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個時辰后,她裱好了五個燈籠,終于可以暫時收工。
原以為一直沒發(fā)出聲音的他已經(jīng)睡了,誰知一望向他,竟發(fā)現(xiàn)他仍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自己,與他的目光一對上,她忽地心悸。
“都裱好紙了?”盛鐵軍的聲線低啞,卻出奇的溫柔。
趙學安點點頭!班,你可以去歇著了!
“我等你吧。”說完,他徑自走到床邊坐下,卸了履。
她收拾好器具跟半成品,洗了手腳跟臉,便來到床邊。
這段時間因為他受傷,而她一時之間又無法跟一個對她來說很陌生的男人同床,因此她都是在床邊地上打地鋪,以便隨時伺候他。
“今天別打地鋪了。”盛鐵軍說完,徑自往里面挪了挪,讓出床邊的位置。
趙學安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他,臉頰又紅又熱。
見她漲紅著臉,卻遲遲沒有動作,他疑惑的問:“怎么了?”
她不是深信他們是夫妻嗎?既然如此,夫妻同床共枕是再天經(jīng)地義不過的事了,不是嗎?難道她至今都只是在作戲,如今被他這么一試,要露出馬腳了?
他睇著她,謹慎而戒備的那一面再次出現(xiàn)。
趙學安臉紅耳熱,但她也知道他們畢竟是夫妻,總不可能一直保持距離,看來她還是要強迫自己慢慢習慣與他的親密舉措才好。
“沒事!彼龘u搖頭,做了個深呼吸后,鼓起勇氣坐到床沿,卸下布鞋,躺上了床。
趙學安的兩只手,不安卻強自鎮(zhèn)定的擱在腹部,十指交握,身子僵硬得猶如一具將要下葬的尸身,她閉上眼睛,努力調(diào)整呼吸。
她相信盛鐵軍還不會對她提出要求,就算想,他的身體也不允許,再說,他知道她累了,相信他應該有足夠的體貼,讓她得以好好休息。
可明明這么想著,她的心臟還是跳得又快又重,教她十分難受。
盛鐵軍用眼角余光偷偷瞥著她,見她雖然閉著雙眼,但眼珠子仍在眼皮底下骨碌著,她的雙唇緊抿卻微微顫抖,眉頭也擰著,不時還會跳動,種種跡象顯示,她非;艔埐话,這讓他的戒心陡升。
若她是別有企圖,假裝失憶待在他身邊,那么她愿意為那個在背后主使她的人盡忠,甚至犧牲到什么程度呢?裝乖照料他不是難事,但若要她獻出身子呢?
他忽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她一震,本能的將手一抽。
他卻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側(cè)過臉看著她,她也正看著他,表情驚羞又忐忑。
趙學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迎上他直接又帶著一絲攻擊性的黑眸,她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怎……怎么了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顫抖得有點滑稽。
“你怎么了?”盛鐵軍注視著她。
“嗄?”
“你在發(fā)抖!彼f。
她望著他,唇片蠕動,卻發(fā)不出聲音。
“你怕我?”盛鐵軍如熾的黑眸緊鎖住她!拔抑皇俏罩愕氖!
“不是的,我……”
“我們是夫妻,是嗎?”
趙學安吶吶的點頭!笆恰⑹前。”
“我們相愛,不是嗎?”
“嗯……”她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眉頭緊擰,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既然我們是一對相愛的夫妻,那么你為何要害怕?”說著,他靠近了她。
趙學安不是沒有跟男人接吻的經(jīng)驗,可是不知為何,當他靠近她并意欲吻她時,她緊張得幾乎要跳起來,出自本能,她用沒被抓握住的那只手推了他的胸膛。
盛鐵軍微微蹙起眉心,不知為何為她這樣的反應感到懊惱。
他的表情讓她更加緊張,她急著想抽回手,又怕動作太大會害他傷口發(fā)疼。
“別這樣,你嚇到我了……”她的聲音帶著求饒的味兒。
“為什么?”他緊盯著她的臉。“你不是因為愛我而舍棄一切,跟著我逃到這種邊陲小鎮(zhèn)?”
