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到以下這件事,明陽柳壓根無法再保持平靜。
「你說什么?」柳眉倒豎,聲音拔高。
殷武杰配合地重復一遍,「我也住這間房!
「你怎么可以跟我住同一間房?」她氣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你一直昏睡不醒,我為了就近照顧你!估碛煞浅9诿崽没省
「為什么不留下如春來照顧我?」她質問。
他一臉「事情其實很簡單」的表情,「聽過我介紹邊關的風上人情之后,如春很乾脆地決定跟齊伯回京城伺候岳父大人了!
「你到底胡說八道了些什么?」這里面要是沒問題,她把頭摘下來給他。
「邊塞乃是苦寒之地!
她哼了哼,「是呀,聰明的人都不會自找苦吃。」頓了一下,她接著說:「我突然覺得回京城在父親的膝下當個孝女也是非常不錯的主意!
「不過話說回來,沒有親眼見到的事情,并不一定是真實的!
「親眼看見的東西,有時也未必是真實的!咕拖袼呀洷谎矍斑@個男人的皮相騙了不只一次。
他輕笑道:「你似乎話中有話!
「現實是殘酷的,這道理我懂。」
看她蛾眉微蹙,帶著幾分幽怨的神情,殷武杰心中涌上滿滿的疼惜。這場病雖讓她多了幾分楚楚楚動人的豐姿,卻也減了不少火焰的生動。
「我去喚人幫你煎藥,我實在沒料到你吃了藥之后會昏睡這么久,你的氣色真的很差!
她聞言忿忿然的朝他橫了一眼。她氣色會這么差,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害的!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乖缰浪纳碜咏黄鹫垓v,當日他不會讓她在酒池中泡那么久的。
「可是,你仍然要我抱病跟你一起回邊關。」這男人到底存著什么心思?
「我在京城逗留的時間有限。」
「那又如何?」
「留你獨自在京,我不放心!顾沁@樣冰雪聰明又美艷動人的女子,猶如那掩入沙土中的珍珠,光華雖暫時蒙塵,可終有被發現的一天,他不想她的美麗,有朝一日被除了他之外的男人看見。
「我在家中自會受到很好的照料,是將軍多慮了!
見她理解錯了方向,他也沒有解釋。就讓她那么認為好了。
「我去喚人煎藥了。」說完,他拉門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明陽柳若有所思。
她的心中有很多疑問,但也明白此時開口問他業不會回答,然而,就這么算了又讓她心有不甘。
她知道圣意無法挽回后,不是沒動過別的心思,只是他沒有給她任何實施的可能,甚至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讓她明知有詐,卻因忍不下一口氣而朝他所預期的方向走。
對一個人太過介懷原本就不太尋常,而她對一個人介懷了五年,那樣蒙朧模糊的印象一直糾纏著她。
五年前是她頭一次在外醉酒,可非常不幸的踢到了鐵板。
雖說,通常酒醒之后她對自己醉后言行是沒有什么記憶的,不過從旁人口中,她也多少清楚自個兒會有多失態,行為之顛狂令人發指。
當日被他拋進酒池,想來必定是她有錯在先,但不管怎么說,她為此也纏綿病榻了大半年,若說不怨不恨,不免過于自欺欺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印象模糊的男人便一直被她記掛著,記憶中唯一一次的破例、酒醒之后能讓她存有記憶的,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濃濃的藥味忽地竄入鼻中,勾回她的思緒,抬頭望去,只見殷武杰去而復返,手上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
只聞到味道,她的嘴就已經開始泛苦。
「趁熱喝下藥效才好。」
她眉頭糾緊,心想這樣與藥為伍的日子會維持多久呢?希望不要太久,藥真的很苦很苦……
*
邊塞的風粗獷的呼嘯著,吹得那些經過日曬雨淋顯得暗沉模糊的旗幡獵獵作響。
日近傍晚,晚霞染紅了天際,也讓這一片開闊的山地被一片紅光籠罩。
一輛馬車自遠處馳來,不多時便來到官道旁的這家客棧前,勒馬停下。
「客官,您里面請!沟晷《啻蛄苛藢Ψ綆籽郏m是趕車之人,但他一身公子裝扮,相貌俊美。
「準備些清淡可口的吃食!狗愿劳辏D向馬車廂,「柳兒,今晚我們就在這里將就一宿吧。」
一只纖細白皙的玉手掀開車簾,店小二頓覺眼前一亮,這偏僻的山野塞外,能看到這般艷麗動人女子的機會委實不多。
只見她身段柔軟,豐姿綽約,面上雖帶了幾分病容,卻更添一抹風流。
明陽柳朝四下看了看,又抬頭看了那在風中飄動的店招一眼,自語般地道:
「客來投,這名字真是貼切!
「外面風大,先進店吧。」殷武杰伸手扶她下車。
她點了點頭,由他護扶著下車進店。
兩人一進店內,馬上受到不少目光的打量。
裊弱動人的女子,俊美不凡的男人,無論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也令人忍不住嫉妒。
「飯菜快些上來,再收拾出一間上房來!孤渥,殷武杰朝店小二吩咐。
「好的,小的馬上幫兩位準備!
