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不顧眾人狐疑,拍了拍手,外頭木香便帶著一個婦人進了公堂,似乎是有備而來。
那婦人一進公堂便向京兆尹遞了塊宮牌,解釋了自己的身分!咐吓菍m里的女官,可以叫我李嬤嬤,負責萬歲選秀時秀女的驗身。閔太儀向禮部遞牌,請了老奴出宮替文安伯府驗證一名女子是否失貞,老奴方才在公堂之外已然聽得一清二楚,今日受驗之人就是這于鳳娘吧?」
這李嬤嬤姿態端正,面無表情,很有一番氣勢,再加上那面宮牌,京兆尹已能確認她的身分無誤。
由于這些女官也是有品級的,在宮里又易于上達天聽,所以他也不敢怠慢,便道:「今日閔子書奸淫于鳳娘一案,于鳳娘是否仍保有貞節為本案關鍵,便麻煩李嬤嬤了!
于鳳娘一聽,尖叫著便扭頭想往外跑。「我不驗身,我不驗身,不要過來……」
然而她的抗拒哪里比得過衙役的動作快,一群人很快地制住了她,拖到堂后去讓李嬤嬤驗身了。
留在原地的于原生卻是臉色忽青忽白,想說些什么,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他父女此等神態,倒讓京兆尹心中有了底,閔子書此案,文安伯府看起來是有備而來,絕對不僅僅是看上去那么簡單。
「洛瑾,你這是……」閔子書已由一開始的憤怒到現在的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地望著洛瑾。
「你稍安勿躁,等一下就知道了!孤彖那牡爻A苏Q。
閔子書恍然大悟,今日這一遭只怕與他二哥有關,而他二嫂不過是個打手,可用這種方式開場,的確讓他受了不小的打擊,雖然覺得洛瑾看起來沒那么不順眼了,但他也沒能給她什么好臉色。
約莫兩刻鐘過去,李嬤嬤帶著于鳳娘出來了,前者依舊一副心如止水的面癱樣,后者則是漲紅了臉,但神色卻很是無措,一出來就躲到了于原生身后。
京兆尹見狀便道:「李嬤嬤,不知這驗身的結果……」
李嬤嬤正色道:「大人,這位于姑娘的確失了貞,已經不是處子了,不過……」
這個「不過」讓堂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此時李嬤嬤的眼神帶了些輕蔑,射向于鳳娘,讓她一個瑟縮,頭垂得更低了。
李嬤嬤這才道:「不過這位于姑娘已經有了身孕,孕期約是兩個月。我們驗身嬤嬤都會些粗淺的醫術,尤其是女子妊娠,絕不會有錯!
洛瑾二話不說走到于鳳娘身邊,抓起了她的手直探脈象,于鳳娘被嚇傻了,于原生則是內心恐懼,父女倆居然都沒阻止她。
直到確定了是滑脈,洛瑾方才長吐口氣,她前世所帶的怨念,彷佛在確認了于鳳娘有孕之后緩緩的消散了。
這個陰謀害了她前一世,這一世,她便親手將它揭發!
「的確是兩個月左右的身孕。于學正,你所謂奸淫事發那日到現在才勉強算一個月,這于鳳娘的孩子不可能與閔子書有關,你想將此事栽到閔子書身上,害得我伯府名聲掃地,算盤可是打錯了!」洛瑾厲聲說道。
于鳳娘直接嚇哭了。
于原生心中念頭瘋狂轉動,居然伸手推了于鳳娘。
「賤人!你居然欺騙我,讓我丟了這么大的臉!」于原生再也撐不住了,以他的身分在公堂上應是免跪,但現在他乖乖的朝京兆尹跪下了!复笕,這賤人懷有身孕一事,下官是真的不知,下官也是被她蒙騙了,請大人明察!」
京兆尹一看便知于原生是要推女兒出來頂罪了,不由暗惱此人如此人格,怎么能在太學任學正,這教出來的學生不全教歪了嗎?
