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賜座!睂O太后威聲命令。
兩名太監隨即搬來一張椅子,放在殿階下的右側,放妥之后就請喬依人入座,緊接著又有一名太監搬來一張小茶幾,在幾上放了茶水與點心,讓喬依人食用。
孫太后瞧著喬依人,雙眉始終輕蹙著。其實她本來屬意讓孫雨眉嫁入耀王府,親上加親,但孫雨眉雙眼泛淚地說想繼續陪伴在她身旁,舍不得離開她,她也就心軟了,才會要皇上另外幫歐陽名哲安排婚事。
皇上挑的喬依人,她雖不太滿意,但還可以接受,如果這個新媳婦能盡快生個兒子出來,那么她也就沒什么好挑剔的了。
“依人,昨晚一切……可好?”孫太后的語氣帶有些許試探。
“呃?”喬依人心驚了一下,娃娃臉上泛起一絲心虛!斑可以,請母后不必擔憂。”
昨晚發生的事挺丟人的,加上那個襲胸事件,她怎有辦法啟齒?為免太后擔心,她還是選擇不提好了,也免得多生事端。
豈料她避重就輕的回答,卻惹得孫太后重重地擊了一下椅背,大怒道:“哪里可以了?名哲昨晚夜宿青樓之事,今日一早就在京內傳開,連哀家都知道了!”她瞬間變臉,惱火地質問:“才新婚之夜你就留不住人,你是怎么做人妻子的,往后又該如何在王府內立足,這教哀家怎能不擔憂?”
要不是聽到傳言,她又怎會在大婚的隔日就急急召喬依人入宮,好好地“教導”一番?真是說有多丟人,就有多丟人!
喬依人尷尬地神色一僵,沒想到昨晚的事已經搞得人盡皆知,立即低下頭!笆浅枷睙o能,讓母后擔憂了!
雖然太后生氣是一定的,但跑去青樓的人不是她,而是太后的兒子啊!為何偏偏是她挨罵,真是太讓人氣悶了。
“最好如此,能嫁給名哲當王妃,可是你三輩子修來的福分,你要是不好好珍惜,當心點,想取而代之的多得是!睂O太后冷哼道。
“是,臣媳謹遵教誨!彼行┪鼗卮穑朗聦嵜髅骶筒皇沁@樣,若真有這么多人想嫁給歐陽名哲,耀王妃這個位置根本不會落在她頭上,而是讓其他官家千金進門了,反觀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站在殿階上的孫雨眉微露同情眼色,慶幸自己躲過了這個“福分”,要不然此刻坐在下頭挨罵的,恐怕就變成她了。
“知道就好。”孫太后再輕哼一聲,緊接著倒是感慨地嘆了口氣!鞍Α蹅兠軆簳r可是個聰明乖巧的孩子,常常被先帝夸贊,說將來肯定大有可為,誰知會交上一些狐群狗黨,都被那些狐群狗黨給帶壞了!”
孫太后哀嘆完,又板起臉色,嚴正地“叮嚀”喬依人!耙廊,哀家對你的要求不多,盡快替名哲生個兒子,讓他后繼有人,這就是你此刻最重要的責任!能順利完成這件事,哀家也就不會再多苛責你什么了。”
“是,臣媳自當努力!眴桃廊隧槒牡卮鸬溃迌耗樕喜唤‖F一抹為難。
不得不說,在經歷洞房花燭夜那一場羞辱之后,她連跟歐陽名哲共處一室都很難想像了,更別提什么生孩子的事了。
況且,她的真心話其實是——
要她心甘情愿地替那個混帳生孩子?下輩子再看看有沒有一丁點可能吧!
喬依人回到耀王府后,直到已經入夜,也不見歐陽名哲回來,她這時才從府內丫鬟支支吾吾的話中得知,歐陽名哲三天兩頭不回府已是常態,十天半個月里有幾日待在王府內,就已是非常不得了的事。
對于歐陽名哲的荒唐放蕩,喬依人雖然生氣,卻不想去理會,因為她也管不了他,反正多生氣只是傷自己的身子,而他依舊玩得暢快,她何苦多折磨自己呢?
所以她也決定了,反正,她和他就各過各的吧,他在外頭玩他的,只要她沒看到,沒礙著她的眼,他永遠不回王府也不要緊。
早在出嫁前她就下定決心了,雖然身為耀王妃非她所愿,但事已至此,她還是會盡己所能地當一個好主母,管理好王府上上下下,不讓人看輕。
所以她收起活潑好玩的性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成熟穩重一些,她想沒人生來就會當主母的,只要認真學習,到最后總會上手。
沒有一般新嫁娘的甜蜜嬌羞,從大婚后的第三日起,喬依人便開始花時間認識府里內內外外、大大小小的事,但或許她真的不是管家的料,總搞得自己頭昏腦脹。
而在她努力適應的這段期間,溫奶娘還是每日帶歐陽秀芙來向她請安,只不過小女娃始終擺著臭臉,不曾收下她的禮,也一直不愿接受她,讓她非常無奈。
這些挫折她都認了,默默吞下,但她發現,她有心振作,卻有人寧愿她像歐陽名哲一樣,什么都別管,只要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當個空殼子王妃就成——
“王妃,府內的帳冊已由小的打理多年,從未出錯過,您突然要小的交出帳冊,難道是懷疑小的嗎?”
