“六弟,這位是皇商馮玨!睘跣反蟛阶呓!八f是前來瞧瞧廚子做的菜合不合意,一聽說宴席出了事,所以便跟過來瞧瞧。”
他倒不知道六弟的面子這么大,請來的竟是馮家酒樓的廚子。
烏玄度望向馮玨,還未開口便聽他道——
“是鳳爺讓我過來瞧瞧的,不知道有什么是我幫得上忙的。”既然是他酒樓的廚子出了問題,他這個當家自然得負責善后。當然,前提是,他的廚子真出了問題。
烏玄度微頷首。“一會肯定有你幫得上忙的!痹捖洌麑跣氛衼,附在烏玄斗耳邊低語,便見烏玄斗黑眸微瞠地看著他,像是聽見多么不可思議的事,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照辦。
“盧大夫,煩請你瞧瞧這些膳食里頭是否放了孕婦不得食用之物!睘跣茸屝P將端來的膳食就擱在廊階上,映著燈火才看得清楚。
烏玄廣跟著盧大夫走去,端詳著幾道菜!按笕,這里頭并無孕婦不得食用之物!
“我再問你,能讓個懷有身孕的女子在一刻鐘內就小產的會是什么樣的東西?”此話一出,別說盧大夫,就連烏玄廣都訝然了。
烏玄度算過了,照蝶引說的,大嫂一喊痛到被抬回主屋小產,是在一刻鐘內的事,這小產的速度也太快了點。
“這……”
“那可多的是,許是她下重了劑量才會如此快!睆埵显谂詰崙嵒刂。
“怎么大夫都還答不出的事,舅母就這般聰慧,曉得這么多?”烏玄度眸色寒鷙懾人,只因這一出鬧劇嚇著了他的妻子,他是絕對吞不下這口氣。
“我……婦人懷子得來不易,自然會有諸多防范,懂得這些是再自然不過。”張氏雖是說得振振有詞,雙眼卻不敢正對他。
“那倒是,舅舅雖有通房小妾,但是一個庶出子女都沒有呢。”烏玄度意有所指地道。
“眼前要論的是她害了大丫頭小產,我要她付出代價,就算要告上京兆尹,我也不怕!”張氏出聲喝道。
“不急,不管怎樣是舅舅拉拔我的,我總不好在事實未查清之前,就將舅母與大嫂給押進刑堂!
烏玄廣看著他那般沉靜,彷似早已知曉真相的模樣,一時不知道該相信誰。他雖是文人,卻對藥膳亦有研究,一個婦人就算吃下紅花,也不可能在一刻之內就小產,任誰聽了都覺得古怪。
“馮家酒樓的屠廚子,你今兒個料理的菜色里,可有孕婦不得食用之物?”烏玄度轉頭問著廚子。
“沒有,烏夫人特地囑咐我,宴上有三名孕婦,所以別摻了不該摻的東西,今兒個的菜又是仿宮制,所以全都是每個人一份四道的菜,每個人的菜色都是一樣的!睆N子愈說愈覺得倒霉,無端端攤上這事。
張氏聞言,眉心狠顫了下。
“有三名孕婦?”烏玄度問著都蝶引。
“嗯,除了大嫂以外,一個是住在沛龍縣三叔家的小媳婦,一個是城南的七叔家的大媳婦,四嫂跟這些親近的女眷是熟悉的,所以昨兒個她就差人告訴我這事,要我在菜色安排上多點注意!
“這也奇了,菜色都一樣,怎么其他孕婦沒事,大嫂卻小產?”
“既是仿宮制,又不是同桌合菜,自然多了下手的機會!睆埵蠀柭暦瘩g著。
“舅母口口聲聲說是蝶引所為,可有親眼目睹,或是在她身上搜出什么?端菜的全都是烏家的丫鬟,難不成還能被收買了?”
“說不定就是廚子所為!”
屠廚子聞言,氣得吹胡子瞪眼,馮玨則冷聲道:“若是我底下的廚子所為,我定不護短,但夫人空口無憑,恐怕是要吃上官司的!
“也好,就這么著吧,大哥,你意下如何?”烏玄度問向沉默不語的烏玄廣。
“我……”他當然該替自己的妻兒討公道,可這事就連他都覺得古怪,要真是鬧到公堂上,那可不是能私了的。
就在烏玄廣猶豫的當頭,烏玄度瞥見有小廝正疾步朝這兒奔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大人,四爺說,如大人所料啊,那位婦人失血過多,得要趕緊救治才成!”
張氏聞言,心頭狠顫了數下。
烏玄度哼笑了聲,問:“可有問那婦人是何姓氏?”
