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煜祺拿她沒轍,嘴上說不過她,打一頓又舍不得,可就這么由著她胡鬧又有些不甘心。
話說,究竟是從何時起,他對這膽大包天的丫頭開始另眼相看的呢?
就連獨自在書房里看書品茶,或是晚上就寢之前,他都會想知道這丫頭到底在做些什么,有沒有給他出亂子,或是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氣的事。
心里正惱著,就聽身后的丫頭小聲道:“王爺,您整日待在這府里不無聊嗎?您看今日天氣正好,風和日麗,非常適合出門溜達溜達,活動一下筋骨,總在王府里憋著多無趣!
“那你有什么好提議?”
她立刻繞到他面前建議,“我覺得王爺不妨出門走走,順便體察一下民情!
“本王又不是皇帝,難道還要微服私訪?”
“王爺這話可就不對了。雖說您不是皇上,可您卻是奉陽城的主人,全城百姓都是您的子民,難道王爺不想聽聽城中的老百姓,私下是怎么評論您的嗎?”
殷煜祺好笑的看她一眼,“你這丫頭又耍什么花樣?”
“奴婢對王爺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打死我也不敢對王爺;影。僬f了……”
“好了好了,反正今日天氣的確不錯,本王也有些日子沒出府逛逛。既然你提起,那好,就讓人去牽馬備轎……”
“唉,王爺,反正咱們王府離市集也近,不如王爺換身普通衣裳微服出訪,這樣那些百姓見了您才不會拘謹奉承,擾了您逛街的好興致。”
殷煜祺瞇了瞇眼,總覺得這丫頭背著他打什么鬼主意。
不過,想到打扮成尋常百姓的樣子和這丫頭并肩逛街游玩,倒讓他產生幾分興趣。
當下使喚珠兒找來幾套普通衣裳,又褪去平時穿的錦袍,摘下身上那堆名貴的配件。
換裝完畢,雖然他與生俱來的貴氣仍舊無法掩飾,但若遇到不長眼色的,恐怕還真看不出來他就是堂堂奉陽王。
珠兒得知他要帶著鳳一笑出門逛街,也想跟去。
可是殷煜祺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她的請求,讓珠兒氣紅了眼,咬著手帕在背后直罵鳳一笑陰險奸詐。
兩人輕裝出府,一路上倒也有說有笑。
別看鳳一笑平時沒個正經樣,出了王府之后,倒比他這奉陽城的主人更了解當地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一會帶他去吃路邊的糖炒栗子,一會又拉他去手藝鋪買小糖人。
自十四歲參軍之后,殷煜祺經歷最多的就是上戰場殺敵。雖說這幾年閑了下來,但也多留在王府中看書寫字,再不就是在院里練劍法,強健身體。
就算偶爾出府,也都有乘馬坐轎,有大批人馬簇擁,滿城百姓見了也紛紛磕頭問安。
如今像個老百姓一樣和鳳一笑恣意在街頭游逛,倒也覺得新鮮。
鳳一笑非常風趣,出了府后,便一改平日那種刻意裝出來的奴顏媚色模樣,不時就拉著他看看這又玩玩那。
這讓殷煜祺心底生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
他喜歡這樣無拘無束、暢游于天地間的感覺,尤其是鳳一笑與府里那些婢女不同。
她雖然時常裝得一副卑微可憐的模樣,可骨子里卻隱隱藏著一股傲然霸氣。
這一刻,兩人就像相交多年的老友,又像成親多年的老夫妻,手拉著手,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這份輕松快意,讓殷煜祺幾乎快主自己是個王爺,也幾乎忘了鳳一笑只是他府里的一個婢女。
兩人逛了近兩個時辰,他終于感覺到饑腸轆轆!耙恍,你餓了嗎?”
此時的鳳一笑手中提了好多戰利品,脖子上還掛著一串大佛珠,這是兩人剛剛去廟里上香,老住持贈送給她的禮物。
只不過,那佛珠奇大無比,每顆都相當于他一個拳頭大小,圓圓黑黑的一顆顆,掛在她脖子上顯得十分有趣。
再瞧她一張小臉被太陽曬得通紅,額上全是細密的汗水。
鳳一笑的皮膚并不像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姑娘那般白皙,那漂亮的蜜色,透著一股健康。
見她雙頰酡紅,唇瓣綻著一層亮亮的濕潤,殷煜祺一時看得心癢難耐。
她累得直喘氣,“王爺,我腳好痛,咱們找個地方歇歇腳,順便吃點東西吧。哎喲,說起來,我也餓得肚里直打鼓,您聽到了嗎?咕嚕直叫呢。”
殷煜祺被她裝可憐的樣子逗得直發笑,他掏出帕子幫她拭去額角的汗水,又好心的把她手里的東西接過來幾樣。“前面那家酒樓規模似乎很大,我們就去那邊吃好了!
鳳一笑得他照顧,頓時展眉一笑,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討好道:“王爺真是個溫柔又體貼的好男人。”
他疼寵的捏了捏她的臉頰,笑罵,“真是個貧嘴的丫頭!
兩人說話之際,那酒樓已經近在眼前。
抬眼一看,殷煜祺有些詫異,“福滿樓?本王在奉陽城住了這么久,還未聽說過這個地方,莫非是新開的酒樓?”
見有客人上門,伙計立刻迎了出來,結果看到兩人均是粗衣打扮,便有些瞧不起,當下也不和他們廢話,便將那塊寫有“身上若無一百兩銀子,就別踏進店門一步”的紅色牌子給立了起來。
殷煜祺一怔,臉色當即便沉下來,“怎么,意思是要客人上門前,先掂掂斤兩看夠不夠格進去消費不成?”