不過一時之間他也沒什么好辦法揪出于原生的把柄,想不到洛瑾一記冷笑,就將把柄送上門了。
她朝著京兆尹道:「大人,民婦曾于城南洛家醫館巧遇于原生與于鳳娘,當時這兩人認出我來,卻不愿說出自己的身分,顯然有鬼。洛家醫館一向有女大夫在坐堂,看的都是女子疾病,大人不如派人去問一問,如果確定于鳳娘當時就查出有孕了,于原生如何逃避責任,謊稱不知?」
京兆尹眼睛一亮,朝一旁衙役施個眼色!刚垊⒉额^去查,快去快回。」
衙役應了一聲去了,于原生則是一副大勢已去的頹喪樣,死死地瞪著洛瑾。
「看什么看,當你想對伯府不利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日的結果!孤彖獕旱土寺曇,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量說道:「無論是你于家,還是伙同你們陷害伯府的功考司郎中趙家,甚或是趙家背后那個人,我們都會一一揪出來!」
于原生聽了當下便失去了理智,大罵道:「洛瑾,將我們全揪出來對你有什么好處?真要說起來,你洛家也有一份,要論罪責一樣逃不過!」
「洛家可曾真的把我當成女兒?」洛瑾有些悲哀地道:「羅嬤嬤煽動我,又聯絡你們配合我今日告官,這個陰謀如果成功了,我同樣會被連累,洛家只是把我當成一枚棄子吧!」
「所以你假意告發閔子書,其實是對洛家的報復?」于原生慘笑起來!副贿B累的明明是我!那些人的斗爭與我何干,為何要犧牲我于家……」
「那是因為你貪婪,想從中得取好處,誰告訴你我今日是來告發閔子書的?我可是從頭到尾都沒這么說過,不過如果你愿意供出幕后主使者和共犯還有誰,說不定大人能從輕量刑!
洛瑾不想再和他羅唆了,便轉向了京兆尹,福身道:「大人,于原生究竟有無涉入此案,結果非常明顯了。民婦今日便是要狀告于原生父女,意圖栽贓陷害文安伯之弟閔子書,同時對文安伯府恐嚇取財,得銀百兩……」
就在洛瑾狀告于原生父女時,皇宮里正在開著朝會,原本今日無大事,皇帝問了是否還有上奏,此時右諫議大夫蔡臨站了出來,一臉正義凜然。
「陛下,臣欲彈劾戶部侍郎文安伯閔允懷治家不嚴,縱弟閔子書奸淫太學正于原生之女于鳳娘,事發之后于學正前去討公道,閔侍郎卻包庇其弟閔子書,以勢壓迫于學正。今日此案已上告京兆尹,且有閔侍郎大弟之妻洛氏為證,閔子書罪無可逍,請陛下重懲之,以儆效尤。」
皇帝眉頭大皺,隨即看向了殿內躬身垂手的閔允懷。在他印象中,閔允懷性格溫和,辦事勤懇,他的妹妹閔太儀亦能算是他的寵妃,一家子一向安安分分的,怎么今日搞出這么大一件事?
