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見新衣服總是愉快的,孔秀容也不例外,她讓簡思把所有衣服都攤放在床上細(xì)細(xì)地看,張柔顯然是煞費(fèi)了一番苦心的,買的衣服款式和大小都非常適合簡思,甜美而簡潔,無論上班或平時穿著都很實用。三套衣服還可以互相搭配,從里面的小衫到長袖外套都十分齊全,甚至還有兩雙鞋子。
孔秀容看了一會兒,“接受了人家的好意就要知道報答,我們不是白占便宜的人,懂了么?”
簡思點頭,“媽,吃飯吧,要涼了!
看著媽媽吃飯,簡思微微笑了,她的生活還是變了,她滿足于這樣的變化,這才是她想要的。
穿著新衣服,簡思坐在座位上有一絲不安,想著一會兒張柔進(jìn)來看見會有些尷尬。張柔走進(jìn)來的時候露出驚艷和贊許的表情,大方地笑笑,口氣自然地說:“真好看,思思。”被她這么直接的贊美,簡思有些害羞,張柔坦然的態(tài)度,卻讓她松了口氣。畢竟這衣服說是禮物……到底有施舍的意味,如果張柔怕她尷尬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她反倒會更難受。
錢瑞娜來上班永遠(yuǎn)是匆匆忙忙的,看見簡思的時候她瞠目結(jié)舌地停住腳步,顯得極為意外,錢瑞娜盯著她看的時間太長,簡思不得不抬起頭來笑了笑。錢瑞娜撇了下嘴,沒有走開,反而湊過來細(xì)細(xì)打量簡思的打扮,“喲?都是好牌子。你……”她瞇起眼,“你是不是傍上大款了?”
簡思的眉頭微微一跳,還不等回答,張柔的聲音從開著的辦公室門里傳出來,喊她進(jìn)去。錢瑞娜悻悻地翻了翻眼,看著簡思走進(jìn)副總辦公室。
張柔示意簡思坐下,簡思有些緊張,張柔的表情和她來面試的時候一樣嚴(yán)肅,她翻著手上的文件夾,抬頭看了眼簡思惴惴的神情,“簡思,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么?”
簡思的手顫了一下,臉色都發(fā)了白,是不是她做錯了什么事?
“你最大的問題是不自信!”張柔用手指敲了下桌面,“你要當(dāng)我的助手,讓客戶信賴你,你自己必須要先信賴你自己。”
信賴自己?簡思垂下眼,她……還能嗎?
張柔把文件夾推到她面前,“自信也是要培養(yǎng)的,不是今天我跟你說了,你明天就成了的。首先,簡思,說話的時候,一定要看著對方。這是我對你的第一個要求,如果你連這個都做不到……我只能再聘請一個秘書,你就只能當(dāng)個助理。”
簡思輕輕點了點頭,她很感激張柔,她知道,她是在幫助她。
“今天我約了奇勝的魏副總,和他說明這個項目的細(xì)節(jié),你去。”張柔說的斬釘截鐵。
簡思看著面前的文件,有些怕,但她知道,這一步她一定要邁出去,她也討厭現(xiàn)在的自己不是嗎?要改變,這就是第一步。碰見張柔,是她的幸運(yùn)。
“你不用緊張,我放心讓你去辦這個事,第一,關(guān)于這個項目,在電話里基本和奇勝都達(dá)成了一致,這回不過是解說下細(xì)節(jié),有異議的話,你就詳細(xì)記錄下來,回來跟我匯報就好。第二,魏副總?cè)撕芎茫袑π氯藢捜莸亩攘。所以,你就好好利用這次機(jī)會,增加點兒歷練!
簡思再次點頭,抓起了文件夾。
“你去細(xì)看,然后來找我,把我當(dāng)成客戶講解一遍,這樣去了就更不緊張了,注意,不能死定定地低頭一個勁兒說話,要適時抬頭向?qū)Ψ蕉Y貌微笑,這樣會給人留下非常好的印象。你去練習(xí),記得我說的。”
“張副總……”簡思手指扣緊文件,“謝謝你!