那伙計冷哼一聲,“這位客倌,你若是窮鬼,勸你走遠點,這福滿樓可不是什么阿貓阿貓都能進來的地方。”
殷煜祺從出生就是個天之驕子,走到哪都受到最高規格的待遇,何曾被叫成阿貓阿狗過?
他哼笑道:“我身上沒銀子,但我今日就想進這福滿樓,你說該怎么辦?”
那伙計一聽,頓時不快了,“我說你這人,該不是想來我們福滿樓找碴的吧?知道這是誰的地方嗎?錢大海錢老板,當今錢貴妃的親弟弟,你得罪得起嗎?告訴你,不想丟命的話趕緊滾蛋,別等著咱們老板過來趕人,那你可就得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了!
鳳一笑聞言,嚷道:“你這伙計怎么這樣說話?就算你們老板是當今貴妃的弟弟,可別忘了咱們奉陽城的主人可是奉陽王,你們如此欺民霸市,心中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我們錢老板就是王法。告訴你,就算奉陽王來了這里,也得給咱們老板七分面子。”
“按你這么說,堂堂奉陽王,豈不是要矮上那什么錢大海三分?”她撇了眼臉色鐵青的殷煜祺,故意問。
“王爺再大,又怎么大得過皇上?還有,你再對我們老板不敬,可小心你這條賤命。”
被對方喝斥一聲,鳳一笑可憐兮兮地躲到殷煜祺身后,直拍胸口,“哎喲,人家好怕喲!”
她扯著他的衣袖,“咱們還是走吧,這地方沒有王法了。連奉陽王也要對那什么錢大海卑躬屈膝,我等小老百姓豈不是要被剝皮抽筋、尸骨無存?”
殷煜祺還未出聲,一頂八人抬大轎便來到福滿樓門前。
幾個轎夫恭恭敬敬的將轎簾拉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男子真諦出,雖然他年紀很輕,可身材卻過度肥胖,一張臉像球一樣圓滾滾的,兩只小眼睛瞇得就快要看不到縫。
他身穿一套綠鍛錦袍,笨重的身體踏出轎門時,還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地面塵土 飛揚。
剛剛還對兩人出言不遜的伙計,見到了來人,頓時一臉奴相地迎過去,“老板……”
錢大海挺著圓肚,橫了那伙計一眼,剛想說什么,眼角余光便掃到不遠處的殷煜祺。
當下表情就是一怔,他晃了晃腦袋,又用力拿胖胖的手指揉了揉眼睛。當他終于看清楚殷煜祺的長相之后,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大喊,“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見了這情況,剛剛那大放厥詞的伙計當場被嚇暈過去。
胖嘟嘟的錢大海在得知事情來龍去脈之后,也嚇得面色慘白,瑟縮直呼王爺饒命。
殷煜祺只冷笑一聲,留下一句,“本王會徹查此事,若你真的欺民霸市,傷害無辜,就別怪本王手下無情!
丟下這句話后,便轉身走人。
忍笑忍得快要內傷的鳳一笑急忙跟上,還不忘在他身后吹捧,“王爺果然英明神武、嚴明公正,我奉陽百姓得王爺護佑,那真是三生有幸,祖上積德啊……”
正說著,就見殷煜祺陰惻惻的向她射來一記眼刀,隨即頓下腳步,負手而立,表情非常不悅。
“鳳一笑,你好大的膽子,今天之所以慫恿本王出府,故意引誘本王來城西,目的就是想騙本王辦那個錢大海吧?”
被他一語言中,她倒沒再像往日那般滿嘴歪理、天花亂墜的替自己開脫,而是撲通一聲跪倒在他在前,乖乖認罪。
“奴婢的確利用王爺為奉陽百姓討了個公道,若王爺覺得奴婢心懷叵測,罪該萬死,盡管責罰就是,奴婢絕對不會在私下里怨恨王爺不明是非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真的不明是非,我也不敢說你什么。
殷煜祺又怎會聽不出她的話中有話,當下氣得臉色越來越難看。
見狀,鳳一笑趕忙向前幾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扯著喉嚨嚎道:“王爺,您可別為我一個小小的奴才氣壞身子。您要打、要罰盡管動手便是,我知道自己還欠著您一堆板子呢,若王爺瞧我不順眼,打我一頓便是,就算我真的被打得屁股開花、奄奄一息,不小心進了陰曹地府,也絕不會化為厲鬼向王爺討債的。”
聽了她這番話,殷煜祺更是哭笑不得,一把將她提起,他恨恨地捏了她雙頰一記,罵道:“別裝了,本王雖然氣你對本王耍心眼,可你的初衷畢竟還是良善的。算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再被本王發現你膽敢像今日這樣算計本王……”
鳳一笑急忙接口,“王爺您就打我板子!
他終于被她調皮的模樣逗笑,“死丫頭,你是算準了本王舍不得是不是?”
“嘿嘿,奴婢知道王爺疼我,雖然嘴里嚷著要打我板子,可真到了那個時候,王爺一定會心疼下不了手的。”
“哼!你倒有自信!
“奴婢不是有自信,奴婢是明白王爺的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軟!闭f著,還奉上一臉討好的笑容。
殷煜祺拿她沒轍,也知道她的膽大根本就是讓自己給慣出來的。
突然,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問道:“你為何知道那錢大海欺民霸市、胡作非為的?”
“這件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