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圓最喜歡小孩子,又學了一肚子哄孩子的本事,哪里怕孩子吵鬧,借著蓋頭下邊的余光,伸手捉了一個淘氣來掀蓋頭的胖小子,笑道:“哎呀,這些以后的大英雄和小美女都是從哪里來的。磕銈冊趺粗牢覄偮犃撕芏嗪猛娴墓适,正犯愁不知道講給誰聽呢!”
聽故事?
幾個孩子都是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好奇心極旺盛的時候,聽得這話就停了手,嘰嘰喳喳問道:“真的嗎?!你會講故事,好聽嗎?”
“當然好聽了,不信你們可以問坤哥兒,我給他講過很多故事呢!碧K圓笑得開懷,手里卻是抓了那淘氣小子的手不肯放松。
幾個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都是歡喜起來,“啊,原來坤哥兒講的故事是從你這里聽來的,我們也要聽!”
“但是,我只講給懂規(guī)矩又知禮的孩子聽啊,你們是懂規(guī)矩又知禮的好孩子嗎?”
“當然是了。”幾個孩子趕緊異口同聲嚷起來。
“好,那你們尋了位子坐好,我先同這位小英雄說幾句話,好不好?”
“好!
孩子們雖然急于聽故事,但也不愿意自己被人說不懂規(guī)矩不知禮,于是紛紛尋了座位,眼巴巴等著蘇圓開口。
旁氏沒想到蘇圓三兩句就化解了她費心安排的好戲,氣得差點扯碎手里的帕子。
倒是一旁的幾個婦人皺了眉頭,眼里隱隱藏了惱意。這些孩子雖不是她們的子女,但多少都有些沾親帶故,今日被旁氏拉來做工具,任誰也歡喜不起來。
蘇圓不知這個緣故,開口對淘氣小子說道:“這位小英雄,你告訴姊姊,你每晚睡覺是不是滿頭大汗?平日常關在屋子里,不會出去玩耍曬太陽?”
那淘氣小子撓撓后腦杓,想了想就道:“我娘總關我在屋子里讀書,不讓我出去玩……嗯,還有睡覺,我不知道,我睡著了!
他是這般說,但旁氏身邊一個年輕婦人卻忍不住了,上前兩步接話道:“牟二奶奶是不是看出這孩子哪里不舒坦了?我倒是聽這孩子的娘親說過,這孩子睡覺極不安穩(wěn),出汗很厲害,找大夫看診都說是胎里帶了熱癥呢,吃了幾次藥也不見好!
蘇圓點頭,想了想就道:“我瞧著不是熱癥,是孩子身體缺一種營養(yǎng),我把這種營養(yǎng)叫鈣。勞煩您回去同孩子的娘親說,平日多給孩子燉些豬鼓棒湯,海米也吃一些,另外不要拘束孩子,每日曬曬太陽,過上一兩月就會緩解許多!
“這么簡單?”那婦人有些難以相信,畢竟她可聽說當初孩子娘親尋那大夫,光診金就付了五十兩,藥方里大半都是好藥。如今蘇圓只讓吃豬骨棒和海米這等賤物,外加曬曬太陽,實在是再普通不過了。
蘇圓卻不多解釋,應道:“這位嫂子既然也說藥方簡單,那不如試一試,有效果更好,即便無效也沒什么妨礙,是不是?”
“是,牟二奶奶說得對!蹦菋D人有些臉紅,也知自己方才的質(zhì)疑有些失禮,于是就拉了孩子行禮道謝。
“我代孩子娘親謝二奶奶指點!
