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李承云和洪恩正要前往封靳言的大帳,恰好迎面遇上,兩人皆露出驚愕之色,“王爺,您不是……”
封靳言利眼掃過,兩人都噤住聲,明白他想做什么,一左一右跟上。
“王爺,所有重傷員都集中在金醫長的醫室里!
洪恩說完,封靳言朝前直走,沿途中遇上不少將官士兵,他們顯然都很關心他的傷勢,紛紛激動大喊著王爺。
金醫長的醫室因應所需,搭了一座可容納百人的大帳,收了重傷員集中照顧。
此時正值晚飯時間,廚房的人也提著好幾桶熱呼呼的白飯、香噴噴的肉臊和幾樣小菜過來,要分給傷員和醫士們吃,空氣里迷漫著肉香味和藥味。
當封靳言一踏進大帳,金醫長和醫士們都吃驚極了,趕緊迎上,躺在床上的傷兵更是大為震動。
爆炸時,王爺領著隊伍在最前頭,肯定也受了傷,但他居然來看他們了,讓他們太感動了。
有傷員激動的想從床上起身行禮,洪恩馬上制止。
“爬不起來的不要硬爬,要是傷得更嚴重可就白治了!
有個被炸斷手臂的士兵仍是下了床,跪在封靳言面前,聲淚俱下道:“王爺,原諒小的不能再跟著您報效國家了!”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抬起頭來!”封靳言威嚴的道,見對方顫顫的抬起臉,他看了眼道:“專心養傷吧,體恤金會下來的!闭f完,他繼續往前走。
接著又有好幾個傷兵朝他下跪,都遺憾無法待在軍營里了,封靳言話并不多,主要由李承云和洪恩兩人說些慰問話,他再命人扶他們起來。
“吃的不夠好要怎么養傷,多宰一些雞羊!狈饨猿瘡N子道。
“是。”
他這話說的不大聲,但仍是有傷兵聽到了,都感動不已。
接著,洪恩拉開喉嚨嘶喊道:“各位弟兄請安心養傷,待傷好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咱們一定要加倍奉還!”
“加倍奉還!”傷兵們都大吼,場面激昂。
趙寧安看到這情景,捂著胸口深深的感動了。
她一直以為那男人不近人情,是個冷血的人,卻沒想到他即使負傷發燒也要慰問士兵,還吩咐要讓他們吃好的養傷,他是真的關心他的士兵。
她也看到士兵們對他的關心、忠心,還有為了他凝聚、團結的軍心,她在今天看到了他的另一面,跟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趙寧安耳邊響起大盛說過的話,他曾以洪校尉的名義送錢給小龍母親治病,又想起他明明也受了傷,卻讓士兵們先接受診療……
趙寧安望著封靳言挺拔昂藏的身軀,眸底充滿著感動,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目光。
不久,她察覺到他臉色不對,趕緊讓大盛勸他回去,幸好他也沒逞強,踏出了醫室,回程中大盛想攙扶他,卻被他拒絕了,他堅持自己走回帳里,一路上也遇上許多將官、士兵,他都是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往前踏,終于回到了他的帳子。
“調查的事就交給你們了!彼槎骱屠畛性平淮,眼神很是陰森。
在操兵演練的途中遭到暗算,對封靳言可說是天大的恥辱,他一定要查出這起事件是不是與土魯國有關,軍營里是不是出了奸細,他絕對要捉出背后陰險的主謀者,加倍的還以顏色!
“是”洪恩和李承云原想詢問他的傷勢,最后什么都沒問,退出了帳子。
大盛也機靈的道:“那我去端晚飯給王爺吃,我請廚房熬的肉粥應該好了,王爺得吃點營養的,傷口才好愈合!”他朝趙寧安眨眨眼,要她照顧王爺,接著也跑了出去。
趙寧安明白,他們知道封靳言撐不住了,想讓他保有顏面。
當帳篷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趙寧安趕緊扶他到床上坐下。
封靳言體力早透支了,并沒有拒絕,也任她脫下他的衣服,檢查裹在傷處的白布。
“果然裂開了,你真是太亂來了!”趙寧安忍不住罵道。
封靳言低頭看到她蹙起的秀眉,聽著她充滿關心的斥責口吻,困惑的看了她一眼!盀槭裁茨阋
趙寧安抬起頭看他要說什么。
封靳言頓住,他的視線變得模糊,看到好幾個她,接著,他闿上眼,朝她的方向倒去。
“等、等一下……”
趙寧安完全來不及防備,纖瘦的身軀一下子就被他的重量壓垮,支撐不住的往后躺上床,成為他的肉墊。
好重!趙寧安真覺得她快被壓死了,男人健碩的身軀密密實實的貼著她,太過曖昧的姿勢讓她瞠著一雙大眼無所適從,他的臉還貼著她的頸子,每一次呼吸都噴灑在她頸間,惹得她發癢,她鼻間也充滿男性灼熱的氣息,忍不住全身發燙。
不,她在害羞什么!他還在發燒啊,當然會全身發熱了!
