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
——〈班昭女誡八〉
窗外,下起很大的雨。
苗倦倦盤腿坐在榻上倚窗發呆,望著外頭霧蒙蒙一片的雨中園景,相同被這雨打得亂糟糟的,還有她的心。
自那日遇險后,王爺大人就下了死令,不準她再出王府一步。
聽說連她爹遞帖子在二門外求見,都被王大總管親自婉拒了。王爺說了,誰再敢打擾苗小主,軍法處置!
“那我爹怎么說?”她聽了這個消息,抑不住有些心急。
“苗老爺自然是嚇得話也不敢多說一字,馬上就告退了。”癡心瞥見她眼底掠過的落寞,連忙安慰道:“小主,您放心,王爺命大總管備了很多珍貴的補藥送到縣府衙門,說要給歡姨娘養胎用的。”
她聽得既歡喜又忐忑,心里滋味復雜難辨!巴鯛敗苏婧谩!
珍貴的不只是那些補藥,還有他居然百忙之中,還能抽空為她體貼她娘親的那片心。
心思恍惚間,她想起了他曾問過的那句話——
倦倦,為什么不相信本王會心悅喜愛你?
能嗎?敢嗎?她可以拋卻一切的顧慮和心防,為他也為自己勇敢地去信、去愛一次嗎?
不知為何,抵御設防的心墻已搖搖欲墜,在他不顧王爺尊貴之身,冒著生命危險沖過刀光箭雨前來救她,在他牢牢環抱住自己,仿佛害怕一松手就會失去了她,在他愛屋及烏的種種舉止之下……
“小主,王爺是頂天立地的卓偉男兒,他定會護您一生的!卑V心真誠地勸道。
她微涼的手貼在心房處,癡癡然地問自己:倦倦,你真愿意把自己交給他嗎?
眼前浮現他狂傲卻光芒熠熠的笑眼,他含笑低喚著自己“卿卿”的神情……
倦倦,你信我。
“癡心,我想相信他!泵缇刖肷钌钗艘豢跉猓组W動著流晶燦燦的熱烈光芒!拔铱梢韵嘈潘,對嗎?”
“當然!”癡心大喜,重重點頭。
她隨即默然不語,可雙頰再也掩不住桃花般紅暈渲染了開來。
癡心眼睛一亮,樂得迫不及待溜出去向王爺報喜了。
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小主終于心結盡釋全解,王爺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啦,哇哈哈哈!
當天晚上,雨停了。
“癡心,你這是在干嘛?”
苗倦倦正坐在榻上把玩著那只可愛俊俏的“王爺牌”捏面人兒,卻看見癡心進進出出、忙得腳不沾地,甚至還有其他婢女進來幫著換上如夢似幻的粉紅色花月帷簾、絳紅織錦繡花床褥、鴛鴦戲水綾羅被。
她越看越覺得心下不妙。
怎么有種很熟悉、很詭異、很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個半月前也有個晚上是這樣的做派……等等,一個半月前?!
“你你你……這該不會是在安排晚上要侍寢的工具吧?!”她手一抖,險些失手擰斷了“王爺”的腦袋。
癡心掩著唇兒笑著!靶≈骱寐斆,小主好厲害!
“聰明個鬼!厲害個屁!”她頓時抓狂大暴走,“誰說要侍寢了啊啊啊——”
“打鐵趁熱,若是由著小主再三心二意下去,奴婢都等老了,幾時才能抱上小主子?”癡心偏還有話說,哀怨的小眼神里滿是指控。
苗倦倦眼前發黑,又驚又慌又怒又羞,直想翻白眼暈去,可是不行,她還得確定好一件事——而青唇白嘴兒哆嗦問道:“你、你該不會也去找過王爺了吧?”
“小主怎么這樣問呢?您把奴婢當什么人了?”癡心嘟起嘴,一臉受傷樣。
她提得高高的心登時放了下來,吁了口氣!澳蔷秃、那就好……”
“這種事奴婢當然是先請示過了王爺才敢準備的呀!”癡心說得理直氣壯,“奴婢才不是那種欺上瞞下、背主違上的惡奴呢!”
還、敢、講!
苗倦倦差點一口血當場噴出來。
“哎呀!小主,您也別唉了,反正早晚橫也是一刀豎也是一刀,您就眼一閉牙一咬,從了王爺吧!”癡心苦口婆心勸道,可惜眼里閃亮亮的“老鴇本色”表露無遺。
“……這種幾時上床捐軀的事不是該先問過當事人嗎?”她已經氣到無力了,只能做最后的困獸之斗。
“可王爺批準了呀!”癡心想到今天前去報喜信時,王爺那發亮的帥氣鳳眼和笑得合不攏的嘴,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身為忠奴好仆的驕傲感。
總算是為主分憂啦!
“……”苗倦倦徹底無言了。
新月已上枝頭,夜靜風寂,半明半昏園子里,唯聞花香幽幽輕送。
玄懷月拎著只紅釉小酒壺,斜倚坐在大榻上,高大修長身軀罩著件常服,寬袍大袖,銀線在衣擺精繡出流云織紋狀,微攏的襟前露出一抹古銅色的精實胸肌。
去小紈院安置的時辰差不多了。
今晚,她便能徹徹底底、真正成為他玄懷月的女人。
此時此刻,由身體內外竄升狂燒出的灼熱欲望正叫囂不休,一想到她,他全身血液就全部向下朝某個男性碩大巨物沖去,硬脹得他坐立不安,熱汗隱隱透膚而出。
但,他卻始終無法移動腳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遲疑、顧慮些什么。她是他的女人,他去抱、去要了自己的女人乃是天經地義,有什么好猶豫的?
可是他內心深處卻隱隱感覺到,只要一碰了她,有些事就會開始失控了,變得異常麻煩和棘手,他再也不能像過去一貫的灑脫、不羈,愛怎樣就怎樣了。
然而這么古怪的念頭是哪兒來的?
他百思不解,心下怏然。
啐,他玄懷月幾時這般猶疑不決過?
反正她這一生注定了是他的女人,永遠都會守在他背后,不管他何時想起她、回頭看——她都在。那就足夠了。
他心念一轉,疑慮盡消,站起身,義無反顧地大步踏月而去。
此刻小紈院里,果然宮燭高照,紗影衣香,酒菜滿席,縱使非正妻不能用大紅之物,可淺櫻嫩桃般粉緋緋的諸多布置,依然將寢室氤氳成了一片喜氣洋洋。
著一身淡粉紅宮紗流云衫,烏發如云,玉容皎潔的苗倦倦就端坐在榻上等他。
玄懷月略顯急切的步伐停頓在房門口,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濃濃滿足感充斥心頭,深沉目光再也抑不住地熾烈了起來。
他的卿卿。是他的女人。
他緩緩跨步而入,熾熱的眼神透著一絲溫柔!暗缺就鹾芫昧?”
“還、還好!泵缇刖胄奶煤每旌每欤p頰止不住地發燙,緊張的交握著雙手。
他頎長挺拔的身影來到她身前,有一剎那,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仿佛不知該說些什么,又或者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耳畔盡是自己心跳如擂鼓的怦怦聲,心一陣慌一陣緊,說不出是喜是惶還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