張柔被她誠懇的口氣觸動了一下,隨即抿嘴一笑,“沒事,誰剛出來工作都這樣的。”
和魏副總約的地方是離奇勝公司很近的一個高檔咖啡廳,臨出來張柔還囑咐一定要海圖買單,破例先給了她辦公費(fèi)用。魏副總是個將近五十歲的老頭,長相和氣,說話也溫和,見對方是個靦腆的小姑娘,不免更和藹了些。具體的步驟和禮儀張柔都陪她練習(xí)過,項目書她也熟爛于心,真的開始講解,她反倒不似寒暄時緊張,魏副總頗為滿意,只對幾個小問題提出了建議,簡思趕緊認(rèn)真記錄下來。
起身送滿臉笑容的魏副總離去,簡思也微笑了,圓滿的做好一份工作的心情原來這么愉快,她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了?對自己……滿意。
坐回身收拾攤放在桌子上的東西,一個人在對面魏副總剛坐的位置悠然坐了下來,她有些奇怪地抬眼去看,愣住了。
奚成昊靠著椅背,直直地看著對面的女人……他走進(jìn)咖啡廳幾乎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點兒沒變!甚至連頭發(fā)都沒燙,比實際年齡看起來小的多。她從容地向?qū)γ娴哪腥私庹f著什么,不經(jīng)意間仍會流露出特有的羞澀,大而漂亮的眼睛會因為認(rèn)真看對方指出的字句而圓圓一睜,柔柔的凝住在某點,思考的時候會習(xí)慣性的微微歪頭,可愛的像只小貓。當(dāng)她抬頭微笑的時候,眼睛里水光流轉(zhuǎn),清純卻無比嬌媚,當(dāng)初……他就是被她這樣的笑容輕松擒獲。
他還是這么盯著她看,半天都不說話,之前她很喜歡,現(xiàn)在……她說不出自己的感受,很苦澀,也很辛酸。以前的她,會因為他這樣的注視甜甜而笑,覺得他是那么喜歡她,甚至?xí)鰦傻丨h(huán)上他的脖子,親親他俊美的臉龐。如今,她卻無法迎視他的目光,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流淚。不,她不要在他面前哭泣,曾經(jīng)她當(dāng)著他的面,哭盡了最后一滴眼淚,他也沒有眨一下眼睛。她的淚水……對他早就毫無意義了。
“這些年,你過的不錯!彼I嘲的笑了笑,當(dāng)年的事似乎對她并沒多大影響,她還是很會打扮自己,一身講究的行頭很好的襯托出她甜美文雅的氣質(zhì),到底增添了五年的歷練,她不再嬌憨青澀,眼睛里多了他感到陌生的幽暗。五年前的她,是溫室里的嬌蘭,如今……嬌嫩的花瓣染了風(fēng)霜,她工作了,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父母翼下的少女。
過的不錯?
