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戲?忍忍?上官雁心頭竄出一把火,若是作戲,為何送來的吃食很好?給的也是干凈的床鋪?還給她一間獨立的牢房,里頭有窗子讓空氣流通,沒有一般牢房的腐臭味,連那獄卒都對她客客氣氣的?
他分明是故意不給她梳洗,害她全身癢得難受,她心中有氣,想來想去,唯一想得到的理由是他還想借故報仇,不然就是發現她隱瞞易容的真相,所以他故意罰她。
她在牢里踱步,這邊抓抓,那邊撓撓。算了,忍吧!她又不是不能忍,去查案時,風吹日曬的日子也經歷過,幾天不洗澡算什么?哼!
她不知道,在這間牢房的隔壁設有一間專門聽壁腳辦案的暗室,透過一個小孔,可以看到牢里的一切。
她現在氣憤的表情全被狄璟看在眼中,他笑了笑,離開前,對護衛們命令。
“將她保護好,萬不可有任何閃失!
“是,大人!蔽迕o衛拱手領命。
他在牢房外部署了二十名精衛,其中五名女護衛負責注意牢內動靜,十五名男護衛負責守在四周,將這牢房重重包圍,絕不讓她有任何閃失。
由于牢頭得令,任何人要進牢探監都得先來向狄璟通報,于是隔日潘家公子來探監時,官差立即往上呈報。
聽聞此事,正在書房和知府大人議事的狄璟不禁頓住,接著想了想,丟了句。
“準。”
官差得了令離開后,狄璟繼續沒事似地和知府大人議事,待議事完,知府大人告辭后,他沉吟了會兒,走出書房,朝大牢方向而去。
守牢的官差見大人過來,連忙上前迎接。
“探監之人還在里頭?”
“是的大人,有好一會兒了,是一位姓潘的公子,小的這就去趕他出來!惫俨钜詾榇笕耸窍犹奖O的時間長了,不高興,忙著要去趕人。
“慢著,不必理會,別讓里頭的人知道本官來了,明白嗎?”
官差忙應道:“是,卑職明白!闭f著便默默退下。
狄璟走到大牢門外一株兩人合抱的大樹下,靜靜站在那兒乘涼。
約等了一刻,有人從大牢里走出來了,狄璟立刻看去,就見一名身穿銀白色衣袍的男子緩緩走出。
此人相貌斯文、皮膚白皙,頗為俊逸,身上帶有書生氣息,看得出來是個守禮的溫潤君子,狄璟知道這人便是潘家公子潘則明。
潘則明向守在大門的官差大哥連連道謝,舉止優雅,氣度謙和。
狄璟暗暗打量他,一直到對方離去,這才慢步轉身離開。
回到書房后,他坐在書案前沉思,他性格剛毅,對案子是絕對的鐵面無私,可對女人,他其實是很執著的。
當初,他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他驚愕,又怒不可抑,可是當所有情緒沉淀下來后,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卻是她的狠心離去,連一絲對他的留戀都沒有,而他,隨著兩年時間過去,對她的思念反倒與日俱增。
一個在他腦海中想了無數次的女子面容,無形中已刻劃在記憶中,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沖淡,反而深刻地烙印著,這也是為何當他見到她時,會覺得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個眼神,都那么似曾相識。
他知道上官雁是冤枉的嗎?他當然知道,而且只有他自己知道。四下無人時,他才會唇角輕揚,兩年前逃出手掌心的女人如今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會放過才怪。
他回憶起秋丹打聽到的消息,這位潘公子年二十一,兩年多前,潘家和上官家的長輩訂了口頭之約,想將上官雁嫁予潘則明,后來因突逢潘家老爺爺過世,潘則明必須守孝三年,這孝期到了今年立秋就滿了,如今只剩兩個多月而已。
由于上官雁有經商之才,平日多以男裝示人,潘家也低調,大概是說好了不讓人知曉上官雁扮男子在外行商之事,所以雙方都很有默契地不說出去,也因此外頭沒多少人知道上官雁與潘則明有口頭婚約。
“還有兩個月哪……”狄璟嘴上低語著。
“大人?”一旁的秋丹抬頭,疑惑地望著大人。
“還有兩個多月就是立秋了。”狄璟說道,同時看著天上的明月。
“是的,大人。”秋丹以為大人真是在算立秋的日子,實際上,狄璟算的是潘則明守孝期滿的日子,時間不多哪,他得加快行動。
又過了兩日,上官雁在牢里實在臟得難受,想說服狄璟給她個方便,讓她梳洗一番沒成,既如此,她有的是辦法。
她把名喚牛二一的牢頭叫過來,請牛二行個方便,幫她弄一盆水和一條布巾過來,再拿來一面大布簾,只要她把這牢房角落一遮,她在里頭擦身子還不行嗎?
