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寧送她回東院后才離去。文執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坐下沒多久又起身走出房間,卻找不到半個人可以詢問廚房在哪。
于是,她就著猜測,依一般宅院設置廚房的方位去探索,走了兩條小徑,還沒找到廚房,心臟倒是開始絞痛起來。
痛楚狠狠地竄動,疼得她頓時不能動,秀眉緊攢著,冷汗瞬間布滿光潔的額。
她屏住呼吸,等待痛楚慢慢退去,放眼沒有地方可以歇息,她干脆蹲下。
瞇起眼看向前方,陌生的院落小徑,她突生一股無力感,隨即又拂去,不允許自己因為這么一點小事就沮喪。
不過是走上一段路而已,每個人都能走,沒道理她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痛楚緩緩退去,她慢慢站起身,忽見三個丫鬟手里端著膳食經過,她不禁暗呼自己運氣真好。
“那個……”
她啟唇要問路,然而那三個丫鬟卻突然疾步拐往另一頭而去,教她不禁疑惑是否自己喊得太小聲,所以她們沒聽見。
沒想太多,她看向她們剛才走來的方向,推測也許廚房就在那頭,于是舉步走去,緩緩地,她不敢走得太急,走到盡頭拐過了彎,果真讓她找到了廚房,她喜出望外地勾起笑。
踏進廚房里,有不少廚娘正忙著,洗鍋洗菜,灶上像正在蒸著什么。
“請問……”她有禮地喚著。
但沒有回應,廚娘置若罔聞,逕自交頭接耳不知道說些什么,然后笑成一團。
她心想,也許是里頭太吵了,所以她們沒聽見,于是再喚得大聲一點,“請問,廚房有沒有姜?”
話說出口了,依舊沒有回應,大伙還是笑鬧著,仿佛她只是一抹影子,吐出的話不過是一陣風,根本沒人發覺。
忍著心口隱隱的痛楚,她放聲喊著,“可以看我一下嗎?”
這回嗓音極大,教里頭突地靜默起來,每個人都看向她。
文執秀見狀,靦腆揚笑,“我是文執秀,你們新進門的少夫人。”她想,她們大概不知道她是雔,先說清楚,免得被當成外人趕出去。
蹲在地上洗菜的兩個廚娘,垂臉交談了兩句。
文執秀掃過四下一圈,共有七、八個人,卻沒有人回答她,又見眾人都垂著臉,只好朝地上洗菜的兩個廚娘道:“請抬頭!
兩個廚娘一愣,怔怔地抬眼。
“請問有姜嗎?”她想勾起笑意,可是心口發痛教她不自覺攢起眉來。
看在廚娘眼里,將她的表情解讀成不耐煩,而她發問的大嗓門,則教眾人誤會成她在下馬威。
“沒有!闭茝N的廚娘回答著。
文執秀充耳不聞,雙眼依舊注視著她發問的對象。
“跟你說沒有,你是沒聽到是不是?”掌廚的廚娘不快地再道。
說白了,大伙根本是有志一同把她當空氣,誰要她是文家的女兒,她們幾個在范姜家的資歷相當的老,兩家的恩怨大抵都知道,更知道喪夫失去兒女的老太君是多么用心地經營范姜家的產業,又是多么善待她們這些下人。
在她們心里,文家也是她們的敵人,光爺兒迎娶文家女兒進門,就夠大家嘔的,更別提昨天爺兒竟然為了她關在房里不出門,甚至連奉茶都省了。
這口氣要是不替老太君出,她們氣都氣死了。
要姜?沒有!
然而,她們的心思文執秀不懂,只等著眼前那兩個廚娘的回答。
“請問,有沒有姜?”她再問,眉頭緊攏。
她不想胡思亂想,可是……她真的感受到敵意,一種被排斥在外的忽視。
“大廚娘說沒有。”那兩個廚娘指著掌廚廚娘道。
文執秀轉頭探去,驚覺自己只在意眼前的人,倒是忘了其他的人。要是靜寧在的話,會提醒她的……
“抱歉!眴÷曒p喃著,她快步離開廚房。
她走得又快又急,當小徑上橫出的枝椏勾住她的衣袖時,她才停下腳步,檢查自己的手是否有受傷。
看著玉白無傷的手,她突然萌生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垂頭喪氣地走到設在園林里的石亭,倚著石柱坐下,看著陌生的園林,她覺得好泄氣。
她以為,只要自己肯努力,就可以改變命運,她甚至可以獨立不拖累任何人,然而,這一切遠比她想象的難上好多好多……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人來到她的面前,輕觸她的手,她才緩緩抬眼。
“小姐,你怎么坐在這里?”靜寧氣喘吁吁地問。
霎時,淚水落得倉促,文執秀趕忙抹去,再抬眼,清麗的小臉沒有任何頹喪,她笑得如艷陽般嬌燦。
“沒事,只是在附近走走,熟悉熟悉!彼幌胱岇o寧為她擔心。
靜寧蹙眉看著她。“小姐……”明白主子強裝笑容是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她假裝沒看見。“咱們回東院吧。”
范姜家的人對小姐并不友善,光是從姚總管的口氣便可以窺知一二,她可以想象小姐的處境有多艱難。
“對了,靜寧,你可以幫我去買姜嗎?”她揚開笑,企圖將心中的陰霾掃除,她只要順從自己的心做該做的就好,關于別人如何論斷她,她也無能為力,只能等待時間證明。
靜寧一怔!靶〗阋鍪裁矗俊
“等你買回來就知道了!
