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她第一次踏進「君子飯館」。
昨日清晨他趕著飯館開門,沒能把話說清,才約她今日提早過來,在他的「君子飯館」相談。
她望著里頭陳設。
不愧有百年歷史的飯館,里面一桌一椅,都有著歷史痕跡,與「故人飯館」的新穎華麗,有著不同的味道。
「花姑娘,請坐!拱锥Y讓親自為她斟茶,與她相對而坐。
花疏望著他,眼里帶著戒備,態度疏離,對那杯茶不看也不碰。
「白老板,你對兒時毫無記憶,你也可能不是『白哥哥』,你為何會知道我的名字?」她開門見山直接點出心中的疑惑。
白禮讓笑望她,看出她防心重,他誠心解釋道:「花姑娘,據在下所知,普天下善以花卉入菜,并且能將各種花卉制醬、煮茶、造酒使用得出神入化的廚子,過去只有花氏神廚花藿老前輩一人!
花疏內心一陣刺痛,卻是望著他,面上毫無表情。
白禮讓見她沒有提出抗議,才繼續說:「花老前輩曾是宮內第一御廚,聽說他為了寫一本名為『花譜』的食譜離開大羅宮,游走四方尋找天下奇花異草,以豐富他的百花佳肴。十多年前很多人見過他,在他身邊一直跟著一個小女孩,聽說是他的孫女兒,名叫花疏!
白禮讓微笑,謙虛說道:「花小姐的身分,在下只是猜測,并無十成把握,幸運猜中,純屬僥幸!
白家世代以飯館為業,對于料理這一塊的人事物自然也深入探索,要猜到她的身分確非難事。
本以為有了線索,她終于可以拿回戒指,告慰爺爺在天之靈,結果是空歡喜一場。
白禮讓見她臉色凝重,若有所思地對她開了口:「花姑娘所提的十年之約及翠玉花戒,可否詳細告知?若有在下效力之處,在下愿盡綿薄之力!
花疏瞅他一眼。昨日清晨,她在半夢半醒之際,一時不留心才脫口說出秘密。如今無法確定他是否就是白哥哥,她該對他吐實嗎?
「在下與花姑娘素昧平生,花姑娘有戒心乃人之常情,姑娘不想說,不用勉強!拱锥Y讓善于察言觀色,見她猶豫便立刻轉口。
他一臉平和笑容,看來與世無爭,謙善有禮,對她表現得熱心熱誠,倒顯得她有點小人之心了。
花疏轉念一想,既然昨日已無心露了口風,他也得知她的來歷了,再隱瞞已無意義。況且他若是白哥哥,未赴約全因失憶之故,她或可藉此喚醒他的記憶,找回戒指。
再說……已經這么多年了。
「十五年前,我隨祖父到天崖山訪友,在那里與『白哥哥』邂逅。臨別之前,我將祖父給我的翠玉花戒交給他,與他私訂終身,相約十年之后,天崖亭重逢,實踐婚約。五年之前,相約之日,我到天崖亭等他,他遲未出現。當年一時胡涂,未問明對方來歷出身,就輕率交付花家寶物,一切是我的錯。如今我只想找回戒指,別無所求。」正巧他姓白,又與她印象中的少年有幾分相似之處,他會不會是呢?
「花姑娘難道連少年的名字都不曉得嗎?」為自己決定終身,相約十年后?好個真情至性女子!
花疏仔細想了一會兒,卻只是徒增一臉困擾。她瞅他一眼道:「我想不起來了,我一直都叫他白哥哥。也許他曾說過,我卻忘了!
白禮讓望著她。鵝蛋臉容白凈無瑕,紅唇飽滿,唇色誘人;身段比例完美,獨屬于女子的曲線分明,穠纖合度;一雙圓瞳充滿生氣,雖然眼神里填上了戒心和疏離,卻反而顯得更為冷亮,無形之中吸引了他對她的好奇,想要探究更多有關她的事。
尤其發現她是神廚花藿的孫女,繼承神廚的好手藝,以及她的真情真性之后,對她的好感培增。
「花姑娘懷疑在下是與你互訂終身的少年,可是因為在下與那名少年有幾分相似?」
花疏仔細看著他白皙俊美的臉龐,精細的五官,看著、看著,她忽然顰眉。隨著歲月流逝,少年的輪廓更加模糊,至今她已經忘了他的長相,認人全憑戚覺。
「我只依稀記得他與你一樣膚色白皙,長相出色,氣質不凡,還有他姓白……除此之外,全無記憶了!巩敃r的少年,究竟哪一點吸引了她,讓她不假思索就把最重要的戒指交給他?這五年來,她反覆思索,始終得不到答案,她總是告訴自己,再見他,她一定能認得他。
但是現在……她卻沒有把握了。
白禮讓忽然微笑道:「也許白某正是姑娘尋找之人,果真如此,是在下的榮幸。」
「你是嗎?」她問他,也自問。他是不是呢?
「花姑娘希望白某是嗎?」白禮讓凝視著她,面上看來溫和,似隨口一問,他卻全神貫注等待她的答案。
「你若有翠玉花戒,我當然希望你是。」大海撈針,四處漂泊的尋人日子若能在此結束……就好了。
白禮讓眼睛一瞇,嘴邊笑意更深,「花姑娘,可否相告翠玉花戒的模樣?在下對兒時雖無記憶,不過倘若當時身上有翠玉花戒,我想如今該是擱在家中某處了!
聽他一言,花疏眼里燃了希望,點了點頭,據實相告。
白禮讓聽得仔細,專心記下了!复溆窕ń鋵媚锶绱酥匾,不管在下是否就是姑娘要找的人,在下都會盡力協助姑娘尋找戒指的下落!
