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杉帶凌馥雙離開霍家老宅,到外頭逛逛。
她忍不住問道:“你和我家爺爺很熟嗎?”
這么快就我家爺爺了?他不禁失笑!皩!边@丫頭無利不起早,謀了利,就不加掩飾地樂個不停。
“怎么熟的?”
“小時候老是吃不飽,霍爺爺心善,常給我做好吃的!备底由急苤鼐洼p的帶過。
草原上的兒女無法適應金絲籠,母妃在后宮里只活了短短八個年頭,靈魂便飛回她的大漠、她的草原。
沒有母妃的皇子可憐也可欺,是霍爺爺時不時給他弄吃的,給了他親人的溫暖,也是霍爺爺把他帶到父皇跟前,父皇才正眼看他,之后五哥疼他、七弟護他,他才有今天的能耐。
因此他把霍平帶在身邊,重用他、栽培他,所以凌馥雙之前說錯了,受人點滴,他一向涌泉以報,只是回報的方式必須由他來定奪。
凌馥雙只是八卦問問,卻沒料到會套出這樣的答案,想到他小時候吃不飽,她不免感到心酸,決定回去后多給他張羅些好吃的,但很快的她就發現不對勁!坝鶑N不必住在宮里嗎?”怎么能常做好吃的給他吃?
傅子杉頓了一下才回道:“一來,每個月有兩次休沐,二來,霍爺爺那個品級,可以經常進出宮;第三……”
“第三是什么?”
“當今皇帝是霍爺爺的小老弟,兩個人親得很!
霍爺爺和父皇建立關系的理由和他相差不多,可見得美食不只是美食,還可以代表更多的東西,像是關心、溫暖、善意。
凌馥雙心一驚,不會吧,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和皇帝也攀上關系了,皇帝會不會腦袋不清楚,給她封個什么公主,讓她當公主她是不介意啦,但如果叫她到番外和親,她不就虧大了。
“還是不對啊,我剛剛聽爺爺喊你六爺,這又衍生出兩個問題,第一,你的身分不簡單吧,否則爺爺那樣的身分,怎么會稱你一聲爺;第二,既然你被喚做六爺,就表示你上頭至少還有五個哥哥,能生下這么多孩子,又怎么會窮到吃不飽?”
傅子杉沒好氣的睨她一眼,她就不能笨一點嗎?這點兒小事也要抓出來分析個透徹。
“我上頭確實有五位哥哥,我是庶子,霍爺爺喊我六爺,是因為我救過霍平,他現在又跟在我身邊辦事,這才隨著霍平喚。至于吃不飽,程家窮嗎,怎就教出你這么個鉆進錢眼子的女孩?”說完,他又橫她一眼,快步走開。
這輩子他還沒向誰解釋過什么,怎么這會兒倒要向個小丫頭解釋這么多。
凌馥雙快步追上前,問道:“爺帶我上街做什么?”
“不想到處逛逛?”傅子杉好笑的睨著她,像她們“這種人”,不是都會很想知道這個時代的模樣嗎?
“想!彼蠈嵒氐馈
“好好跟著就是了,那么多嘴!彼ь^挺胸,邁開大步往前走。
凌馥雙連忙跟在他身后,卻嘀咕個不停,他也不想想,他腿長,她腿短,他走一步,她得奔上兩、三步,在這種不公道的狀況下,她光是跟著他就夠費勁兒了,哪能看什么街景?