“嗯,是這么說沒錯,可是……”
辛悅確實是因為愛他,才舍棄炊金饌玉、錦衣華服的生活,但那是辛悅所經(jīng)歷的,不是她。
“可是我失憶了,我不記得……”
“但你卻記得怎么做燈籠?”你緊盯著她的眼,不放松。
趙學安呼吸一窒,對啊!她怎么這么蠢,明明都失憶忘了自己是誰,卻還記得如何做燈籠,但也總不能說:因為我不是辛悅啊……
她急中生智的說:“我也覺得奇怪,可能我失去的是這段時期的記憶吧!痹诂F(xiàn)代的醫(yī)學里這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且電視也常演。
“也許我們該做一點讓你恢復記憶的事情!笔㈣F軍聲線低沉,說得曖昧。
趙學安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不是小孩子,當然懂得他的言下之意,也覷出他眼底的熾熱代表的是什么。
但就是因為知道,她更慌了。
雖然她早已打定主意要以辛悅的身分活著,并代替辛悅成為他的妻,可是她還未做好準備,她還無法與他有親密之舉。
為免他起疑,覺得她不是辛悅,也不想傷了他的男性自尊,她試著冷靜且平靜地道:“現(xiàn)在晚了,我也累了,而且你傷勢未愈……”
“那又如何?”盛鐵軍挑高眉問。
“有些事不急于一時,我們……”趙學安怯怯的迎著他的目光!澳愀业娜兆舆很長,不是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在她眼里看見了真心,他有點驚訝。
從沒有誰讓他如此不確定,他也不曾因為誰而感到焦躁,可是她,似真又假,似假又真,教他費盡思量,不知所措。
“我們……睡了,好嗎?”她用商量的語氣詢問,并順勢想把手抽回。
感覺到她想掙開他的手,他本能的抓緊,卻不小心磨擦到她指頭上的傷口。
趙學安皺起眉頭,忍不住叫了出聲,“好疼!
盛鐵軍一震,立刻松開手,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有一點點的血,隨即意識到受傷的是她。
于是他又抓起她的手,不過這一次他非常小心。
就著窗外幽微的月色,他看見她纖細的指頭因沒日沒夜的趕工而傷痕累累,雖不是什么嚴重的傷勢,但舊傷未結(jié)痂,新傷又來,十指沒有一根是完好無傷的。
看著,他的心猛然一揪。
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么了,若她是假,這又太真。
“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盛鐵軍的表情口氣有著深深的歉疚及自責。
感覺到他的態(tài)度不似剛才那么急躁強硬,趙學安松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舒緩許多!班,我知道你不會故意弄疼我。”
經(jīng)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她發(fā)現(xiàn)他不是個細心體貼的人,自然也不會說什么甜膩的話哄人,但那不表示他完全不懂得體恤別人。
他有時稍嫌冷淡,但她偶爾會在他眼中覷見一絲溫情。
他不會有什么表現(xiàn)愛意的舉動,但似剛才那般的陪伴,卻暖了她的心。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弄疼她的,她絕不會那么想,她反倒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拒絕你,只是……”趙學安的嗓音軟軟的!爸皇俏摇
“別說了!笔㈣F軍打斷她,“我知道。”話音方落,他便覺得可笑,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確定,心根本被她攪亂了,失了原有的冷靜。
“是嗎?”心想他能體諒她,她不自覺露出安心的笑容!澳俏覀兯桑俊
“嗯,睡吧!彼h首。
傍晚,趙學安提著金家米鋪訂制的五只燈籠前往交貨。
金家米鋪早已沒了男主子,如今當家的是年近半百的金大娘,金大娘只有一個兒子金大福,因為他生著一張俊俏的臉龐,成了米鋪的活招牌。
趙學安發(fā)現(xiàn)一件事,那就是在這個朝代時興的是帶著一點陰柔氣息的美男子,男子越是陰柔俊美,越受歡迎,也就是說,像盛鐵軍那樣的粗獷男子,是不受青睞的。
想來,辛悅跟她的眼光倒是相同,她們都喜歡盛鐵軍這種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我是男人”氣息的男子漢。
來到米鋪,金大娘不在,出來招呼她的是金大福。
看到成品,金大福十分滿意,夸贊道:“辛姑娘的手藝真是不凡,這字跟畫也好極了!
