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璟對一旁的牢頭命令!巴讼隆!
牢頭忙應聲退了出去,狄璟的視線落在上官雁身上,直直盯住她的臉,她沒避開,與他的目光對視。
照理說,她的位階比他低,她該向他行禮,而不是坐著不動,但她依然坐著,甚至還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等著看這男人想干什么。
狄璟在她身上打量,她臉色從容不迫,沒有坐牢時的頹喪樣,絲毫找不到擔心和恐懼。
“身陷牢獄,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他沉聲道。
“不,我很擔心呢,只是表面上裝鎮定罷了!彼室獍櫫藗眉頭,這人不就是想看她擔心受怕的樣子嗎?她成全他,不過不怎么有誠意就是了。
狄璟會相信她的話才怪,好歹與她相處過一段時日,在秦家時,他就見識過這女人有多么會說場面話,在牢中還能如此處之泰然這點,倒是令他十分賞識。
當別人羞辱她時,她能坦然接受,別人贊美她時,她也能無動于衷,羞辱也好、贊美也罷,她似乎從不在意,讓人看不懂她。
狄璟將下袍一撩,瀟灑地席地而坐,隔著鐵欄桿與她平視。
上官雁眼中閃過詫異,沒料到他會如此,還以為他會居高臨下的對她擺出官威呢,但他這么做又是何意?她不禁感到疑惑。
“為何收下那玉笛?”他問。
她挑眉,心下恍悟,原來他夜探牢房是想私審哪!
“那玉笛……”她才開口,就被他打斷。
“別打馬虎眼,以你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出那玉笛是贓物,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這口氣是鄭重提醒她明人不說暗話,他撤下所有人,不在刑堂上審問她,而是想私下了解,這表示現在他們之間說的話不會有第三人知道,他要她老實交代,這也是為何他把她押入大牢的原因。
他要聽實話。
上官雁的思緒突然變得清楚,或許自己把他想錯了,他此刻面色肅穆,臉上看不到任何冷嘲熱諷的表情,反倒一身正氣凜然,談的全是正事,似是個以大局為重之人,既如此,她也端正了態度,正色回復。
“卑職的確猜到那玉笛是贓物,只是沒想到是田大人的陪葬物,原本打算留下來,說不定可以查出更大的案子,在堂上未據實以告,還請大人原諒!
說查案只是好聽,其實是留著等等看有沒有大戶人家懸賞失物的賞金,但她當然不會笨得老實說出來。
“你的猜測也沒錯,這玉笛的確是個餌!
她目光亮了亮,接續他的話!氨I墓的餌?”
狄璟知道她的思維一向很靈活,也不妨多讓她知道一些案情。
“田大人的棺木是空的,里頭沒有尸體。”
“咦?真的?”
“你是暗捕,專門暗中查探,怎么沒探到這事?”
好啊,居然取笑她了?
“卑職再厲害也沒有大人的神機妙算,大人英明!鼻Т┤f穿,馬屁不穿,她笑嘻嘻地道。
狄璟挑眉,點頭道:“這倒是!
她心下輕哼一聲,很快回到正題,想了下,又說:“卑職想做一個大膽的猜測!
“你是想說那田大人或許沒死?”
“大人也這么認為?”
他不答反問。“說出你的猜測!
她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道:“有兩種可能,一是怕被滅口,不如先詐死避禍,二是被人抓走,藉此要挾田家守密!
狄璟打量著她,語氣意味深長!氨竟俚故切】戳四悖τ袃砂阉⒆印!
“大人謬贊,卑職還比不上大人,不然也不會坐在這里了,大人不該公報私仇!痹挼阶詈螅是忍不住調侃他。
原來在她眼中,他是這種小人?狄璟沉下臉!澳阌X得本官讓你進牢獄,是在公報私仇?”
她怔了下,聽他這口氣,難不成抓她坐牢還有別的原因?她禁不住狐疑地問:“大人是故意以卑職為餌?”
他不語,卻是唇角微勾,一副高深莫測之色。
上官雁心下暗喜,這家伙果然是個正直的,知道他無報復之意就好,一旦沒了擔心的事,她的腦筋就活絡了,開始全神貫注地推敲案情。
“那玉笛不小心被盜墓賊賣了,幕后主使人肯定緊張,說不定正害怕咱們從這玉笛上發現線索,如今大人開堂審案,將玉笛的消息傳出去,必是要引對方找上門來,大人將我關押起來,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上當?”