看吧,沒多久功夫,她就正式跟丟了。
非常好,遇到這么瞎的導游,也算是她人生中的特別經歷了。
幸好出門時娘給了她幾兩銀子,有錢就有膽,既然跟丟了,干脆自己逛。
凌馥雙走到一旁賣首飾的攤位,東西頗粗糙,卻有些野趣,有些木頭梳子上頭雕了花兒、葡萄,做工還算可以。
不過她更感興趣的是賣菜的攤子,這里的蔬菜品種不多,還有些人賣些見都沒見過的野菜,如果能夠找到更多的品種,好好規劃那幾十畝田,再聯合幾個獵戶養豬戶,開一家生鮮超市,應該不壞。
逛著逛著,凌馥雙看到一間布莊,頓時雙眼發亮,娘的生辰快到了,沒錢買金銀頭飾,如果有價錢公道的布,買幾匹回去送給娘,娘肯定開心。
她加快腳步往前跑,卻沒想到不小心擦撞到一位貴家小姐,她必須強調,真的只是輕輕擦撞到,怎曉得對方就一副站不穩、快要跌倒的樣子,不過既然是她不對在先,她當然要開口道歉,她才剛抬起頭來,就迎來一個大耳刮子。
凌馥雙感覺臉頰熱辣辣的痛著,錯愕的張大雙眼盯著對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莫名其妙挨打。
打人的是個丫鬟,長得普普通通,卻有著刻薄的高顴骨,她正指著凌馥雙的鼻子痛罵,“你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腦袋,居然敢撞我家姑娘,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下賤貨色,想偷我家姑娘的東西嗎?也是,我家姑娘身上隨便一個物件,就能讓你吃上一輩子!”
這人的想象力會不會太豐富了,也許她應該去當個編劇之類的,凌馥雙腹誹完后,視線很自然的往她嘴里的小姐望去,隨即忍不住微微抽了一口氣,她該怎么形容這位小姐呢,一個字,美;兩個字,很美;二、四、五個字,世界美、美到爆表、宇宙無敵美。
好啦,總而言之就是她的錯,她打算說聲抱歉,走進布莊時,只見美貌姑娘身邊的丫鬟不曉得跟她說了什么,美貌姑娘輕啟櫻桃小口,飄出一句——
“給我打!
方才打人的丫鬟又沖上前,揚手又是一巴掌,啪的一聲,繼左臉之后,凌馥雙的右頰也一陣熱辣辣的。
這下子她不打算再忍了,她抬起手,沒打人,但緊緊抓住刻薄丫鬟的手,翻過她的掌心,大喊道:“打得挺用力的,各位鄉親,你們都是人證,這只手和我臉上的手印子是物證。人證物證皆在,姑娘無故打人,咱們上一趟衙門論論理吧!”
打人丫鬟想抽回手,凌馥雙卻更用力抓住。
“衙門豈是你這種下賤的人可以進去的!”打人丫鬟怒道。
“原來在你眼中衙門只有上等人才能進去,我還以為衙門是為天下老百姓申冤的地方呢,原來是我弄錯啦。
“哦,我了解了,江洋大盜、殺人罪犯都是和皇帝、皇后、高官大臣一樣的上等人,那他們是什么關系呢,親戚、朋友,還是同黨勾結?哇,這可不得了,姑娘還是跟我走一趟衙門吧,我得問問青天大老爺,什么時候皇帝和江洋大盜是親戚!币蕘y咬,她也不是不會,要當狗血編。亢,八點檔她看得肯定比這丫鬟多。
“我幾時這樣說過,你不要胡亂栽贓!”打人丫鬟慌了。
“哪有,話明明就是從你嘴巴說出來的呀!
才沒多久已經有不少人圍觀,這會兒,百姓分成兩派,有看見漂亮小姐、被美色(勾引的,也有不忿一個小小婢女都如此趾高氣揚。
“人家想進衙門就奉陪啊,還怕本小姐保不住你?”
凌馥雙看著美貌姑娘走上前來,和自己面對面,且對方的氣勢張揚,似乎真是什么高貴人家的小姐,可是不知怎地,凌馥雙對她有一種不明所以的熟悉感,她們……認識嗎?
蘇紅櫻冷眼瞪著凌馥雙,方才若不是梓兒提醒,她還不曉得這人就是凌馥雙,她確實不美,至少遠遠不及自己,她的衣著比她家下人都不如,沒有首飾增光、沒有身分挺著,她憑什么入得了六爺的眼?
明明凌馥雙樣樣不及自己,可那雙眼睛透出的慧詰聰穎,那面容上的自信篤定,硬是壓著她讓她矮了一截。她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非常不悅,對凌馥雙更為憎惡。
好啊,果然是惡主才養得出惡狗。凌馥雙冷笑道:“姑娘是想告訴我,衙門朝南八字開,有理無銀莫進來?”
