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突然,她嚶嚀了聲,翻過身來面對著他。
方子博嚇了一跳,以為她醒了。不過,還好,她并未睜開眼睛,似乎只是在說夢話而已,他松了口氣,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
不知道她明天又要上幾個小時的班?
想到她每天都這么累,方子博心口一緊,有些不舍。他不禁開始懷疑,當初堅持要她一定要拿到學位到底有沒有意義?畢竟她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在乎那張薄薄的畢業證書。
“對不起……言常哥……”冷不防地,她吐出了這么一句夢話。
他頓住。言常哥?
“言常哥……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她皺著眉頭,身陷在不怎么美好的夢境里。
然后,他看見她的眼角滲出了淚水,緩緩滑下,一滴、一滴的被枕巾給吸收,成了一灘不易被察覺的濕痕。
言常是誰,方子博不知道,但那渾蛋竟能讓這傻丫頭在夢里為他掉眼淚。從小到大,他從沒見周昕瑞哭過,第一次見到她的淚水,竟是為了別的男人。
沒想到這滋味竟是如此令人難以下咽。
思及此,他的心口倏地緊縮、發疼起來,那是一種遭人背叛、拋下的感受——當然,他的理智不允許他擁有這樣的情緒,因為他和周昕瑞之間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任何的承諾。
所以,這代表她終于放開他了嗎?
他的嘴角揚起了抹淺淺的苦笑,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發絲。在她清醒的時候,他絕對不可能會這么做。
半晌,他相信就算再這么繼續躺下去,他大概也很難睡得安穩,于是他留了張以課業為由的字條,躡手躡腳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然后在周六的清晨離開了這間兩人同住的小套房。
周昕瑞睡到十一點才醒來。
“……子博?”
她睜開眼,沒見到他。他人不在書桌前、不在床鋪上、不在浴室里,她原以為他可能出去買早餐了,可是桌上有一張字條,所以……不是去買飯,他去買飯從來不會留字條的。
室友找我討論課業,這星期我先回宿舍住。記得吃飯,記得換藥。
字條上的說明很簡潔,可她讀完了之后才發現底下還有另一張附注的。
餐廳的工作別做了吧,既危險又累人。便利商店斜對面的書店有幾個職缺,你有空去看看。
讀完,她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
原來他還是很關心她嘛,只是不喜歡當面表露而已。想了想,周昕瑞拿著那張字條,笑容漾得更開了,心頭禁不住一陣暖。
“干么?跟女朋友吵架了?”
一句話從后方傳來。
方子博頓了下,連頭都不想回,只是冷哼了聲,“你頭殼壞了嗎?我哪來的女朋友。”
“沒有?都被小鐘抓包同居了,還不想認帳嗎?”
“那只是偶爾住在一起而已,不是女朋友!
“……”徐裕盛臉一陣青,左手肘撐在桌面,另一手則是想拿起書本狠狠扔過去,“哇靠,你這男人真是畜生!吃干抹凈了還不想給人家名分?”
“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吃干抹凈?”方子博仍是那副四平八穩的死德性!皬U話,都住一起了——”
“我說過,就只是偶爾住一起而已。”終于,方子博總算轉過身來,視線對上了他有些不耐煩地道:“而且嚴格來說,我只有周末會過去那里陪她,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這里跟你們幾個男人瞎耗,記得吧?還是我真的那么沒有存在感,才會讓你們覺得我在外面跟女人同居?”
一周兩天不到,這算哪門子的同居?度假還差不多。所以,他從來不承認那可以稱作“同居”。
徐裕盛睇著他,“你這是挑語病,那不是我問話的重點!
“我只是就你的話去澄清而已!鞭D過身去,方子博繼續低頭讀他的書,“話說回來,你這星期沒回家?”
寢室里就剩他們兩個人留下來度過周末,其他四個人似乎都回家去了,或者去找女朋友……隨便,反正不干他的事。
聞言,徐裕盛聳聳肩,試圖以一種像在談論鹵肉飯好不好吃的口吻,淡然道:“沒什么,不想回去而已!
“干么?這個月花太兇,錢不夠買車票?”
“怎么可能!”徐裕盛笑了出來。
“不然呢?”
又靜了靜,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過長的沉默讓方子博忍不住回頭瞟他一眼。
“……家庭因素?”他替他接話。
“算吧。”徐裕盛低下頭,有些無精打采。
“事情嚴重嗎?”方子博也不想打聽細節,畢竟這歸類在個人隱私,而他并不想去刺探。
“也還好。”徐裕盛擠出了個怪表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常態嘛……過一陣子應該就會平靜了。”
方子博雙眉挑起,兩手一攤,“好吧,你如果想找人聊的話,反正我哪里也去不了!
這話惹得他笑出聲!拔屹一個便當,你一定是被女朋友趕出來。”
“就說她不是我女朋友了,你是耳朵長繭還是腦血管不循環?”
