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倦倦還來不及考慮是要撲過去狂捏小丫鬟粉嘟嘟的臉頰泄憤好,還是干脆自己一腦袋磕在車廂壁上昏了算了,驚變就在電光石火間發生——
馬車毫無前兆地猛力煞住,她和癡心猝不及防地在車廂里滾跌成了一團,還未呻吟唉叫就聽見外頭響起刺耳的刀劍相擊聲,馬兒受驚地嘶鳴,王府侍衛大喊:“有刺客!護住小主!”
——為什么會有剌客?
——誰那么無聊來刺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王府小妾?
——真要刺,也該去刺玄大王爺愛寵過的那十九個貴妾吧?
也許是米蟲廢柴當久,腦袋瓜也生渣掉漆了,此時此刻正是急難危險時分,苗倦倦沒去想該如何跳出來反敗為勝,好讓王府侍衛從此對她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刮目相看,相反的,她腦袋瓜中瘋狂亂竄的還是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只有身體本能在一記冷箭閃電般射入車廂之際,自有意識地抓住癡心緊趴在車廂地板上。
箭身直直釘在車壁上,發出嗡嗡然的震動聲,可見勁力之大。
“癡心,快幫我把茶幾翻過來擋著!”她心一寒,求生的欲望終于戰勝了糊涂憊懶的腦袋,迅速伸手過去拉那只放置小茶具的上好堅硬紫檀木幾。
“小主,您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癡心驚慌心急地喚,幾乎哭出來。
“我沒事!彼粤Φ匕巡鑾追,豎起四方桌面擋住自己和癡心,雖然松了一口氣,還是蒼白著臉色凝重地傾聽外頭聲息。
外面刀劍聲越發凌厲了,當中還夾雜著幾聲驚怒的呼喝:
“定要狄親王府的人償命!”
“玄懷月滾出來!”
原來是找王爺尋仇的!
她心一沉。
忽然又是幾支銳箭嗖嗖射進車內,準確地釘在茶幾面上,其中一支幾乎透木而過。
“這樣不行,小主,奴婢護著您,您快走!”癡心拚命拉扯她,想擋在她跟前助她離開。
“不行。”她絕不拋下癡心自己逃命,何況外頭刀光劍影,并沒有比車廂內安全。
況且她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唯有在車里乖乖待著,才不會給外頭奮勇殺敵的侍衛們添亂。
“老李,快駕車帶小主離開!”
不知哪個侍衛喊了一聲,下一瞬馬兒吠然長鳴,馬車重重彈跳著往前沖去。
“攔住他們!”
簾外傳來馬夫悶哼聲,搖搖晃晃的馬車漸漸停住了。
糟了,車夫若不是受傷就是兇多吉少……
苗倦倦心一緊,臉色大變,倉卒間低喊道:“這樣不行,癡心,我出去駕馬車——”
“小主不可以!”
下一刻,有股殺氣冰冷地劃過長空——
當車簾被橫空劈開的剎那,苗倦倦的心臟仿佛停止了,眼里只有那雙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兇狠血紅殺眼,她自知避無可避,只能閉上眼等待那落在身上的可怕劇痛。
車頂乍然被渾厚掌力掃碎了,在陡現的燦燦金光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自天而降,她還來不及睜眼,身子已落入了一個溫暖有力的臂彎里。
王爺?!
玄懷月一只鐵臂牢牢扣住她的腰,寬大身軀護住了她,一甩袖便擊飛了那名兇悍的匪人,低下頭,聲音鏗鏘如金石:“別怕,本王在!
苗倦倦繃得緊緊的心一松,微顫的指尖緊緊攀附著他胸前衣襟,明明不斷告訴自己“他來了,沒事了,沒事了”,可鼻頭卻不知怎的酸楚發熱了起來。
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她就也再見不到他了……
“本王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辈煊X到懷里的小身子驚悸顫抖,他心頭一絞,沉聲道:“倦倦,你信我嗎?”
她心弦劇震,抬眼直直望入他堅毅的雙眸中。
“我信!彼念^一熱,聽見自己脫口而出。
他笑了起來,眸光神采飛揚,長臂緊扣,摟著她閃電般拔地而起,飛出了破碎的馬車之外,閃過一波箭雨,穩穩落在一匹烏黑駿馬上。
“區區幾個跳梁小丑,就想欺本王的人?”玄懷月鷹眸一閃,嘴角緩緩上勾,笑得令人不寒而栗,“嗯?”
十數名黑衣人一顫,被震懾得后退了兩步。
“姓玄的!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就算你貴為當朝王爺,敢滅了我沙幫就得付出代價!”為首的黑衣人一咬牙,手持染血彎刀直指向他,掩不住滿眼仇恨怒火滔天!敖袢斩ㄒ心闶瑱M當場,為我沙幫眾兄弟報仇!”
他似笑非笑,教眾人內心更是寒氣直冒!澳皇且詾楸就踔粫斜缄,今日既落了單,就能教你們撿著便宜了嗎?”
為首黑衣人臉色一變?“少廢話——拿命來!”
“本王只是怕嚇著了我家卿卿……”他低聲似嘆若喟,旋即劍眉一挑,冰冷笑意乍露的當兒,一拉韁繩、一夾馬腹,霎時疾如怒龍卷云地沖向那群為數眾多的黑衣人,不忘溫柔吩咐一聲:“好卿卿,抱緊本王!