“原來你也懂這道理,那還去衙門做啥,是嫌兩巴掌不夠,想再挨個二十大板嗎?”蘇紅櫻一臉輕蔑,等著她低頭。
凌馥雙當然不可能示軟,她義正辭嚴的回道:“縣官尚未斷案,姑娘就認定我會被打二十大板,是姑娘飽讀詩書、熟識律法,還是姑娘從不把大轅律法放在眼底,什么事您說了算?”
“本來就是我家姑娘說了算,我家老爺可是大轅朝鼎鼎大名的蘇將軍。”
丫鬟這一開口,圍觀百姓紛紛驚呼,還有人向凌馥雙好意低聲提醒,讓她退一步,和氣避禍。
“看來這位蘇將軍果然厲害,大轅朝的律法在蘇家人眼里,比家法還不如!绷桊ルp冷笑兩聲,她就是憋不住氣,若連蘇家的奴婢都是這種態度,那大轅朝離滅國還遠嗎?
此時一名三十歲上下的大叔走出人群,來到凌馥雙身邊!疤K姑娘,這位姑娘年紀尚小,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大量,原諒她吧!闭Z畢,他向蘇紅櫻拱手屈身。
凌馥雙側過臉,想看看是誰這么大膽,敢在這種時候替她出頭,一看清來人,她不禁愣住了,原本扣著打人丫鬟的手也不自覺松開了。
程季儒,原主的三叔父?!他是個不慕榮利的讀書人,滿腹經綸,且謙虛自牧、品高德重,在儒林中有極高的聲望,只可惜他身在對權勢汲汲營營的程家,他不愿意與哥哥們同流合污,因此拒絕入仕,可即便如此,程家滿門抄斬,他也只能從容赴死,承擔不該屬于自己的錯。
凌馥雙緊盯著三叔父的側臉,她本以為再不會與程家有關系,沒想到世界就是這么小,而且他并不清楚自己是誰,卻仍這般仗義,突然間,他就死前的表情像跑馬燈似的不斷在她腦海里旋轉。
程季儒是個好人,更是程家上下唯一對原主好的人。
過去幾年,只有他會在逢年過節時,讓人送來紅封和節禮,只有他把原主母女倆當成親人。
她記得原主進入程家、受盡委屈時,躲藏在小山洞里,只有他找得到;他知道原主喜歡吃甜食,總是買來糖果糕餅給她;在程伯儒擇定原主的親事時,他握緊原主的手,歉疚的道:對不住,三叔父無法為你做得更多……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夏宜秋非良配?
“原諒不難,只要她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向本姑娘認錯,此事便算揭過。”蘇紅櫻冷笑,她就是想撕去凌馥雙臉上那看了就礙眼的自信。
聞言,凌馥雙陡然回神,一股火氣猛地往上竄,正要回話,突然聽到一道熟悉醇厚的男嗓從人墻后方傳來——
“你在做什么,為什么沒跟上?!”
百姓們紛紛回頭,就見一個高大俊朗的爺站在那兒,板著一張臭臉。
凌馥雙來不及回話,就聽蘇紅櫻搶快一步——
“六爺怎么在這里?”
聽到這聲音,傅子杉眉心一緊,他方才壓根沒看見蘇紅櫻也在場,彷佛他的視線會主動鎖在凌馥雙身上,他壓抑內心的煩躁,原本板起的臉龐透出兩分笑意,朝她們走近,隨即將凌馥雙拉到身后護著!拔业难诀呷鞘铝?”
蘇紅櫻忍不住再瞄一眼凌馥雙,她確實不美麗,可為什么向來討厭女人、從不讓女人近身的六爺,會這般對待她?想到這里,蘇紅櫻柳眉緊蹙,危機感升起。
“她是六爺的丫鬟?看起來挺伶俐的,要不,六爺把她送給我,如何?”蘇紅櫻故意這么問,想要測試凌馥雙對他的重要性。
“不行!备底由捡R上回道,連敷衍都懶。
“為什么不行?六爺看上這個小丫頭了?那可有意思了,日后是要讓她當侍妾還是通房?可不管是哪一種,這丫頭的脾氣不好,得好好調教,否則定會給六爺招惹麻煩,要不先讓紅櫻把人帶回去,讓嬤嬤們好生教導!
他可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把屬于他的人給讓出去,他冷冷的回道:“不勞蘇姑娘,若無其它事,我們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