一間?旁人的目光更加好奇了,那女子明明一身少女裝束,兩人卻為何會同房而住?
感受到別人異樣目光的明陽柳太陽穴微微抽痛。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
在最初抗議兩人同房未果后,往后的每次都落得抗議無效的下場,老被他用各種藉口將話題帶開,最后不了了之,即使當時他會離開房間,可每當她睡醒時床上總是會多出一個人。
久而久之,她就習慣了。
雖說,他單單只是與她同睡而已,未有逾矩,可縱然他謹守規炬,然而未婚男女同居一室仍舊難免讓人側目,她又不能向外人大呼她的清白,所以,每逢住店時,她總會覺得羞惱尷尬。
「趕了一天的路,先喝杯茶潤潤喉吧。」他幫她倒了杯茶,遞過去。
「哦。」藉著喝茶的動作,她低頭回避旁人的目光,心里著實懊惱。
「一路辛苦你了。」這顛簸的路程對她一個閨閣千金而言是辛苦了些,何況她病體未愈。
「還好。」
「我已修書回京,告知他們我們會在軍中完婚!
「噗——」她一口茶剛入口就被他的話給驚得嗆到了。
「怎么這么不小心。」他笑著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你幾時寫的信?」她氣急敗壞的問。
「你睡著的時候啊!
「為什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他一臉無辜的看著她笑,「我以為你也不想這樣拖下去的,難道我猜錯了?」
她是不想這樣不清不楚的跟他糾纏,可是,她也不想像這樣有如出清存貨一樣把自己急急嫁出去。
「就算猜錯了,你會改嗎?」她不答反問。
「為什么要改?」他追問。
「……」她就知道。
「好了,菜來了,先吃飯吧!
算了,跟這種非常會轉話題的人在一起,只會越說越無力,還是填飽肚子要緊。至于婚事,她若不點頭,到時候他總不能逼她進喜堂。
溫柔地看她埋首吃飯,當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周圍,一抹銳利的光芒自眸底一閃而過。
「小二哥,麻煩你幫我把這包藥煎好,一會兒送進房里!
「好咧,客宮,您放心,小的一定仔細照看。」
「那便最好。」殷武杰笑得溫和。
明陽柳抬頭看他,「你一定要在我吃飯的時候說到吃藥這件事嗎?」她的嘴又開始泛苦了,這飯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幫你要碗糖水好了!顾J真的提議。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喝吧!巩斔侨龤q孩童哄騙嗎?
「由我喂你也是個不錯的方法!顾槐菊浀恼f。
紅暈迅速染上她蒼白的臉,「你——」大庭廣眾之下他怎么這么口沒遮攔?眼角余光瞥到店中的幾位客人突然面色怪異,有人甚至打翻手中的茶,或被飯嗆到。
頓時,她心中疑云叢生,沉吟了會,她決定按兵不動。
「我吃飽了,先回房休息了!
就在她起身跟著店小二走上樓,手才搭上樓梯扶手時,殷武杰的聲音冷不防從身后傳來——
「一會兒我讓店家燒好了水,回房幫你擦身。」
此話一出,不但明陽柳身形一個踉蹌,陣亡在樓梯口,四周更有劇烈的咳嗽聲共裏盛舉。
看來,被嚇到的并不是只有她而已,明陽柳心中有數的站直身子,泰然的走向那間上房。
。
藥依舊苦得讓人蹙眉,她眼眶里甚至迸出了淚光。
別人喝藥習慣一口飲盡,苦味也就一時,可是,明陽柳分明怕苦,卻又喜歡細細品味那份滋味,于是喝得既慢又痛苦,讓一旁的人看得又心疼又好笑。
「如果你肯喝快一點的話,就不會這么痛苦了!
「我這是以苦為戒,努力提醒自己,生病并不好玩!顾兴@么做的理由。
「生病并不是我們自己想不要就能不要的!挂笪浣懿唤狻
轉著手中還剩下三分之一湯液的藥碗,她自語般地道:「至少有些生病的原因是可以提前防范并且杜絕的!
這輩子活到現在,她兩次大病都跟眼前這男人有著密切的關系,讓她忍不住懷疑上輩子自己到底欠了他多少錢,才讓他今生以此種方式追債。
郁悶無限。
「生病也可以防范杜絕?」這是什么說法?
吞下一口藥,讓苦味在舌尖蔓延,她這才回答道:「有時候立場堅定一些,結局就會完全不一樣。比如說,如果那天我能夠拒絕你到底,不去喝酒,也就不會有后來的事發生,這場病就不可能發作得起來!
「如此說來原來你病因是我!顾托Φ。
她白了他一眼,「你才知道!拐f著也想到了個問題,「那晚你怎么會那么巧也出去散心?」
「我是散步!顾昝鞯馈
她眼角微微抽搐,低頭喝藥。
那天后,他開始相信緣分了,本只是一時興起想去看看兩人當年初遇的地方,卻不意在半路看到望月沉吟的她,旁觀多時最終忍不住開口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