不出三句,先前的凝重感已然一掃而空。
這或許也是他倆合得來的原因,可以親近,卻必須給予距離;可以嬉鬧,卻不能擅自逾矩。
從大一上學期開始,兩個人隨機被分配到同一寢室,成了合得來的朋友;而現在大三了,好死不死又抽到同一間寢室,接續了這段比較像是孽緣的情誼。
方子博甚至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就算畢了業,出了社會,他可能還是會天天見到這家伙的臉。
那天是周六夜,徐裕盛不知道外出去哪了,沒有回來宿舍,方子博猜想他可能去朋友家。
至于他,大概是因為警校平常的生活相當規律,所以也早早就躺上床,闔眼就寢,卻又再次作了奇怪的夢。
他曾經夢見自己和周昕瑞全都換了張臉、然后成了古代人。
當時他并不以為意,只覺得是個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夢境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沒有特別放在心里面,然而當這樣的夢境再次出現時,他不再認為那是巧合了。
就如同她那句“我要你想起我是誰”一樣。
夢里,同樣是那溪邊,這回卻是在深夜。
女子依偎在他的懷中,他則是舉臂將之輕擁。雖是不同的臉蛋,可那對深情的美眸卻幾乎和周昕瑞的眼睛一模一樣。
花前月下,曖昧的氛圍纏繞。
他情不自禁俯首吻上那片溫潤柔軟的唇瓣,噙住她的小嘴輾轉輕吮。四片緊貼的唇瓣之間逸出細細綿綿的低喘,女子揪著他胸前的布衫,承受著他那近乎掠奪的吻勢。
湖面上倒映的兩抹身影,熱烈交纏。
女子被他吻得幾乎站不住腳,終于抬起手臂勾住他的頸,柔軟的嬌胴因而整個貼上了他陽剛的身軀,他的理性瞬間潰不成軍。
“云曦……你愿意嫁我,做我的娘子嗎?”他輕輕開口問道。
“愿意、當然愿意!”
她那雙明燦燦的眼珠子,在月光下閃著隱隱的淚光,她帶著毫無掩飾的狂喜,與他額抵著額,道:“能夠嫁給你,早就已經是云曦此生唯一的心愿了,你說我怎么會不愿意呢?言常哥。”
……言常哥!
頃刻之間,方子博睜大雙眼,嚇得整個人從床上彈起,瞪著漆黑一片的寢室。媽的,見鬼!那是什么毫無邏輯的夢?
言常哥是他?!還是他不小心夢見了自己變成言常哥?不、不對,重來一次,他為什么要夢見自己變成言常哥?
難道是因為他嫉妒那位不知名的言常哥,所以潛意識就把自己變成了對方?這也太荒謬了吧!
“你干么?”
突然一個聲音從隔壁床傳來,方子博嚇了一大跳,差點滾下床。
“你——”原來是徐裕盛不知道哪時摸回來了!“靠,你回來是不會出點聲音嗎?”
“你自己睡死了,還怪我?”
“我——唉!算了……”他擺擺手,又倒回床上,卻再也無睡意。
“你作惡夢?”隔壁床的人問。
方子博吁了口氣。那算惡夢嗎?“可能吧。”至少他是被嚇醒的沒錯。
“我沒看過你作惡夢!
他嗤笑了聲,道:“原來你可以透視別人夢見什么?”
“我當然是指那種讓人嚇醒的惡夢。你在想什么?”
“你怎么能確定沒有?搞不好是你睡死了沒發現。”
“不可能,我睡眠很淺!毙煸J⒄f得十足把握,“半夜誰下床去尿尿我都非常清楚!
“……”這種特殊技能應該算是不幸吧?表示這家伙很難有一覺到天亮的時候。
“你夢到鬼嗎?”
“我又不信那個!
“不然是?”
“你干么那么好奇?”
“可以借我剖析一下嘛,我正好最近修到心理學!
“……你們系上修的是變態心理學吧?干么用在我身上?”要不是現在漆黑一片,那姓徐的一定可以看見他的白眼。
“所以是夢到女人?”
冷不防飛來一句,令方子博有一種被掐住咽喉的感覺。
“我說對了。”徐裕盛毫不懷疑自己的答案。
須臾,方子博苦笑出聲,這出其不意的攻擊太奸詐,殺得他措手不及。“你以后一定會是個很高竿的刑警,還沒畢業就這么會問訊!
“是那個跟你住在一起的女人嗎?”
方子博先是靜了幾秒。
算嗎?“……不太算是!
“不太算?”這是哪門子的答案?
嗯,應該不算。
“不算!彼幌朐诰罄锩姹划敵莎傋,他立刻決定更改答案。
“所以你到底夢見了哪個女人?”沒想到這姓方的看起來斯斯文文,暗地里居然是個千人斬。
“我們可不可以結束這個話題?”
“理論上是可以,可是我其實不太想結束欸……”
“媽的,我還理你想不想繼續咧!”語畢,方子博翻個身背對著隔壁床的徐裕盛,然后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之后,這才又縮回溫暖的被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