閔允懷踏步而出,面上并無驚懼。
洛瑾揪著閔子書告上京兆尹一事,閔韜涵已經事先向閔允懷打過招呼,還保證今日便能解決這個麻煩,所以閔允懷毫不擔心。
尤其閔韜涵還說這件事幕后主使者位高權重,很可能會在早朝發動彈劾自己,他已幫閔允懷準備了些反擊的東西,今日過后,就算挖不出那背后的人,至少也能讓其元氣大傷。
閔允懷對閔韜涵是無條件的信任,有了這樣的底氣,他朝皇帝行了大禮后,堅決地道:「啟稟陛下,右諫議大夫蔡大人所彈劾之事,臣不認!」
不認是正常的,但說得這么鏗鏘有力的還真沒見過。群臣很是訝異,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接下來或許還有得辯。
果然蔡臨說道:「閔侍郎若堅持殿前不認罪,待京兆尹的審判出來后,只怕你會再加個欺君之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閔允懷沉著地回道:「于原生的確曾來找過我,不過我相信自己的弟弟并未做出那人神共憤之事,我閔家守文持正,恪遵法令,絕不會以身試法,有負皇恩!拐f完,他還向皇帝長長一揖,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悲壯模樣。
蔡臨有些遲疑了,就他所認識的閔允懷,性格有些瞻前顧后,優柔寡斷,就算是不認,也不該如此的堅決,畢竟閔子書在外的名聲可不太好。
皇帝原本還很生氣,但聽閔允懷這么一說,心中亦是疑心大起,只怕這于原生一事背后頗有蹊蹺。
于是他板起了臉,沉聲道:「兩位大臣即使把這紫宸殿的屋頂都吵翻,各執一詞也不會有任何結果。此案既然京兆尹已在審理,不如讓人快馬加鞭去取來審理的結果,屆時結果自明!
蔡臨與閔允懷兩個人都沒意見,于是皇帝便派人去了,此事暫放一旁,早朝繼續進行。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這還是皇帝刻意拖延,而百官也已經無話可說,卻還沒有散朝的意思,顯然眾人都在等閔子書一案的結果。
當今皇帝尚稱賢明,怕臣子們誤餐腹饑,索性命人送上些羊肉夾饌,讓群臣不至于餓到發昏。
過了午時,眾人勉強填了肚子,其實早朝早應散了,這時候通傳的太監才急匆匆地快步而回,向皇上稟報,「陛下,京兆尹來了!
「居然直接來了?」皇帝大手一揮!缸屗氤。」
京兆尹恭敬地進了紫宸殿,先朝皇帝行禮,不過在行禮的過程他可是膽戰心驚,原以為宮里來人只是皇帝過問此事,想不到居然是讓他到朝會上報告,這一眼望去,文武百官一個不缺啊……
皇帝問道:「今日審理于原生狀告閔子書奸淫其女一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京兆尹慎重地說道:「今日并非于原生狀告閔子書奸淫其女于鳳娘,而是文安伯大弟之妻洛氏狀告于原生父女,意圖栽贓陷害文安伯之弟閔子書,還對文安伯府恐嚇取財,實際得銀百兩!
這天大的轉折讓群臣嘩然,蔡臨更是像吞了蒼蠅一般,臉色難看至極。
閔允懷則是氣定神閑,聽到這里,他心知大事已定,更加佩服閔韜涵的安排。
皇帝問案,蔡臨即使滿肚子疑問也不敢開口,只聽到皇帝又問:「那審理的結果呢?」
京兆尹源源本本的將整個問案的情況敘述了一遍,「……那洛氏請來了宮里的李嬤嬤替于鳳娘驗身,說是閔太儀商借的人,如此以昭公平。據李嬤嬤所稱,那于鳳娘已非完璧,且早有兩個月身孕,以于家狀告閔子書行奸淫之事當日算來,尚不過一月,于鳳娘所懷的孩子,不可能是閔子書的!
為了增加自己話中的公信力,他還將李嬤嬤由衙門帶了回來,李嬤嬤被皇帝召進大殿,就沒有像在衙門那般淡定了,神色有些僵硬,不過宮里的老人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經皇帝一問,她也如實將驗身的結果說出,與京兆尹所說如出一轍。
皇帝沉下了臉,朝著蔡臨說道:「看來閔子書一案是于家人的誣陷,罪證確鑿,蔡臨你怎么說?」
蔡臨黑著臉回道:「臣亦是受了蒙蔽,請陛下恕罪!
然而閔允懷可沒打算放過他,蔡臨平時表現不錯,皇帝仁厚,很可能輕輕放下。但今日顯然蔡臨背后的人欲對自己不利,如果不殺雞儆猴一番,還以為文安伯府是好欺負的!
于是他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臣也有事啟奏!
