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個月,周昕瑞沒再出現過,連通電話也沒打過來,整個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這太不像她的作風。
從前,他就算是出言酸她、損她,隔天她照樣刀槍不入,仍像沒事般,嘻嘻笑笑地出現在他面前,然后繼續繞著他打轉,可是這一次卻反常了。
第一個星期,他還在氣頭上,她不來煩他是正好.,第二個星期,他以為她可能真的有在反省,所以也沒多想;然而第三、第四個禮拜過去了,他的情緒開始轉為擔憂,甚至焦慮。
他很難得地主動打電話給她,但,她沒接。
最后,他根本無法專注在課業上,連一刻都無法。于是,終于等到星期五,他匆匆出了警校,親自來到她的學校宿舍堵人。
她的室友卻告訴他:“她請假回臺南了喔!
他一愣。請假回臺南?回臺南干什么?而且為什么完全沒有告訴他?他向對方道了聲謝,在離開校園的同時立刻撥了她的號碼。
她的手機仍然是關機狀態,萬般不得已,他打了通電話回家,彼端接聽的是他母親。
“喂,媽,是我。住對面的那個周昕瑞,你有看到她回去嗎?”
“哦、有啊,她當然要回來啊,都發生了那么大的事!
聽了,他胸口一沉,僵在那兒。
“什么意思?她為什么當然要回去?”
“就她爸媽的事嘛……前幾天開車要出門,在前面那條省道被一輛砂石車撞。她爸已經先走了,媽媽現在還在醫院,也不知道救不救得回來!
母親的話像把刮刀,刮去了他腦袋里所有的東西。
隔天,他起了個大早,搭了七點多的列車趕回臺南。雖然他是跟家里說:“很久沒回家了,回來看一下!笨烧嬲睦碛桑约盒闹敲。
周六,下午方子博立刻去了醫院一趟。
遠遠的,他就看見周聽瑞靜靜地坐在病床邊,緊握著她母親的手。他無聲無息地走到了她的背后,親近她。
那一瞬間,不知哪根筋不對勁,他竟想一把從她身后將她擁入懷里。這個要命的念頭令他驚駭、抽氣,莫名被自己嗆到,猛咳了兩聲。
也因為這一咳,周昕瑞嚇了一跳,倏地轉過身。
“……子博?!”見到是他,她先是錯愕,隨后是露出微笑,“你怎么回來了?回來看你爸媽嗎?”
他僅是淺笑,沒有回答,倒是反問:“為什么沒跟我說這件事?”
語畢,他看著病床上的婦人,全身大小傷口,插滿了各種不同的管子,他想,狀況應該是很不妙。
她到底獨自面對了幾天?
“因為你一直都很忙嘛……”她苦笑著別過頭,視線再度落到母親身上,“而且跟你說了也不會改變什么,只是把不好的情緒帶給你而已!
“但是,至少你有一個對象可以說話!
他本來想這么說,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前陣子才把她的手給甩開,斥責她老是裝瘋賣傻。現在把這句話搬出來豈不是自打嘴巴?所以他還是選擇了沉默,只是陪她這么坐著。
探病會客的時間結束后,他倆離開了加護病房。
“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搬回臺南?”
她聳聳肩,道:“大概會先休學吧,不然以現在的狀況,我負擔不起學費和平常的開銷!
方子博聽了,近乎直覺般的反應,他連想也沒想地沖口就道:“別放棄學位。學費你可以靠打工賺,住的地方,你跟我住總行了吧?”
她呆愣住,眨了眨眼,以為他是在尋他開心,便要笑不笑地撇清,“你不是住在學校的宿舍嗎?我怎么可能去——”
“我會另外在校外租一間套房,正好我六、日也有地方可以去。這樣每學期你至少可以省下三、四萬!
周昕瑞張著嘴,瞠目結舌。她想,這家伙是怎么了?前陣子才嫌她煩人,怎么這會兒突然說要收留她?是……同情她嗎?
好半晌,她終于回神,出言的卻是拒絕。“我不要。”
“為什么?”他意外,以為她應該會狂喜點頭才對。
“我不要變成你的負擔。”
“我無所謂!睅浊K的房租算什么負擔,“警校每個月有一萬多的津貼,租一間套房綽綽有余!