就在喬依人院落的花廳內,府內的總管事伍總管正一臉不平地質問,嚇得喬依人和小絮兩人傻愣著,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她只是要小絮請伍總管來一趟,問問他這些日子王府的收支用度都是誰在管理,在知道是伍總管后,她進一步要求想看看帳冊、了解情況,并試著學習管理帳務,誰知伍總管一開始還尊敬有禮地回話,在聽到她想接手帳務后,就開始大變臉,好像她說了什么很不應該的話似的。
伍總管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頭發有些花白,他見喬依人面露錯愕,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趕緊解釋!笆沁@樣的,小的管理王府多年,頗受王爺信賴,王爺也不曾過問此事,突然聽到王妃要審閱帳冊,小的一時才會激動了些,請王妃見諒。”
“喔!眴桃廊艘哺鴮擂涡πΓ幌氚褕雒媾锰。“你不必誤會,我不曾懷疑過你,只是想自己既已是王妃,就該負起應盡的責任,免得讓人說我什么都不會,與王爺一樣游手好閑,沒個當家主母樣!
“誰敢這么說您?”伍總管見風轉舵,馬上替喬依人抱不平。“光王妃有學習之心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您與王爺是不同的,怎能相提并論?”
“所以伍總管是愿意……”
“不過管理帳務是王爺親自交付給小的的責任,若未經王爺的允許,小的也不敢貿然將責任轉交給王妃,能否請王妃先行請示過王爺,小的再來教導您帳務方面的事情呢?”伍總管話鋒一轉,倒是巧妙地把歐陽名哲給抬出來了。
“……”她一點都不想去見那個爛男人,伍總管分明是在丟難題給她嘛!
伍總管見喬依人面有難色,暗自欣喜,他就是算準歐陽名哲三天兩頭不在府里,就算兩人在府內遇到了,她愿不愿意向歐陽名哲開口要求這事,也還是個未知數,才敢如此夸口。
他并沒有在帳冊內動什么手腳,就只是掌權掌慣了,也瞧不太起這個新任的娃兒王妃,再加上她剛入府就受到王爺的冷落,有名無實,哪有資格掌管王府大權?
喬依人掙扎了好長一會兒,最后還是不得不放棄,若非必要,她才不想主動去找歐陽名哲!昂冒桑@事我得再想想,在我想出個結果前,還是煩勞伍總管多多辛苦些了!
“這是應該的,王妃客氣了!蔽榭偣苄廊粦省
待伍總管離開后,喬依人終于不必再掩飾自己的郁悶,小櫻唇抿成一直線,胸中悶氣吐不出,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怎么她進到耀王府后,還沒一件事順心的?好似所有人都存心和她作對似的。
小絮看她悶得很,再坐下去只怕會悶壞了,關心地提議:“小姐,要不要去后花園走走、散散心?”
喬依人想了想,終于點點頭,心想出去透透氣、看看花草,暫時忘掉這些挫折也好。
主仆倆一前一后走出跨院,往后花園的方向而去,沒想到才走沒幾步,另一件讓喬依人難堪的事情又發生了——
“唉,哪有人在洞房花燭夜就把丈夫趕出房門,連圓房的機會都沒有,這不是在替自己找難堪嗎?”
就在前方不遠處的穿廊,兩名丫鬟背對著她們肩并肩走著,渾然不覺自己討論的正主兒就在背后不遠處,還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要是我,早就躲在自己房里,羞愧得不敢見人,甚至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這個樣子,想得到王府上下的尊重,可難嘍,幸好咱們府內沒有什么寵妾之類的向她挑釁,要不然她肯定會更難堪!
是的,喬依人剛嫁進來頭幾天,就發現了一件事,那便是王爺府里并沒有任何寵妾。
照理來說,像歐陽名哲如此愛尋花問柳的人,府內應該會有一堆美妾才是,但他卻沒有納半個姬妾入府,原因說起來……還挺讓人火大的。
據已經待在王府多年的下人說,歐陽名哲不想負責,而女人只要有了名分,更會開始做一些讓他厭煩的事,所以他在外頭玩不需負責的女人多么輕松又愜意,膩了隨時都可以換,又何必迎回府替自己找麻煩呢?
“呵呵呵,就是說嘛……”
小絮跟著喬依人停下腳步,瞧著那兩名丫鬟在廊道上漸行漸遠,直到不見身影,擔心地頻頻瞄向喬依人,怕她這陣子悶氣已經受得夠多,再忍也忍不了多久了。
“小姐,下人就是這樣,愛在私底下碎嘴,您千萬別放在心上!毙⌒踮s忙安撫。
“你別擔心,我沒事!眴桃廊松钌钗艘淮罂跉猓僦刂氐赝鲁鰜,努力平撫心緒,她自認沒那么脆弱,不會一下子就被打敗!斑@一點小挫折我才不看在眼里,總有一日,我會讓他們刮目相看的!”