“這位嫂子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蘇圓客套兩句,那淘氣小子卻是忍耐不住,掙開手嚷著要聽故事,蘇圓也是閑坐無聊,果斷開了故事會。
幾個婦人原本有些好奇,又想著早點帶孩子們離開,少蹚牟家的渾水,不想蘇圓的故事實在有趣,不說孩子們,就是她們也被深深吸引住了。
旁氏幾次三番開口要請眾人出去,結果都無人理會,最后氣得她一甩袖子走掉了。
幾個婦人對視一眼,心下都是明了,這牟家以后恐怕還是二房的天下,起碼蠢笨的旁氏就不是這新媳婦兒的對手,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新媳婦兒命夠硬,若是她有個好歹就不好說了。
這般想著,她們的眼里都帶了三分憐憫,這么善良又有本事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夜幕并不因為一家一地的熱鬧就推遲上工,照舊按時降臨了。
晚霞不甘心的收回最后一抹艷色,大地慢慢陷入了暗沉。
牟奕被灌了很多陳酒,即便用內(nèi)力化解了大半,依舊帶了幾分醉意。剛剛邁進云起院的門,就有自小伺候他起居的老嬤嬤上前行禮。
旁氏帶人尋釁不成反被氣跑的事,包括蘇圓給孩子們講的那些故事都一字不差的落到了牟奕耳里,惹得他忍不住笑開懷。
老嬤嬤本來多病,一直不放心自己當親生子一樣奶大的主子,這才強忍著堅持,如今自覺可以放手了,就笑道:“恭喜二爺,娶了二奶奶這樣的妙人,想必將來有二奶奶照料二爺起居,定然仔細又周到,老奴……老奴可以放心回鄉(xiāng)養(yǎng)老了!
牟奕收了笑,望著老嬤嬤佝僂的身軀,難得眼里含了不舍,感激道:“多謝嬤嬤這么多年的照料,您放心去養(yǎng)老吧,牟青在我身邊,不會缺了他的前程!
老嬤嬤歡喜更甚,再次行了禮,這才慢慢出了門。
牟奕拾掇了有些復雜的心情,抬手揮退兩個想要上前伺候的大丫鬟,親手關了內(nèi)室的門,轉過屏風就見喜床上那個嬌小圓潤的身影不住點著頭,晃得大紅金絲繡的的蓋頭像春風里的荷葉一般。
他上前執(zhí)起床頭的金秤桿挑起蓋頭,露出一雙迷蒙的大眼和白皙柔美的小臉兒。
“牟大哥,你回來了?”
蘇圓打了個哈欠,腦子曬得有些混沌,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無奈自早上開始折騰了一日,又當了半下午的孩子王,實在疲憊,哪里還有心思頭腦風暴啊。
牟奕眼里閃過一抹好笑,回身取了桌上的兩只酒杯,挽著她的胳膊喝了交杯酒,接著就迫不及待把這塊甜軟的糖果送進了口里……
大紅龍鳳燭盡責的照亮著小小暖暖的屋子,但終究有它光亮不能及之處,比如那遮了帳幔的大床。
春末的清晨總是來得很早,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飛鳥許是捉了幾只倒霉的早起蟲兒,吃得肚子飽飽,歡快的站在云起院的正房屋頂唱著歌,吵得屋里的蘇圓懊惱的捂了耳朵抱怨。
“嗚嗚,討厭的鳥兒,哪天就打你下來烤著吃。不知道擾人清夢是重罪嗎?”
牟奕多年習武,早就養(yǎng)成了五更起的習慣,但今日新婚,懷里抱著胖乎乎又暖熱的媳婦兒,怎么也不想起來。怪不得君王得了美人就不愿早朝,原來美人鄉(xiāng)是這般消磨英雄志。
他正苦笑,突然聽得蘇圓這般孩子氣的抱怨,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圓忽覺枕頭顫個不停,益發(fā)懊惱,猛然睜開眼睛,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像只八爪章魚一般扒在牟奕身上,然后,這才終于想起自己昨日洞房花燭,如今已是人妻的事實。
她趕緊收回手腳,尷尬的打著招呼,“牟大哥,你醒了?”