牛二一開始不愿意,沒大人的命令他不能做,但是當上官雁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些話后,那牛二竟然愿意了,而且還迫不及待。
女護衛很快就將這事通報給狄璟.
“她說了什么?”狄璟很好奇,他警告過牛二,沒他的命令不準隨意答應上官雁請求之事,那牛二居然敢不聽?她到底對牛二說了什么?
“上官捕快說得太小聲,卑職聽不清!迸o衛如實告知。
狄璟想了想,命令!敖信6^來!
當官差們把牛二帶來后,牛二立刻嚇得跪在地上,沒想到這事居然被大人知道了,不過要牛二說實話不難,狄璟以官威審問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原來這牛二有個不舉的隱疾,這隱疾困擾他多年,而那上官雁告訴他,她認識一位趙神醫,可以幫他治好這隱疾。
男人不舉可是事關子嗣的大事,難怪牛二立刻就答應了。
狄璟斥責一聲,便命人將牛二押下去領罰,身為獄卒有看守之責,但牛二竟然受不了利誘,他不會姑息,該怎么罰就怎么罰。
牛二頹喪地被押下去,待人走后,狄璟打開桌上的案卷,上頭密密麻麻列出了上官雁經商之事。
其實今日狄璟早就打算準備洗澡水給她沐浴的,他本就不打算關她太久,這份人情,他可不會留給別人,自是讓她欠著他。
他命人去牢中將她帶出來,當上官雁知道狄璟準備了浴桶等等事物,讓她可以洗澡時,心中原先對狄璟的滿腹抱怨都沒了。
她跟著女護衛往浴房走,看到一應事物都幫她準備齊全,嘴上不自覺帶了笑,這姓狄的還挺有良心的嘛,她突然覺得狄璟這人其實也沒有那么壞。
“可有換洗衣物?”她問女護衛。
“有,都幫姑娘備好了。”
上官雁翻看了下衣物,發現都是女兒家的貼身衣物和衣裳,連肚兜都有,不禁疑惑地抬眼看向女護衛。
彷佛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女護衛道:“這些衣物是我幫姑娘采買的!
“可有男人衣物?”她還是喜歡扮男人,做事比較方便。
女護衛搖頭!斑@是大人吩咐的,我只是依令行事!币馑季褪悄阌幸庖娋妥约喝ジ笕苏f。
上官雁心想也罷,先洗個痛快的澡再說!拔颐靼琢,煩勞你了,多謝!彼傲斯笆,自個兒拿著衣物進了浴房。
能夠洗個過癮的澡讓她舒心不少,她將身子從頭到尾梳洗干凈,雖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有丫鬟伺候著長大,但她也常自己打理,尤其是當了捕快之后,長年在外頭跑,很多事都自己動手,不需要旁人伺候。
梳洗完畢后,她換上干凈的衣裳,把頭發擦了七分干,隨意盤了個簡單的髻,以一根簪子固定,其它垂下的長發便束在背后,整個人清爽至極。
“讓閣下久等了!彼叱鲈》,對守在外頭的女護衛道。
女護衛將她上下瞧了遍,點點頭,說道,“走吧,大人要見你!闭f完便轉身。
大人有交代過,對這位上官姑娘不必嚴加管束,以后她會和大人合作,加入她們的陣容,因此她對上官雁就沒像對待牢犯那樣,態度客氣有禮。
當上官雁被女護衛領進書房時,就見狄璟正在處理公文,執筆書寫。
“大人,上官姑娘帶到!
狄璟抬眼!皼]你的事,可以下去了!