「謝謝你。」
她望著外面天色將亮,避免引來麻煩,便起身離開了「君子飯館」。
走出外頭,她才發現「故人飯館」已經開門,幸好未見鐵掌柜,她趕緊走入門內,進廚房去。
鐵無心剛好在樓上,打開了二樓門窗,見到她從對面飯館走出來,又看見白禮讓隨在身后目送她——小花和白禮讓怎么會在一起?
。
「故人飯館」每隔三日推出一道新菜吸引舊雨新知上門,這是唐本草想出來的主意,這一招確實管用,飯館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
夏日來臨,天氣炎熱,于是她開始做起冷淘面來。
她倒沒想到,一向對美食無感覺的唐本草,一嘗她做的「甘菊冷淘」竟然贊不絕口,
「嗯,對……先將甘菊汁和面,慢慢加,別一次加太多!,再來揉成團。」她望著唐本草額際、眉心都沾上了白面粉,帥氣俊逸的一張臉已經成了白眉公公,心里發癢想笑。
也不知道他發了什么神經,「故人飯館」每月休兩天,他趁著她休息之日,拉著她到廚房,要求她教他做冷淘面。
他還不許她插手,卷起袖管,樣樣自己來。
她就站在一旁,凈著兩只手指導他。
「這樣子對吧?」唐本草嘴角咧著得意的笑容。天下無難事,只要他肯做。
「嗯!又衙鎴F搟平,切成細條!顾氖謱捄裥揲L,揉起面團來特別帶勁。她看看自己的手,兩手滿是刀傷、油濺的痕跡,手掌內都是粗繭,這雙手真的難看,她忍不住藏到后面去。
她一個口令,他一個動作,難得他肯如此配合。他真的這么喜歡這道涼面食?
看他把面皮搟平,大刀一落,切出來的卻不是細條面,根本就是一塊小面皮。
「切得太粗了,我切給你看!顾龔乃稚夏眠^那把刀,把面皮重新摺了幾摺,壓著面皮,一刀一刀細細切割,形成了細細的面條。
唐本草皺起眉頭,搶過刀來,「行了、行了,換我來!
花疏望著他聚精會神的側臉,看他這回小心翼翼先比劃了一刀,才慢慢切出細長的面條來。
她凝視著他聚攏著嚴肅的濃眉,長而濃卷的眼睫毛,專心一意的眼神,高挺筆直的鼻梁,抿著謹慎小心的嘴唇,堅毅的下巴。
其實他不吼人的時候挺好看的,就像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她不知不覺把他的側顏輪廓仔細地看了又看,用目光細細地描繪了一遍,直到他轉過頭來,深邃漆黑的眼神對上了她,她才愣愣地移開了目光,一張臉皮慢慢地轉熱、滾燙。
「如何,我切得很完美吧?」唐本草嘴角咧開來,掩不住自滿的笑容。
花疏心里松了口氣,還好沒被他逮到,他若知道她竟看著他的臉失了魂……她趕緊甩掉腦袋里的胡思亂想。
「嗯,接著放入水里煮,再過冷水就可以了!顾亚泻玫拿鏃l抓散了,在一鍋熱水中加了調味料,就抓了一把面條松散地放入。
她忽然自己忙碌了起來,唐本草看得眼花撩亂卜馬上抓住她的手,「等等,你加了什么?」
眼見他修長的手緊握著她粗糙的手,她連忙從他手里抽了出來,兩手藏到身后去。
「在滾水里灑點鹽,加點油,面起鍋后容易入味和光亮。」她沒看他,表現得一臉鎮靜地道。
唐本草卻瞪著她的動作,內心莫名地燒了一把火,直到低頭看見自己的手沾滿面粉,這才釋懷地笑了,眼里立刻浮出一絲賊惡的光芒。
花疏狐疑地看著他慢慢舉起兩只手,張開了滿是面粉的手掌朝她伸張過來。
「老板?」
「小花……」唐本草壓低嗓音,用他低沉迷人的粗嗓喚她,在她專注地聽他接下來想說什么時,他的一雙手掌忽地貼上她的臉頰,緊緊捧住了她的臉,把手上的面粉全抹上她的臉,才大笑著說:「我幫你上粉,哈哈哈!」
花疏沒料到唐本草竟有如此幼稚的舉動,愣在那兒動也未動,直到一張臉全被他抹白了,連頭發上都沾了面粉,她的脾氣才上來,用一雙冷亮的眼瞳瞪視他。
「小花,你這樣好看多了!固票静菀稽c也不把她的火氣當一回事,看著她一張白臉笑嘻嘻。
花疏身后兩手抓著平臺桌沿,摸上桌子上的面粉,默默地抓了一把,眼看著唐本草還得意洋洋地嘲笑她。
「好看嗎?」
「對啊,太好看了,哈哈哈——噗!」
在他大笑的時候,她回敬了他,很快也抹白了他一張臉。
「呸!呸、呸!」他嘴里吃了一把面粉,氣急敗壞地吼道:「小——花——」
「老板,是你說好看的!顾粗荒槨赴尊梗K于忍不住喉嚨癢,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個……」火大地罵了一半,卻望著她眼兒瞇瞇、嘴角彎彎的迷人笑靨,看得出了神去。他這是第一次看見小花笑,原來小花也會笑啊……
花疏望著他,他一雙深邃漆黑的目光在一張白臉上顯得特別出色,看起來就像在黑夜中會發光的珠子,深深吸引著她的靈魂,異常誘人,非!男暮鋈幻土易擦艘幌隆
好像……好像在哪里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