她才不會坐以待斃,這些挫折只會讓她越挫越勇,下定決心非得為自己爭一口氣不可!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幾日下來,情況還是沒有改變。面對眾人前恭后嘲的態度,喬依人悶到快得內傷,便挑了一個日子,在小絮的掩護下一個人偷偷溜出王府,去向她的“好哥兒們”一吐怨氣——
“你說他們過不過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嫁到耀王府去受苦受難呀!”
“噗哈哈哈哈……”
某家錢莊的后院內,正傳出男子非常夸張的朗笑聲,幾乎都要傳到院墻外去了,喬依人正坐在后院小花亭里,傻眼地瞧著對面男子哈哈大笑,真有股想一拳揍過去的沖動,打爛他的笑臉。
此刻的她身穿月牙白色的男裝長袍,腰系墨綠玉帶,看起來就像一個少年小公子。其實扮男裝偷溜出門玩這種事,她在沒嫁人前已經跟姊姊不知做過多少次,無論喬真瑞要下人如何防范,總是能讓她們找到空隙溜出去,最后喬真瑞也氣餒了,只能睜只眼閉只眼,想說沒在外頭惹出什么事就行了。
雖然她現在的身分已經不容許她再像個少不更事的丫頭,但她真的需要找個人好好吐一吐苦水,要不然她怕自己在耀王府撐不了太久,很快就會抑郁死了。
“你這只死魚,不同仇敵愾幫忙罵他們也就算了,居然笑得這么開心,我真是白把你當朋友了!”喬依人非常氣惱地罵道。
在她對面的這名男子,叫做“于凌”,諧音“魚鱗”,所以喬依人有時會罵他“死魚”,他今年二十歲,相貌堂堂,只不過痞子氣息濃厚,看起來不是很正派的人物,而他的背景的確也不同于一般人。
他是京內最大地痞之子,家業是錢莊、賭場、青樓、酒樓都有涉獵,而他之所以會認識背景截然不同的喬依人,全是因為“不打不相識”。話說他頭一回獨自一人向某個小攤販索討“平安費”時,恰巧被與姊姊一同扮男裝出來玩的喬依人撞見,而她幫那名小販打抱不平,對他大打出手,兩人就這么結下不解之緣。
那一年,他十五歲,她才只有十二歲!
雖然于凌的背景人見人怕,但喬依人之后有一回在外玩時,被人刻意找麻煩,恰巧被于凌撞見,早已看穿她真實性別的他,看在她是姑娘家的分上,難得大發惻隱之心,出手幫她擺平,那時她就覺得,爹娘好壞不是他能選擇的,雖然他的出身不好,但性子也還算不錯,她不該就此敵視他到底。
“那是因為真的挺好笑的!庇诹枧θ套⌒σ猓瑢嵲拰嵳f!皻W陽名哲的渣與爛,你也不是不知道,既然決定要嫁,就該認命才是,婚后才來抱怨他的不是,不覺得這是你自找的嗎?”
他雖然知道喬依人的女兒身,但是她大剌剌的性子,再加上曾打過架的經歷,讓他根本不把她當女人看,就當是多了一個弟弟。
“不是我決定要嫁他,是圣旨逼著我嫁,要不是怕我逃婚會連累親族遭誅,我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眴桃廊算坏貜娬{。
“好吧,就算嫁給他非你所愿,但你嫁都嫁了,還能怎樣?”
“……”是不能怎樣。
于凌拍拍她的肩膀,繼續幸災樂禍!八試D,節哀順變吧,王妃娘娘。”
從她剛才那些關于自己府內處境的描述,他不必想也知道,那些奴仆就是看到喬依人被歐陽名哲冷落個徹底,才沒人打從心底尊敬她,這種情況要能改變,除非她能想辦法得寵,或是來個“母憑子貴”,要不然呀……很難呀。
但依她的性子,這兩件事情都不是她愿意的,所以他除了說節哀順變外,還能如何?
“……沒良心的家伙,我真是錯看你了!
“好吧好吧,要不然你說,你要我如何安慰?”于凌頗無奈地攤手聳肩,都木已成舟了,她還想怎樣?既然都已嫁人,她也該學著成熟點,別再像個孩子般任性了。
“我要借酒澆愁!”喬依人賭氣地喊著!安缓葌痛快,把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狗屁倒灶的事忘光,我就不回去!”
她知道自己在耍脾氣,但她在王府內已經悶夠了,不乘機在外頭耍一下性子解解悶,她就是不甘心呀,要不然她就白過來這一趟了!
“好好好,那我就陪你喝個痛快。”于凌順著她的意回答,反正他們又不是沒在一起喝過酒,不過他會好好看著她,不會真的讓她喝到醉的。
這個“弟弟”呀……每次來都是找他麻煩,他大概上輩子欠她吧,所以這一輩子來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