“爺兒,我是說真的,你真的得跟少夫人說說,對待下人們不該那么粗聲粗氣,她還拿眼瞪人呢!
范姜魁一下馬車,姚望隨即向前,將今兒個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她只是習慣看著人說話,并非瞪人。”范姜魁疾步向前。
在外頭忙了一整天,直到掌燈時分才回到家,此刻,他只想要見妻子,確定今天她的身子是否無恙。
“可也沒必要那么兇吧?”
范姜魁驀地停下腳步!澳鞘悄阌H眼看見的?”
“呃……是有人說的!
“聽說聽說,聽來說去,道聽涂說!彼吡寺暋
她說話能有多兇?就連罵他輕薄時,都像在撒嬌。
她是個什么樣性情的姑娘,他會不知道?
“可是,爺兒,咱們府里的下人不會胡亂造謠,而且幾個廚娘都作證了,說少夫人厲聲質問人,就算旁邊的人代為回答了,她還是不管,非得要那兩個廚娘應聲不可。”姚望苦口婆心,就希望主子聽得進去。
范姜魁奇怪地問:“少夫人去廚房做什么?”
“說是……要姜!
“要姜做什么?”
“不曉得。”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少夫人要做什么你完全不知道,倒是很清楚那些廚娘說了什么?”范姜魁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未竟的話!耙ν,身為總管,你不覺得太失職了?”
姚望呆掉,驚覺自己確實是太失職。
身為范姜府的總管,他應該要摒除成見,盡心盡力地伺候主子……可是,他很難將文家妖孽視為主子看待。
“可是,少夫人后來帶著她的陪嫁丫鬟上廚房,不由分說地占去一個灶,熬煮了一堆姜后,把姜汁都倒掉了,浪費至極!币ν麑杉叶髟骨宄貌荒茉偾宄匀皇呛屠咸粋鼻孔出氣,看文執秀極不順眼。
“你可問了少夫人為何這么做?”他反問。
“沒有!币ν瓜履槪X得好失望,爺兒的心根本都偏到少夫人身上去了,不管他說什么都白搭。
“姚望,告訴底下的人,不要在我背后造謠生事,也不要再胡亂捏造少夫人的不是,要是再聽到有人嚼舌根,一律趕出府!”他怒目凜然,冷冷下令。
姚望開口想再說什么,卻見主子已走遠,只能痛心地搖著頭,認定主子已經被迷惑,聽不進忠言了。
一方面,范姜魁回到東院。
“執秀!币惶みM房里,便見到妻子正忙著縫什么!澳阍谧鍪裁?”
聽而未聞的她專注在手上的小棉袋上。
“小姐,姑爺回來了。”靜寧輕敲著主子的手。
文執秀驀地抬眼,笑瞇一雙水眸!跋喙慊貋砹,吃過晚膳了嗎?船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
范姜魁瞅著她,確定她的氣色不差,才緩緩勾笑!拔页赃^了,船的事已經派人過去處理,倒是你,在忙什么?”
“這個啊……”她揚起手中的小棉袋,縫上最后一針,打了個結,然后拿到他鼻前。“聞聞看。”
他微揚起眉!啊!
“嗯,是姜渣片!
“姜渣片?這要做什么?”
“是要給姥姥敷膝蓋的!彼I寶地說:“這是一個大夫教我的,用熬過的姜渣片敷酸疼的地方,可以祛寒通血,就會舒服多了!
“是嗎?”他恍然大悟。
原來,一切就是為了要做這出玩意兒給姥姥……瞧,一個貼心的舉動卻硬是被下人給妖魔化。
思及她的處境,他不禁心于地將她摟進懷里。
“相、相公,靜寧在房里!彼唪龅氐袜。
范姜魁心緒糾結,思忖著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夠讓府里上下都接受她,視她為范姜家的主母。
“相公……你要不要先拿這些姜渣片給姥姥?”她小聲提議著。
“晚一點再拿!彼侵陌l,嗅聞著屬于她的清香,吻上她粉嫩的頰,凝睇著她那雙會說話會笑的眼睛。
“可是,姜渣片要溫溫的比較有療效耶!彼呒t了臉,瞧見貼身丫鬟悄悄地退出房外。
“你不想和我多相處一會?”他輕吻著她的唇。
擁有了她,仿佛一切都不一樣了。擺平了工作,他只想趕緊回家,只想快點見到她,不再像以往仿佛擁有了一切,內心卻空虛得可怕。
擁有她,他感到完整,也希望她有和他相同的感動。
“想呀,可是……”
“好,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接過姜渣片,他轉身要走,她趕忙喊住他。
“等等,還有這些!彼醽硇≈窕@遞給他。
他一怔!澳阕隽诉@么多?”
“做太多了……不過沒關系,這個只要稍微熱一下,效果是一樣的。”她數了數,笑道:“這里大概可以讓姥姥用上五、六天,因為我瞧姥姥的雙腳都不太好,而且她有時說話聲音沙啞,代表她喉頭有痰,把這個敷在喉頭,也會覺得舒服些!
聽著,范姜魁心里五味雜陳。這點小事,他壓根沒發覺,但她不過是相處了不過半個時辰,就發現這么多。當下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頰!暗任乙粫!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