“我也不需要你同情我!
“路上比你更需要同情的人有一卡車那么多!
“可是你是男的,我是女的。”
“放心,我對你沒興趣!
她眼直直地瞪著他,“但你知道我對你很有興趣!
他失笑出聲,不以為然道:“你真以為你動得了一個男人?”
從前她動不了,現在他進了警校就更是動不了他了。
的確,體能操練讓他的身材變得更加精瘦結實。肩變寬了,背肌也變厚了,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悄然從一個男孩成為了男人。
她瞅著他,早忘了該做什么掙扎。
“所以呢?到底要不要?”
“……要。”
當然要,怎么可能不要?可以跟他同住一個屋檐下,即使一周只有短短兩天,對她而言也是恩典了。
“那你媽呢?她怎么辦?之后誰來照顧她?”
“我已經先向學校請了一個月的假。我回去上課之后,會有兩個阿姨輪流來照顧她!
聽了她的話,方子博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隔天,方子博先行北上,等到周昕瑞的事假結束,回到大臺北地區,方子博也已經找好了套房、打好一副備份鑰匙交給她。
他們就這樣開始了這種不怎么同居的同居生活。
四個月匆匆過去。
由于已經離開了通勤便利的臺北市,為了方便她來往學校以及打工的地方,所以方子博毫不猶豫就把自己的摩托車借給了她代步。
可是畢竟騎車是肉包鐵,所以他總會再三叮嚀她騎車不要發呆、不要超速、別顧著作白日夢,然后平安回到套房了就打通電話給他。
而每到了周五,他會早早離開學校,回到這個兩人同住的小套房,通常這個時候周昕瑞是不在的。
少了父親這個經濟支柱之后,她變得更加忙碌了。白天上課、晚上打工、假日更是要兼上兩個班,就算他替她省了住宿費,她還是必須賺取昂貴的學費以及每個學期的生活開銷。
所以他會坐在書桌前,安靜翻他自個兒的書,直到她回來。
若是平時的周五,周昕瑞差不多都在十點四十分左右進門,最遲不會超過五十分,但是今天她慢了。
這惹得方子博有些焦慮、不安,開始以每兩分鐘的頻率,不斷地抬頭探看墻上的時鐘,轉眼已經十一點十五分。
難道是跑去同學那兒住了嗎?這也不無可能,畢竟她也是一個年輕愛玩的大學生,偶爾和同學出去夜游、狂歡都是很正常的事吧?
可她真的會忘記“今天他會回來套房”的這件事嗎?他很懷疑,除非她鐵了心就是故意要拋之腦后。一想到這點,他的胸口竟有些酸澀。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也不必非要回到這里來,不是嗎?思緒至此,他立刻拿了手機,撥了她的號碼,耳邊聽了半天的鈴響,彼端卻無人接聽。
他的情緒更加浮躁,猶如雪上加霜。
似是擔心,也像氣惱,搞不懂她為什么不肯接電話。他又試著撥打了幾次,彼端仍是沒有人接聽。
突然,套房的門被打了開來。
他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將手上的行動電話擱下,沖口就問:“你今天怎么這么晚……”
豈料,嘴邊的話還未說完,他便注意到她那捆著白色紗布的右手掌。他頓住,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周昕瑞進了門,將門帶上,被他那夸張的反應給惹笑了,“這個。恐皇切C傷,沒怎么樣啦!不用擔心!
方子博擰了眉頭。她居然說不用擔心?“你看過醫生了嗎?”
“呃……”她心虛,低下頭。
事實上,二十分鐘之前,她曾經順道繞去醫院的急診室看過。只不過她見急診室里人滿為患,心想這一待下去,少說兩、三個小時跑不掉,她不愿意浪費掉難得的周末相處時光,當下立刻離開了。
手上這紗布也只是從店里的急救箱挖出來應急而已。
見她低頭支支吾吾,方子博心里有底了。于是二話不說,轉身拿起外套披上、拾起摩托車的鑰匙,他直接發號施令,“走,我載你去醫院!
“嗄?現在?!”