她原本飄在咖啡廳裝飾花籬上的眼光慢慢移回了他身上,他毫無愧意地看著她,甚至嘴角還帶了淡淡的諷笑。距離這么近,她把他看得無比清楚,這些年過的不錯的人是他!自信的眼神,疏淡的微笑,沉穩(wěn)凌厲的領(lǐng)導(dǎo)者氣勢靜靜卻濃烈的從他身上散發(fā)開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了吧?那個一臉寵愛地看著她,低低叫她思思,因為她傷心就會深深皺眉的他,已經(jīng)消失了,她笑笑,早就消失了。
“嗯。”她點頭,居然笑了,“是不錯!蹦苄Τ鰜碚婧,雖然這笑如同銳利的刀削在她的心口,這么多年的苦,的確夠好,至少讓她不再對他報有一絲一毫的期待,如今面對他,能這么平靜無波。
奚成昊皺起眉,她居然會有這么冷漠的笑容?會這么生硬地看著他?記憶中的她,羞于回應(yīng)別人看她的眼神。即便是他,盯著她看得久了,她也會假裝撒嬌地偎入他的懷中,躲避他的視線,或埋怨地瞪他一眼,怪他害她赧然。那時她的眼神讓他的心總是癢癢的一緊。
可如今,她看著他的時候,宛如寒冷而平靜的水面,一沾,便被冰得刺痛。
她站起身,她并不善于與人交鋒,即使對手是他。
和他,勝敗輸贏,都沒意義。
她和他都是對方的記憶,很不堪的記憶。
他任由她擦身離去,對她……愧疚嗎?怨恨嗎?其實也都很無謂。
看她過的好,他竟連留住她的理由都沒有。其實他剛才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仍舊按著自己的步調(diào)生活,應(yīng)該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可那瞬間,他無法遏制自己,他想聽她說說話,哪怕一句也好。
夏末的天氣總是陰沉多雨,上班的時候雨還沒落下,空氣卻窒悶無比。
奚紀(jì)桓照舊要遲到半個多小時,路過簡思座位的時候習(xí)慣地吩咐:“A餐!
簡思點點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還是決定不拿傘了。
“我要B餐吧!卞X瑞娜用銼刀修理指甲,遠(yuǎn)遠(yuǎn)近近地看形狀,張柔明確告訴她不許把指甲弄得花里胡哨,出去見客戶很沒職業(yè)感,她只好在形狀上費(fèi)盡心思。“唉,”她看著簡思嘆氣,“簡思,路上小心,別把油擦在衣服上了,那么好的衣服,穿出去買飯真是浪費(fèi)!
簡思沒說話,她不知道為什么錢瑞娜這么在乎她的這幾件衣服,若論衣服的牌子價格,錢瑞娜的要高級得多,簡思就沒看見她兩天連著穿同樣的衣服,可她就是盯著她換來換去就這三套的衣裙。簡思有些懷疑她猜到衣服是張柔送的,所以心里不是滋味,陰陽怪氣地做樣子給張柔看,她和張柔從來沒有互相看順眼過。
提著飯盒從店里出來,她發(fā)現(xiàn)平常車流繁密的街道完全堵塞了,很多人圍攏在她平時過馬路的那一段紛紛議論著什么,警車的笛聲此起彼伏,幾個警察在固定隔離警戒帶。簡思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沒太關(guān)注馬路上的車禍,只是煩惱這一路段被封鎖,還要繞到前面才能過去,雨偏偏趁這個時候淅瀝地落了下來,眼看有下大的趨勢,她趕緊加快腳步。
街邊店鋪的人都跑出來翹首往人群中觀望,下雨也沒澆熄他們的好奇心,簡思一路也聽了個大概,很多人嘆息說這個女孩子真可惜,看起來還是個學(xué)生,長得也不錯。簡思皺眉,雨天里的悲劇讓心情格外陰郁,她專注地走路,眼睛只看著前面的平整磚地。
繞了一段她才找到空當(dāng)穿過馬路,救護(hù)車來了卻被人群擋住,警察吆喝著遣開人群,簡思被退后的人撞了一下,那人還只顧踮腳看,簡思也沒期待他道歉。死亡,在這些人眼中不過是平淡生活里的一次意外,真正悲痛的滋味,只有因此失去親人的人才懂。
當(dāng)初旁觀她痛苦的人令她更加難過和難堪,所以,她絕不去旁觀別人的悲劇。
公司大門外聚集的人尤其多,就連圍欄邊都站滿了人,提著打包袋穿行而過,對簡思這樣瘦小的人實在不易。人群中心格外嘈雜,警察有些生氣地高聲責(zé)備:“先生,不要再添麻煩了好吧!”