趙寧安死都不要被人看見這一幕,她用足了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推開他脫開。
這男人真的是……
趙寧安真想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一頓,卻在對上他那張睡臉時,心里流泄過一股復雜的滋味。
她原本是不甘愿照顧他的,是基于一個醫師的醫德才答應大盛他們的拜托,可在知道他并沒那么冷血,在看到這男人的另一面后,她的心思變了,變成想認真照顧他。
此時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的他,讓她想起死去的男友。
那是在一個極冷的夜里,紹臣心肌梗塞而死,當時她就在他身邊,她是個醫師,卻救不了他,所以現在在面對他這張相仿的臉時,她真的想救他,看到他的傷好起來,她心里的遺憾才能彌補。
趙寧安深深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后,解開他腹部的紗布,重新替他上藥。
趙寧安這一照顧就是好幾天,這期間金醫長為了避免讓人對封靳言的傷勢起疑,前后只來看過兩次,加上他見識過趙寧安的縫合術,對她的醫術很欽佩,也放心將封靳言交給她。
除了照顧封靳言,趙寧安也得幫忙照顧其它傷員,名義上她是個藥童,做的卻是醫士的工作,每天都忙得團團轉。
這日,趙寧安忙完醫室的事,端了煎好的湯藥來到封靳言的帳子。
一踏入帳里,她被眼前的畫面嚇壞了,趕緊將手上的湯藥擱在桌上,前去制止。“停下!王爺,你不能練劍!”
封靳言剛好用力一揮劍,長劍比著她的喉嚨,差點就貫穿她的脖子。
趙寧安盯著那銳利的刀身,咽了咽口水。
不,她才不怕他!她瞠大眼瞪他。
兩人對峙了會兒,封靳言終于收起劍,語氣淡得像是她大驚小怪,“緊張什么,只是練個劍!
趙寧安雙手叉著腰,“王爺,我說過不能做劇烈動作,傷口會裂開的!”
唉,說也沒用,這幾天她說了好多少次了,這男人就是閑不下來,還在發燒就強撐著身體騎馬巡營,好不容易退了燒,他一得知火藥庫里剛好遺失的火藥和現場遺留的火藥殘留物是一致的,證實軍營真有內賊,居然堅持要親自審問捉到的嫌疑犯,這就算了,現在他還夸張的練起劍來,一點都不怕傷口會好不了。
雖然她對這男人冷血的印象是徹底改觀了,但當醫師的最討厭他這種任性又我行我素的病人了,她發覺她跟他還是不合!
趙寧安在心里抱怨著,但仍是認分的幫他檢查傷口,她向前脫起他的衣服,這動作她現在做的可順手了,完全不會再有之前害羞別扭的反應。
封靳言知道她是想檢查傷口,也沒有阻止她。
這幾天來,一直都是她在照顧他,每次醒來都能見到她,她會為他倒水,會幫他敷藥,幫他擦拭身上的汗,非常用心。
只是她也靠太近了吧,一張臉幾乎快貼著他赤裸的上身。
封靳言微蹙著眉,意識到她似乎不把他當男人看。
每當她靠近他時,他都會聞到她身上的藥味,覺得好聞,他不自覺地往前傾近,貼著她的發頂,這才發現她極為嬌小,只到他的胸口。
“幸好沒出血……”趙寧安抬起頭,赫然發現兩人靠得很近,感覺像快親到了,她嚇一跳,趕忙往后一退。
封靳言看她跳得老遠的動作突然有點不高興,他很可怕嗎?
趙寧安拍拍胸脯回魂后,才起身端著湯藥來到他面前,“王爺,喝藥了!
“還要喝?”封靳言不太樂意,他都喝了多少藥了。
“如果喝一次就有用,那么就是仙丹靈藥了,可惜世上沒有那種東西。”趙寧安無懼他的冷臉。
封靳言黑眸危險的閃了閃,“你真是愈來愈不怕我了!
“因為我是大夫,你是病人,病人要聽大夫的,我何必怕你。”趙寧安說的理直氣壯,再次朝他遞出湯藥,要他喝下。
封靳言并沒有接過。
趙寧安在心里嘆息,怎么覺得她在哄小孩?“王爺,你快喝,很多人都很關心你呢,你要快點把傷養好才行!边不接,難不成要她喂?
“你的傷若不快點好,你就會每天都看到我,每天被我催著喝藥,你會煩死的。”趙寧安連這種要挾都說出口了。
封靳言望著她許久,將她啰唆又不失關懷的神情收入眸里,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明明罵我冷血的,為什么還要留在軍營里照顧我的傷?”
他一直都忘不了那一天,他想去探望受傷的士兵,她幫他在傷處裹了幾層白布,用堅定的眼神鼓勵他撐下去,那一眼深深烙在他心底,他一回到帳里,她更擔心的急著幫他檢查傷口,她的反應讓他感到很迷惑。
被這么一問,她靈活的眸轉了轉,揚起甜美的笑容,“這個嘛,其實我是發現王爺你沒那么冷血,對士兵很好,更默默的在行善,是個善良的大好人,才決定留下來的!