懷里一瞬間變得空空如也,這讓牟奕微微皺了眉頭,隨口應了一句,“唔,該起了,母親等著我們敬茶呢。”
蘇圓看得忐忑,扯了扯中衣的衣襟,還想說句什么,門外卻已響起坤哥兒的聲音。
“我要進去,蘇姊姊答應給我?guī)Ш猛嬉鈨毫。?br />
“不行啊,小少爺,奴婢先抱您回去,二爺、二奶奶馬上就過去敬茶了!蹦棠锖寐暫脷庠趧裾f。
坤哥兒卻難得犯了執(zhí)拗脾氣,“不,我就要蘇姊姊同我玩兒!
門外守著的兩個丫鬟也在勸,“小少爺,您不能進去啊!
蘇圓在屋里聽得清楚,趕緊跳下床,麻利地把嫁妝箱子里的書搬一旁,翻出一套新衣裙穿好,末了抬手綰了個最簡單,也是她唯一會梳的發(fā)髻,插了一支銀簪子就出去了。
直到自家媳婦兒跑得沒了影子,牟奕才醒過神來,哭笑不得的翹了嘴角。新婚女子難道不該親手照料夫君起床穿衣洗漱嗎,就算不這般殷勤,起碼也該喊丫鬟進來伺候啊。
但莫名其妙的,他的心情卻是益發(fā)好了,也沒叫丫鬟,自己慢悠悠的起床穿了衣裳。
門外,坤哥兒早就歡呼著撲到了蘇圓懷里,大叫著,“蘇姊姊,我要進去找你,她們不讓!”
奶娘小心翼翼瞧著蘇圓的臉色,趕緊提醒小主子,“小少爺,您該改口叫嬸嬸了。”
蘇圓不在意這些,抱著坤哥兒掂了掂,笑道:“坤哥兒好似重了幾斤,看樣子這些日子乖乖聽話吃飯散步了,好孩子應該得到獎勵啊,一會兒去敬茶的時候,給你禮物好不好?”
“好,那咱們快去吧!祖母早就等著了!”坤哥兒興奮的小臉通紅,跳下地就要扯了嬸嬸走。
蘇圓趕緊拉了他,捂了臉假裝害羞道:“坤哥兒等嬸嬸一會兒好不好?嬸嬸還沒洗臉,別人看見該笑嬸嬸了。”
“噗嗤!”聽得這話,奶娘連同兩個丫鬟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坤哥兒也是咯咯笑得清脆,極豪爽的一擺小手,“那嬸嬸趕緊洗臉,我等你!
“坤哥兒對嬸嬸真是太好了,這樣吧,下午嬸嬸再給你做一樣好吃的謝謝你!
“太好了、太好了!”
坤哥兒拍著小手滿院子蹦跳,喜得奶娘跟在后邊,一張臉笑開了花。
蘇圓趁著這功夫趕緊借著大丫鬟端來的水洗了臉,另一個丫鬟還取了白膚粉和胭脂要給她擦抹。
蘇圓差點把頭搖成波浪鼓,她可不想擦了滿臉的鉛粉,但最后耐不得大丫鬟央求勸說,還是在嘴唇上抹了點胭脂,算是添了幾分喜慶。
蘇圓想起先前準備的東西,又讓大丫鬟進屋把嫁妝箱子里的兩個包裹憐了出來。她這里剛剛拾掇好,牟奕也穿戴利索從屋里出來了,身后跟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婆子,手里捧著一只盒子,盒子里隱隱露出一條白邊。
蘇圓想明白那是何物就紅了臉,趕緊扯開話頭,“二爺,坤哥兒還在院里等著,咱們帶他一起去敬茶吧?”
“好!蹦厕鹊瓚耍斚瘸隽碎T。
坤哥兒早就等得不耐煩,見得叔叔嬸嬸出來,趕緊上前扯了兩人的手抱怨。
蘇圓笑咪咪聽他說話,不時應上兩句,牟奕神色淡淡望著前路,但耳里卻是不肯錯過媳婦和侄兒說過的每一個字。童聲清脆,女聲溫柔軟糯,妝點了這個再普通不過的春末清晨,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幸福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