“廢話!
“不、不用麻煩了啦……都這么晚了,我明天再去藥房買藥膏擦就好!
“萬一你要是感染了、發高燒,只會更難處理!彼允切钠綒夂停缘目谖钦f得好像很嚴重,“到時候我反而要特地請假來帶你去看醫生,不如現在就把它處理好!
周昕瑞啞口無言,最后只得吶吶地點頭應允。
其實方子博是故意的。
幾年下來,他早已經摸透她的個性。若非把她說得好像是他的困擾似的,她便不會輕易接受他的幫助。
想當初,這間套房剛租下的時候,他其實隔了兩個星期才初次踏進來。第一次進門,他差點沒昏倒……因為是他的地方,所以她在那張單人床鋪上了男性的藍灰色床單,然后自己則是在床邊打地鋪。
老天爺,整整兩個禮拜她都睡在地板上,放著一張床在那兒晾?
她有必要這么老實嗎?
所以那一次回來,他跟她說新的床墊要常常有人上去睡,那張床躺起來才會比較舒服,而她信了。自此之后,才終于肯像個正常人一樣,乖乖睡在床上。
不過,只要每到禮拜四,她仍然會自動自發提早把自己的棉被、床單全都搬到床底下,堅持絕對不讓這套房的“男主人”回來的時候睡到冰冷的地板。
所以他每次都笑她像是活在古代的小媳婦。
凌晨四點半他倆才總算從急診室回來。
她累得像一灘泥巴,雙眼幾乎閉上。沿途她在后座不停打盹,他怕她滾下去,所以這輩子第一次允她抱著他的腰、倚靠著他的背,誰知道這丫頭居然照睡不誤,絲毫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可見得她真的累了。
“你這樣可以自己洗澡嗎?”一回到套房,他便這么問道。雖然這句話問了也是白問,畢竟他總不可能幫她洗吧?那干脆一刀刺死他比較快。
“嗯,可以。”她舉起那只幾乎被紗布包成一團的手掌,笑了一笑,“你幫我用塑膠袋包起來,不要讓水噴到就好了。”
比起幫她洗澡,這事情根本是小兒科,他爽快地照做了。
然后她進了浴室,關上門,接著是水流淅瀝嘩啦的聲響。
方子博不是第一次聽見這聲音,但是今夜卻比往常的每一次都還要來得在意。起初,他只是在意著門內的女人是不是笨手笨腳、會不會讓蓮蓬頭砸到,可不知為什么,腦海中的畫面卻愈來愈……旖旎。
倏地,七彩繽紛的想像突然狂放地在他的腦海中奔走。他倏地驚醒,趕緊收起心緒,背向浴室的門側臥,然后閉上雙眼,裝睡。
十分鐘之后,周昕瑞帶著一身沐浴后的清香出了浴室。她僵在門前,呆望著眼前的畫面。
“喂,子博,你怎么……”他怎么會睡她的位置?那她等一下要睡哪呀?可他看起來好像已經熟睡了。她歪著頭想了想,先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肩,確定真的叫不醒他后,這才替他蓋好被子,躡手躡腳地爬上床,躺好。
大概是因為折騰了一整天的關系,她很快就沉入了夢鄉,發出細小的鼾聲,這前后不過是五分鐘的事。
然而另一個人卻怎么樣也睡不著——即使他的身體已經很疲憊了。
空氣里有股屬于她的香氛,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明白,原來自己也是有“獸性”這種東西。他翻來覆去,焦躁難眠,那股淡雅清香不停地侵蝕著他的理智。
最后,他有些惱火地翻開棉被,俐落地坐起身子,卻看見床上的女人毫無戒心地睡得香香甜甜,領口內的風光若隱若現。
……嘖,這沒神經的女人!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成一個“功能正!钡某墒炷行?還是她真的認為就算被他怎么樣了也無所謂?
等一下,慢著,他在胡思亂想什么?他對她產生“性趣”了?他怎么可能會突然對她產生性趣?都已經這樣相安無事地“睡”了三、四個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
忽然有“性趣”了起來?
一定是因為最近累過了頭,腦袋出了點問題。例如,前額葉皮質的自制力下降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