封靳言聽了,黑眸震驚的瞠大。
趙寧安看他嚇成這樣,樂得掩嘴偷笑,看來她知道他的小秘密讓他緊張了。
封靳言看她偷笑得像是捉到他什么把柄,不悅的瞇起眸,要是一般人,他早就命人拖出去罰了,但是她……看著趙寧安甜美、活潑的臉龐,在她失去記憶后,她就像換了個人,變得生氣勃勃。
屬下敬仰他,畏懼他的威嚴,女人們看到他也怕,就連他死去的三個王妃都對他相當敬重,只有她敢囂張的跑到他面前替別人求情,大罵他冷血;她也敢威脅他,拿起針線替他縫合皮肉,敢與他作對,不把他的命令當一回事,這幾天她看顧著他的傷勢,滿口醫者的對他管東管西,現在,一句他是個善良的大好人,讓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封靳言從沒有見過這種女人,那么的令人生氣,卻勇敢、機智的令他欽佩,只要一和她對峙,他的胸腔處就會涌現一股前所未有的亢奮,她讓他感到新奇。
她更是個有仁心的女人,他看得出這幾天她是真心照顧他的,就像那天她用著堅定的眼神對他說撐下去,讓他撐著走完了全程。
就連她啰唆的催著他喝藥,也不會讓他覺得厭煩,反而很安心、很溫暖。
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或許,金醫長的提議很不錯。
趙寧安以為他會生氣,卻見到他若有所思,那神情好詭異,好像在算計什么,她趕緊擱下湯藥道:“王爺,我沒時間等你喝完,我得去醫室忙了,晚點再來收碗!闭f完,她轉身要溜。
“軍營里醫士不足,金醫長夸你醫術好,幫上他不少忙,既然你有這么一點用處,我就讓你暫時待在醫室當醫士吧。”
封靳言低沉醇厚的嗓音從背后傳來,趙寧安立刻停下腳步,傻了。
她沒聽錯吧,他要她留在軍營當醫士?
她緩緩轉過身看他,露出非常狐疑的表情,“王爺,你在開玩笑吧?”因為她剛才惡搞他,所以故意整她?
封靳言睨她一眼,“本王會跟你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可、可是我是女人,不能留在軍營……”
“你現在是女人嗎?”封靳言掃視她全身。
趙寧安立即意識到自己是女扮男裝。
“這是金醫長拜托的,至于能讓你待多久,要看你的表現,做不好就要馬上走!狈饨哉Z氣嚴肅。
趙寧安還處于震驚中,天啊,她頭好暈。
原本她打算在他的傷痊愈后離開,但其實她對去京城的未來很茫然,加上這幾天照顧傷員,讓她內心更渴望當醫師,產生了想留在軍營幫忙久一點的念頭,現在他說要讓她留下來當醫士,她開心的都暈頭轉向了,怎會不愿意。
趙寧安忍著不讓自己的臉看起來太開心,不想讓他太得意,“王爺,其實你很欣賞我,很看好我的醫術吧!蹦鼙贿@個面癱又高傲的男人肯定,她還挺高興的。
這女人……封靳言瞇起眸!拔艺f了,那是因為你有用處!
是她有用處,他才留下她的。他這樣告訴著自己,摒除了內心深處那一份私心。
“你的決定呢?”他問道。
“我愿意,我會努力工作的!”趙寧安終究忍不住綻放愉悅的笑容。
封靳言看到她又笑得那么甜美、那么燦爛,唇角微微一揚。
他笑了!趙寧安睜大眼,感覺他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和紹臣和煦的微笑不同,她不禁看傻了。
要是他肯常笑,別老是面癱就好了。趙寧安想著,突然間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古怪,不再是劍拔弩張,而是帶有粉紅氣息……
不,那太奇怪了!趙寧安用力搖頭。
“現在會這樣跟我說話,才是你的本性嗎?”封靳言看她笑完后又奇怪的搖頭,忍不住好奇的問。
“什么?”趙寧安一愣。
封靳言黑眸直勾勾的望著她,“你以前都是裝的嗎?”
趙寧安總算聽懂了,她倒抽了口氣,裝死道,“以前……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我要去忙了!”她趕緊遁逃。
封靳言盯著她逃走的背影,心情頗好的端起湯藥,喝到一半,忍不住再次揚起唇角。這女人個性大變后,遠比以前有意思多了,有她在,他的日子肯定能過得新鮮有趣。
封靳言從來就是個情緒不易外露的人,在第三任王妃死去后,他的心就變得更加封閉冰冷,沒有任何事能吸引他,趙寧安的存在,像是在他死寂已久的心湖里投入了一顆石子,蕩起一圈漣漪,讓他的心活絡起來。
“王爺——”大盛剛好和趙寧安擦身而過,進了帳里想向封靳言稟報事情,卻傻眼的頓住。
是他看錯了嗎?王爺竟然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