“嗯!”苗倦倦依順地伸臂環緊他矯健精實的腰。
下一刻,他一手撈起鞍袋旁的銀弓,在眾人還來不及眨眼間張弓搭箭,修長指尖倏放,弦上三支銀羽箭破空而出。
咻咻咻!箭似流星追月,百步穿楊地正中三名黑衣人心窩!
剩余的黑衣人大驚失色,又懼又怒,紅了眼地揮舞著刀劍撲了過來,有的則是搭弓想抽冷子放暗箭。
玄懷月張揚大笑,渾身散發剽焊勃然英氣,剎那間,他仿佛不再是狄親王府那傭懶風流的俊美王爺,而是化身成了昔年縱橫沙場、天下無敵的漠北戰神!
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苗倦倦睜大了眼,屏息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腦中唯有閃現這兩句話。
她著迷地望著他那一手來如雷霆、去似電馳的神射功夫,不到幾個呼吸的辰光,就見地上七橫八豎的尸體,個個中箭之處都是心窩,無一例外。
四名王府侍衛殞了三名,車夫也死了,剩下的那名侍衛傷得極重,卻還是拖著鮮血不斷往外冒的傷腿過來,半跪在地慚愧請罪。
“屬下護主不力,罪該萬死!”
“不怪你,是本王大意了!彼麑⒐栈匕芭,溫和道:“你帶著小主的丫鬟先行回府,本王在這兒等七狐他們來收拾!
王府兒郎戰死,尸身是一定要帶回盤龍城安葬的。
“是!”
“慢著!泵缇刖胱哉鸷持谢剡^神,見不久前還生龍活虎的王府侍衛已然成了一具具的尸身,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強忍著眼眶里的灼熱淚意,掙扎著就要下馬。
“倦倦?”他伸手抓住她的腰肢,有些憂心地看著她,“驚著了嗎?”
“我要下去!彼∧槹椎煤翢o血色,卻是固執堅持地要爬下高大的駿馬。他嘆了口氣,只得依了她,親自抱著她下了馬,直待她穩穩地站在地面上,手卻仍不舍放開。
玄懷月臉色也有些不好看,眉宇間緊蹙成了個川字,想起剛剛若不是自己半途中突覺心神不定,這才決定策馬趕回來,只怕他現在見到的就是苗倦倦的尸體了。思及此,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掐擰住了,有一瞬的無法喘息。
苗倦倦沒有察覺到身后男人的異狀,而是走到那名侍衛面前,欠身福了一禮。
“謝謝你。謝謝你們……”她環顧另外四人的尸身,哽咽住了。
那名侍衛心下一熱,眼底閃過受寵若驚之色,吶吶道:“屬下不敢當小主的相謝,護衛小主安危本是屬下分內之事!
她看著侍衛不斷流血的傷腿,目光滿是不忍,忙揚聲對跌跌撞撞跑過來的癡心喊道:“癡心,找找看車上有沒有傷藥和干凈的布,快!”
“不用了不用了,屬下隨身有帶療傷之物。”王府侍衛平時水里來火里去見得多了,早已練就一身“出門帶藥包”的習慣。
“好,那你快先包扎好再說!彼叽俚溃鞠肷锨皫兔,可看到那名侍衛一副嚇得半死的模樣,只得作罷!斑馈亲尠V心來給你搭把手吧。”
“這……”
“別像個娘們扭扭捏捏的,我們家小主見不得血,你想害她被嚇著嗎?”癡心心急著想到自家小主身邊伺候,見他還磨磨蹭蹭浪費時間,忍不住母老虎上身,兇巴巴道,“藥給我!”
年輕侍衛懾于“淫威”之下,只得乖乖被癡心大手大腳地包扎著。
“記著下次再護我,若遇上像今日這樣寡不敵眾的局面,就不用管我了。”苗倦倦真摯地道,“你有功夫跑得比較快,可以回去報訊,事后也才能帶人來幫我報仇。記清楚了嗎?”
“倦倦!”玄懷月把亂糟糟的心緒推至一旁,抬步來到自家小妾身畔,聞言臉又黑透了,咬牙切齒喝道:“瞎說什么呢你?!”
“是啊,小主,您萬萬不能這樣想!卑V心氣急敗壞道。
那名侍衛也滿頭大汗!靶≈鞣判,以后屬下就算拼去這條命也會護衛好您的安全!”
“傻呀,眾生平等,我的命又不比任何人珍貴!彼蠈嵉氐溃骸皼r且我又不會武,礙手礙腳的,只會連累你們死得更快,反正記住下次——”
“不會有下次!”一條強壯的手臂已將她捉回懷里,吼聲轟然如雷。
她縮了縮腦袋,后背緊貼著他,清楚感覺到他因怒氣而劇烈起伏的強壯胸膛,心下不禁一陣恍惚,有種軟軟的、暖暖的溫柔甜甜地自胸臆間蕩漾開來。
“爺!彼氖执钤谒o攥成拳的手背上,輕輕低語:“謝謝你!
玄懷月低下頭注視那主動碰觸自己的雪白玉蔥小手,胸膛泛起陣陣激蕩不已的熱流,沸騰著翻涌著爭相要跑出來。
這、這是什么?為什么他會有種管不自己的感覺?
還有這氣血翻騰、忽喜忽憂又忐忑失措的滋味又是怎么回事?
生平首次,玄懷月一時腦袋空空,無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