“四爺問了,那婦人說……她自稱羅氏,說是大爺的外室,遭大夫人給綁來,押在柴房里喂了紅花害她小產……”
烏玄廣聽完,猶如晴天霹靂,臉色慘白。
都蝶引驀地抬眼,揪著烏玄度的袖角,想知道|切是不是她想的那般可怖,他只是給她一個安撫的笑。
“大哥,去瞧瞧吧,總是要眼見為憑!彼艅傉f完,烏玄廣已經腳步踉蹌地朝柴房的方向跑去,他使了個眼色要盧大夫跟上。
不著笑意的黑眸盯住了臉色慘白得像是要厥過去的張氏!熬四感獣,我瞧你快厥了呢!
話落,他讓彌冬和瑞春守在這兒,讓馮玨和酒樓廚子跟著到偏廳休息。
張氏一見他離開,立刻飛也似地沖進屋內,壓低聲音道:“泱兒,現在該要如何是好?”眼看著就要將都蝶引給咬死了,可天曉得竟然會教人察覺羅氏被囚在柴房里。
屋內的斐泱早將外頭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只見她怒得渾身發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看著就能報一箭之仇,甚至就連烏玄度也會背負上惡名,為何一轉眼卻情勢逆轉了?
她無法忍受一個寄宿在娘家的小孤女,如今竟成了一品夫人,甚至這一切還是自己助她一臂之力的!
更恨的是,那日在舅舅家,也因為都蝶引和烏玄度,才會讓外祖母和舅母對她不諒解,甚至就連爹也對她說了重話!
憑什么一個孤女可以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睥睨傲視?
最最可恨的是,烏玄廣竟敢因為那點小事就對她一再數落,甚至連著幾宿不歸,這一追查,才讓她查出他竟養了外室,而且已經養了兩年多!
簡直不可饒!當初她一個西軍都督千金下嫁他這個六品文官,是因為當初父親諳知朝中風向,怕朝中大半武官恐遭楚為黨牽連,所以不敢將她嫁往武官世家,反而挑了個六品文官藉此避禍,卻因而誤了她一生!
她必須委屈當個六品小官之妻,連個誥命都沒有,而今他還膽敢養外室,究竟要她怎么吞下這口氣?
所以她精心籌劃了這一舉數得的好計謀,原以為可以除去外室,又能藉此打壓烏玄度夫妻替自己出一口氣,豈料……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斐泱掃去了梳妝臺上的首飾匣,落地發出剌耳聲響。
“泱兒,現在不是不甘心就能了事的,咱們得想想下一步該怎么走!睆埵匣诺靡稽c頭緒都沒有。一開始女兒告訴她這計謀時,她心里是不怎么肯的,可一想起原本老爺有意招烏玄度為婿,如今該是二女兒的榮華富貴全都給了都蝶引,又想起先前也因為她,自己被押進家廟,心頭的恨又卷土重來,原以為能成事,可如今詭計已被識破,烏玄度要是橫了心反告她們,她們該怎么辦?
原本待在隔房的斐潔聽著外頭的聲響,忍不住推開隔門而來。
“對呀,姊,你鬧出這么大的事,到時候傳到外頭,我還要不要與人說親?”斐潔這下子不禁愁起自己的婚事,就怕姊姊的惡名會累及所有斐家女。
斐泱怒目橫瞪而去!霸,就這般怕死?我說要這么做時,是誰在旁拍手叫好的?”現在倒是一個個指責她的不是了?
“你只說萬無一失,可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沒想到你居然會要了個孩子的命!”她以為只是讓都蝶引難堪,她不知道自己的親姊竟然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
難怪剛剛一扶著姊姊回主屋,娘便要她和姊姊的幾個姊妹淘先避到隔房去,只因這手段太狠太血腥。
“出去,你給我出去!”
“我還不想待呢,弄得到處是污血,惡心死了!膘碀嵞闷鹗纸佈谥诒牵訍旱匕櫫税櫛潜阃庾。
“你不能走,外頭讓人看著了!睆埵厦ψプ∷。
“這關我什么事?”
“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嗎?待在我屋子里的每個人都是共謀!”斐泱纖指指著屋內連著醫女丫鬟婆子共十一個人。
張氏被她那似癲若狂的眼神給嚇箸,試答安撫她!般髢海憷潇o一點,這事還不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只要你去跟都蝶引道個歉……”
“我為什么要跟她道歉?!娘,我到底是哪里做錯了?全都是她不好,爹打一開始就不該接她進府,還說什么她是帝后命,我呸!”光是想象自己對她低頭認錯,她就止不住渾身的顫栗。
跟著斐潔偷偷進房的陳氏聞言,不由脫口道:“什么帝后命?”
“說什么輔陽寺的大師鐵口直斷都蝶引是天生帝后命,我爹就把她當成……”
“泱兒!”張氏怒斥了聲,雙手緊抓住斐泱的肩頭,用眼神警告她。
這事是不能外傳的,要是遭有心人知曉,會給斐家招來殺身之禍的!