“謝謝金少爺,還請您日后多多關(guān)照!
“那是當然!苯鸫蟾Pσ曋!斑@些燈籠多少銀兩?”
“二十文銀!彼f。
這價錢是她問過祁老夫人才訂出來的,不過價格還是會隨著燈籠大小及用料有所調(diào)整。
他點點頭!罢埿凉媚镫S我來吧!闭f完,他徑自往店鋪后面走去。
趙學安楞了一下,這才尾隨他進去。
進到店鋪后方的廳堂,金大福從一個柜子里拿出一小袋文銀,他點數(shù)了一下,將二十文銀串成一串,交給了她!斑,這里是二十文銀,辛姑娘看數(shù)目對嗎?”
“謝謝!
趙學安伸出手才剛接過,金大福趁機抓住了她的手,她本能的想抽手,他卻猛地一扯,將她拉進懷里。
“你做什么?!”她推開他,羞惱氣憤的瞪著他。
金大福唇角一撇,笑得無賴又淫狎!澳阌植皇屈S花閨女,怎會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說完,他又握住她的纖腕。
趙學安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心只想著快點掙脫他的鉗制。
“剛才你不是要我關(guān)照你嗎?”他加重了抓著她的力道。“我這就是在關(guān)照你呀。”
“你趕快放手!”她疾言厲色地道。
金大福抓著她的手一翻,看著她的掌心跟指頭,嘖了兩聲!罢媪钊诵奶郯,做燈籠做到手都破皮了。”
“金少爺,請你自重。”趙學安冷靜下來,目光犀利地直視著他!拔胰舸蠼校憬鸺业恼信凭驮伊。”
“你若大叫,吃不完兜著走的可是你。”他哼地一笑。“我會說你向我抱怨嫁了個沒用的男人,只能日日夜夜制燈貼補家用,我同情你,你卻突然投懷送抱,我斥喝阻止,你丟不起這個臉,就故意大叫,誣蔑我非禮你!
“什么?!”她打從娘胎出來到現(xiàn)在,可還沒見過像他這般不要臉的男人!
“我金家在祁鎮(zhèn)住很久了,商譽及口碑都是拔尖的,可你呢,你打哪兒來?”
金大福輕佻地上下打量著她!罢f是跟男人私奔的千金小姐,指不定是從哪里逃出來的窯姐兒!
他占她便宜不夠,居然還羞辱她?!
趙學安恨恨的摔開他的手,將手里那串二十文銀砸向他的臉。
“哎呀!”金大福頓時羞惱成怒!澳愀以椅业哪?!你不知道我這臉是……”
“你是豬!”她氣憤的大罵,“下流!”
“你說什么?!”他惡狠狠的瞪著她,“我看得起你才給你機會,你這破爛貨兒!”說罷,他突然欺近她,一把將她抱住。
“!你放開我!快點放開我!”金大福雖長得斯文秀氣,但到底仍是個男人,再加上辛悅這身板本就纖細,縱使趙學安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仍掙脫不了。
覷機,金大福在她靠近嘴角的頰上偷了個香,得意的笑咧了嘴,這才放開了手。
她羞憤的用力推了他一把,旋即轉(zhuǎn)身奪門而出。
來到大街上,趙學安才赫然想起那二十文銀沒帶走,可她又不想回去看見金大福那混球,只能氣憤又不甘心的走回住處。
一路上,想到金大福惡心的嘴臉,還有她做了白工,賠上料錢,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心想,也許明天她可以回頭去找金大娘要錢,但弄不好金大福已經(jīng)在他娘跟前說了什么,金大娘信不信她還是一個問題,且這事若是鬧大,弄不好會影響她的名譽跟生意,這么一來,她豈不是更虧了。
這可不是在現(xiàn)代,有什么性騷擾防治法,在這種封建時代,女人被非禮了,搞不好還得背上不檢點的罪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快點回家再多做幾個燈籠比較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