“是!迸o衛離開后,上官雁還站著,狄璟沒有看她,依然繼續寫字,只丟了句命令。
“一邊坐著!闭f完這句后,便沒再理她。
上官雁也不跟他客氣,他叫她坐,她就坐,還不知他要忙多久呢,她才不會傻得為了以示恭謹而死腦筋的罰站,苦了自己一雙腿。
她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一雙眼也沒閑著,開始打量這間屋子,這書房的擺設很簡單,墻上掛著幾幅字畫,其余大部分是書柜,上頭放了不少書冊。
一開始她還能看看屋內的陳設來消磨時間,但時間久了,該看的都看完了,她便開始打量狄璟.
不得不說,他相貌生得十分好,所謂好,并不單指他英俊,還包括他散發的氣度。
雖然儒雅,但儒雅中卻帶有一股天地正氣的魄力,處理公務時的認真神情透著威震四方的嚴肅,會讓人不自覺保持安靜,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在他面前輕舉妄動,就怕擾了他。
這就是官威吧,他現在身上沒有穿官服,而是平日的居家衣袍,不靠衣裝,卻依然能夠展現威嚴,她想起那日在刑堂上,第一次瞧見他穿官服、戴官帽的樣子,那么凜然如天、霸氣四射,到現在還震懾著她的心。
在知道他是欽差大人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原來他接近艷娘是有目的的,他跟她一樣,身上負有任務。
想到此,她不禁汗顏,自己可是搶了他的功勞哪,還害他差點……向來膽大妄為的上官雁難得有些心虛,不過隨即又想到他沒和她提到那件事,應該就代表他不計較了,做大事不拘小節,既然這人心寬著,她又何必擔心?所以她的心情又坦蕩蕩了。
安靜的室內只有書寫時的輕微聲響,空氣中傳來淡淡的墨香,心頭的凡塵俗事都緩緩沉淀,令人心安。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你如何得知牛二的隱疾?”
上官雁回過神來,很自然地回復!氨谀_聽多了,收集了不少!
狄璟恍悟,她既是暗捕,自然是暗中查案,難免會去聽壁腳,這牛二的隱私必然是被她聽去了。
想到在秦家時,她就是到處打探的高手,與那些人交好,怕也是用了這個方法吧。
“從今日開始,你跟著我辦案!
這個命令來得突然,上官雁一愣,沒有應他,狄璟沒聽到回應,抬起頭看她,發現她正呆望著他。
“怎么不應?”
“大人,卑職是暗捕,不好泄漏身分。”
“放心吧,我已命人準備易容物事,我會讓人幫你易容!
她再度怔住,繼而心生不悅,臉上卻是笑道:“卑職家中有事,恐怕……”
“兩個選擇,一是回到牢里繼續當餌,二是易容幫本官辦差。”
他直直盯著她,眼中的堅定和威嚴傳達著他不容更改的決定,他在告訴她,若她拒絕,他會毫不猶豫的把她送回牢里。
上官雁暗自咬了咬牙,臉上仍是笑,拱手道:“能跟著大人辦差,是卑職的福分!
狄璟將她言不由衷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無所謂,只要她應了就好。
“行了,下去準備吧!
事情已無商量的余地,她就算不愿也沒辦法,這簡直就像輪回一樣嘛,當初在秦家,她不得不當他的丫鬟伺候他,現在回到京城,她又不得不做他的屬下,聽他差遣。
果然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哪!人家是正三品的大官,不像她,是個連品級都沒有的小捕快。
她被人領到一間屋子里,里頭有個女子在等著她,是狄璟安排給她的易容之人。
她看了眼對方準備的易容物事,問道:“我可否易容成男人?”
“大人有令,要我幫姑娘易容成女人的樣子,姑娘若想扮男人,還得經過大人同意!币馑季褪悄阆氚缒腥,自己去跟欽差大人說。
上官雁知道就算去問狄璟,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既如此,她也懶得多此一舉,只得讓對方先幫她易容。
過了半個時辰,她已經換了一張臉,接著便帶著這張假臉去見狄璟.
狄璟抬頭望向她,仔細打量那張變得平凡無奇、任何人見到都不會認出她的容顏,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大大方方的將她放在身邊了。
“做得很好,下去領賞!钡噎Z對易容之人說道。
“謝大人!
易容之人退下后,狄璟對上官雁吩咐。“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明日一早,就用這模樣到本官這里報到。無事便退下吧!
“是,卑職告退!鄙瞎傺愎笆,也不啰嗦,轉身離去。
她離開時,沒發現身后的那道視線異常灼亮,始終目送著她的背影,唇角逸出的一抹笑,溫煦而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