「說!够实郯戳税茨X際,他也慢慢品出這件事背后有著幾個人的博奕,竟想拿他當槍使降罪文安伯,如果不是京兆尹得力,他今日真險些做了一回昏君,所以閔允懷的話,皇帝反而重視起來。
在今日早朝前,閔韜涵早已給了閔允懷幾個人的資料,這些人皆與此案沾著些邊,也都有可能在早朝對閔韜涵發動彈劾,其中蔡臨就是閔韜涵所說最可能的一位,而他與于家人的牽扯也最深。
閔允懷像是帶著些余怒未消地道:「臣自從被于原生鬧上家門,便將舍弟拘在家中,也抱持著勿枉勿縱的精神對于鳳娘一事進行調查,結果經查于鳳娘與蔡臨之子過從甚密,甚至有茍且之事,今日京兆尹查出于鳳娘有孕,那肯定是蔡臨之子所為,就是不知道蔡大人清不清楚此事。
「臣原本是想私下找蔡大人,與他說個清楚,想不到蔡大人對臣如此不依不饒,竟是彈劾到了御前,那臣也不再隱瞞此事,請陛下明察。」閔允懷下跪叩首,就像只有皇帝能還他公道一般。
皇帝原本還能壓抑住怒氣,現在一聽簡直氣炸了,失手便將手邊的玉如意砸在蔡臨頭上,讓他半邊臉都染了血!改氵@該死的玩意兒,居然蒙騙利用朕,你自身不正,還敢彈劾閔侍郎,真是丟人現眼、不成體統!你還有什么話說?」
蔡臨此時早已心如死灰,有口難言,因為他背后使指的人根本沒留下任何證據,就算蔡臨說出他的身分,他一樣能將自己摘得一干二凈,說不定還會反咬一口。更別說蔡臨如果出賣了他,不僅僅自己,蔡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只怕都會成為明日黃花。
他只能咬牙說道:「臣,無話可說!
皇帝都快氣笑了,今天早朝被這么一搞,簡直鬧劇一場。「既然你無話可說,來人!給朕摘了他的烏紗帽,送至刑部候審!」
殿前侍衛隨即上前,將已癱軟在地的蔡臨拖走。
此時大殿之中氣氛古怪,沒有人敢多開口一句,怕自己撞到了皇帝的槍口上。
群臣們彼此交換著眼神,像在暗示誰來開個口,找件事讓皇帝轉換一下心情,否則不知道他的怒氣還要延續多久,萬一他忍不住在廟堂之上隨便找個人出氣,接下來就不知換誰倒楣了。
閔允懷見狀,心知自己也該負些責任,便硬著頭皮道:「今日之事只是小事,無須陛下太多費心,陛下恩典,臣無以為報,只能阡食宵衣,不負圣恩。年前陛下提到今年的旱象,將導致稻作減產一事,臣派出的人已于占城國尋到易種高產的早熟稻,然而如今春稻早已種下,請陛下裁示。」
其實這件事他不準備這么早說,因為那個人事實上還沒由南方回來,閔允懷也只是收到消息,現在為了平息皇帝的怒氣,只好先透露了。
果然皇帝的臉色稍霽,轉眼瞧了瞧文武百官那副松了口氣的樣子,不由沒好氣地道:「朕可是那般遷怒之人?真不知你們一個個在怕什么,閔侍郎才剛受了委屈,現在還要他出來當那領頭羊?也罷,今日總算有一事讓朕心懷大慰。閔侍郎,既然稻種是你尋到的,那么這件事便交由你負責,江浙一帶天熱缺水,好些農地今年都未下稻種,改種短期耐旱作物,兩、三個月就能成熟,在短期作物成熟后,你便著人至江浙一帶試種新稻,如果成功了,朕必有重賞!」
這件事絕非短時間能成事,這一外派短則一季,若一直種不成,可能要經年累月,對每個官員來說都是吃力不討好之事。
然而閔允懷對此卻早有心理準備,眼下領了圣意,他從善如流說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