人群被撥開了一條通道,奚紀(jì)桓踉踉蹌蹌從里面擠出來,狼狽又不服氣地回頭沖警察嚷嚷:“我也不是故意認(rèn)錯人的!這是什么好事嗎?!”
簡思有些意外,奚紀(jì)桓竟是這么八卦的人?還擠到最前面去看?他轉(zhuǎn)過頭正好看見她訝然的神色,突然就惱羞成怒地大步走過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客氣地叱問:“讓你買個早飯,你去外國買的嗎?!”
他那一扯十分用力,簡思的肩部都喀的一響,手里的打包袋沒握緊,啪地落在地上。
她嚇了一跳,奚紀(jì)桓似乎也愣了愣,簡思趕緊彎腰去揀袋子,他順勢松開了手。
簡思皺眉看翻得一塌糊涂的飯盒,不知如何是好,吶吶解釋:“這里封路了,我只好從前面繞,費(fèi)了點兒時間。奚總……這……”她提著袋子,“我再去給你買一份吧。”
“行了,不吃了,嚇都嚇飽了!”他發(fā)脾氣,奪過她手里的打包袋甩進(jìn)路邊的垃圾桶。
簡思看了看周圍瞧著他竊竊發(fā)笑的人們,奚紀(jì)桓的臭臉,突然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他該不會以為是她出了車禍吧?還擠到前面去認(rèn)尸?
奚紀(jì)桓瞪了她一眼,往公司院里推了她一下,“趕緊回去!”自己還故意板起臉,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大門里走,簡思看著他沒掩飾好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奚少爺?shù)拇_很可愛。
他在門口突然回身,她的笑還沒來得及斂去,他看見了格外生氣,“笑什么呢?!”
她愣了愣,真的,她笑了,陰雨綿綿的暗沉天空下,她的心卻沒再那么陰霾重重,她突然如釋重負(fù)。
進(jìn)了辦公室簡思才發(fā)現(xiàn),就連張柔也在能瞧見馬路的窗邊不停左顧右盼,看見她跟在奚紀(jì)桓身后進(jìn)來,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一驚一乍的,我早說了不可能是思思!”
奚紀(jì)桓置若罔聞地向自己辦公室走,顯然不想針對這次事件發(fā)表任何意見。
錢瑞娜倚著窗臺,上下打量簡思,“飯呢?”
“打翻了!焙喫及櫭,張柔忍無可忍地嘖了一聲,明白地表示對錢瑞娜的不滿。
奚紀(jì)桓轉(zhuǎn)回身,看了錢瑞娜一眼,“以后我在家吃早飯,你自己找飯吃吧。”
錢瑞娜挑了下眉梢,冷冷地撇嘴,她的表情讓簡思很不舒服,似乎別有含義。
張柔看了看表,“奚總,我今天晚上有應(yīng)酬,只好白天去弄頭發(fā)了啊。”她半開玩笑地請假說。“我讓簡思陪我去,反正今天也沒什么事兒的。再說,瑞娜還在么!彼@么說,是成心給錢瑞娜點兒不痛快,看不上她不是一天兩天了,奚紀(jì)桓高升,除非帶她走,不然非開了她不可。
錢瑞娜冷哼一聲,臉比天色還陰沉。
奚紀(jì)桓瞥了張柔一眼,“如今張總還用和我請假么?”
簡思不想去,但明擺著這是張柔和錢瑞娜之間的官司,她拒絕,張柔就該沒面子,不高興了。
跟著張柔下樓,到了門口,簡思停住腳步,“張總,你還是自己去吧,我回趟家……”
張柔看穿她的接口,“陪我去吧,弄頭發(fā)很費(fèi)時間,一個人傻坐好幾個小時實在沒意思,我是那家店的會員,贈送很多服務(wù),我都沒時間享受,正好給你!
“我……”簡思為難,她已經(jīng)借了張柔太多的光。
“行了,行了,快走,不然一會兒人多!睆埲嵬扑宪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