“有什么不能說?橫豎不就是個腦袋癡傻的大師隨口胡說的,否則她成皇后了嗎?”斐泱打從心里不信什么大師的說法,可偏偏她父親信服了,卻壓根不知道都蝶引根本就是災星,就因為她讓斐家不得安寧,誰都受她牽累!鞍。是說,早晚有天她會爬上龍床,給烏玄度戴綠帽?”
張氏聽不下去,一巴掌刮了下去!盎噬鲜悄隳茏h論的嗎?!”她知道女兒失了理智,但再無理智也該知道天家事是不能說的,帝后命的預言更不準提,可她卻像是失心瘋了,也不管在場還有其他人,火就這樣撒,敢情張家那回的事還沒教她學夠教訓?
她可是被這女兒害得差點連母親都不要她,就連最疼她的大哥也不待見她了!眼前再加上這一樁,她開始恐懼,一旦被老爺知曉,老爺不知道會怎么待她。
斐泱本要反駁,然張氏凌厲的目光教她抿緊了嘴,只是心底的恨還在焚燒著,一想到烏玄廣膽敢養外室,她就怎么也不服氣。
而另一頭,陳氏垂睫忖度著。
“所以你是因為聞到另一股血腥味,才會要四哥朝柴房那方位去找?”
偏廳里,都蝶引偎在烏玄度懷里低聲問著。直到現在,她還是心跳得極快,一則因為她真是怕了斐泱為了陷害她,連孩子都不要,一則是得知真相后,被斐泱如此歹毒的作法給嚇的。
雖說她曾待在宮中,但待的時間并不長,而且她一直被護得好好的,雖然知道嬪妃手段不少,但他從沒讓她見過最臟的手段。
“嗯。”烏玄度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無聲安撫著。
“所以……真的可能是斐泱害大哥的外室小產?”
“不是可能,而是確實!
都蝶引垂下長睫,不再開口了。
怎么人心會一路走偏到這種地步?她知道斐泱向來高傲要強,可在烏家,她是長嫂,更是妯娌身家最好的,誰敢無視她?加上上無公婆立規矩,她日子可以說是過得稱心如意,可為何還是走偏了?
她無意理睬斐泱,然而斐泱今日走的這一步棋實在太狠毒,除去了外室還能順手嫁禍她,要不是六郎哥趕來了,她豈不是真要著了她的道?
“別想了,一會待大哥那兒確定了,咱們就回府!彼赃待在這里,只是想由大哥開口證實今晚發生的事與她無關罷了,否則他們早就離開了。
都蝶引輕點著頭,可要她不去想,真的很難。
愈是權勢富貴聚集之處,愈能挑勾起人們爭權奪利的欲望,要是能早點離開京城就好了,抑或者像狩兒半隱居在城郊外。
烏玄度心里想的與她一般,只是手頭上的事怕是一時脫不了手,也許該要使個法子引君入甕。
正忖著,察覺站在偏廳一隅的馮玨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他,他不由抬眼道:“真是對不住,累得馮爺也得待在這兒。”
都蝶引聞言,隨即回頭,這才發覺偏廳里竟還有兩個男人,羞得她想要正經坐好,卻被他鉗制的不得動彈。他就喜歡她偎在懷里,才不會教人盯著她瞧。
“不,烏將軍客氣了。”馮玨客氣地道,猶豫了會,終究還是問了!爸皇窃谙骂H疑惑烏將軍怎會識得鳳爺?”
那日酒樓里,將軍夫人提到將軍與鳳爺是舊識,可不管他怎么想都不認為會有任何人與鳳爺是舊識。這些年鳳爺深居簡出,有時連城里都不踏進了,又怎會跟個今年才回京的烏玄度是舊識?
馮家人是靠著鳳爺發跡,自然清楚鳳爺是個不老不死亦能操控人心的……能人異士,照理說,他不會有舊識。
“說來話長。”
碰了軟釘子,馮玨倒也不以為意,身為皇商的他豈會不懂點到為止的道理?反正鳳爺都開口了要他傾盡一切地幫,他自然會照辦。
噙笑作揖后,馮玨本想到廳外走走,卻突地聽見凌亂腳步聲,他大步踏出門坎,就見是烏玄廣踏上了門廊。
“大哥。”烏玄度從后頭走來,朝烏玄廣喚著。
烏玄廣氣急敗壞地望來,勉強壓抑怒火后才走向他!傲,真是對不住,今兒個的事我都明白了,這事與六弟妹和廚子一點關系都沒有,宴已經散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
“就這樣?”烏玄度好笑道。
走到他身后的都蝶引扯了下他的袖角,要他大事化小,別再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