她一邊想,一邊推測案情,那認真的模樣全落進狄璟眼中,他盯著她,眼底有著別人所不知道的精亮。
關于她的所有檔案,他一字不漏的看了許多遍,連她的身世背景,他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你和九皇子是什么關系?”他突然轉了話題。
上官雁一邊思考,一邊漫不經心回復。“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
“是啊。”
“那九皇子可知你是女兒身?”
“不知!
“既不知,他為何如此著急你?”
“誰知道!彼S意說了句,突然回神,狐疑地看向他!霸趺磫柶鹁呕首恿?他和這案子有關?”
狄璟口氣不悅。“他知道你入獄,派人來質問本官!
她哈了一聲,點頭道:“這的確像他的風格!
見她如此高興,狄璟心頭感到不快。“宮中有意為九皇子納妃,你最多就只能做他的妾!
上官雁揮了揮手!拔覍λ麩o意,不會做他的妾!
聽這語氣,她是不把九皇子放在心上了?狄璟心頭的不快突然又沒了。
“既然是當餌,我得在這牢中待多久?”這才是她最關心的,雖然弄清楚這位狄大人不是公報私仇讓她輕松不少,但身陷在這牢中,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看情況!
他沒給出明確答案,不過她料想,在這牢中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熬了。
“也是,既是坐牢,總得像個樣。”這道理她也是懂的。
“你女扮男裝行商,蹉跎至今,難道上官家就沒有意見?”
“還好,家人沒催,不急!
狄璟這話看似閑聊,卻是大有文章,他故意與她討論案子,講了幾句后,便插問一句私事,如此便不明顯,也不會讓她聽出他的企圖。
她已經二十歲了,至今卻未嫁,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聽她未說是心中有人,不過是因為尚不急著嫁人,又見她對九皇子無意,令他悄悄放了心,臉上剛冷嚴肅的線條不知不覺也變得柔和了。
“上官老爺不逼你,倒也是個開明之人。”
“我爹哪里不急?他現在不急是因為和我訂親之人要守孝三年!
上官雁覺得與狄璟說話頗有故人相逢之感,畢竟兩年前兩人曾一起待過秦家,如今又知道彼此都是為朝廷辦差,乃是同道中人,狄璟與她夜話又沒擺出上位者的架子,令她頗有好感。
但她卻沒發現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讓狄璟神色黯了下來,只不過牢中燈火忽暗忽明,不容易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
“你覺得將玉笛的下落放出去真能引蛇出洞?會不會打草驚蛇?”她問。
“這不過是其中一個方法罷了,對方急了,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有道理,這么說你還有其它方法了?”
他嗯了一聲,又問:“你身陷牢獄之災,你那未婚夫可急了吧?”
“肯定是急的,不過無妨!
“訂的是哪家親事?”
“潘家的。對了,那逃走的劉山可有任何線索?”
狄璟沒答,卻突然說道:“夜深了,本官乏了,你好自為之吧!
咦?
他突然結束話題,就這么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結束得十分唐突,令上官雁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呆呆的目送他離去。
她應該沒說什么話惹他不快吧?
狄璟走出牢房,秋丹沉默地跟在他身邊,兩人無話,過了一會兒,狄璟突然開口問他。
“上官雁的資料里,為何漏了她已訂親之事?”
秋丹愣住,見大人似乎不大高興,但抬眼打量,又見大人臉上沒有不悅,心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口頭婚約,尚作不得數,因此沒寫上!鼻锏は胫桥思夜硬贿^是一介書生,家族不顯,根本無足輕重,沒有查探的必要。
狄璟威嚴訓斥!叭魏问露疾荒芊胚^,有時候微不足道的事往往是破案的關鍵!
秋丹恍悟,忙拱手受教!笆潜奥毷韬隽。”
“去將潘家的事查出來,回報給本官!
“卑職遵命。”
狄璟算是見識到上官雁的人脈有多廣了,他不過才關了她區區五天而已,來為她關說的人不但多,還個個有背景。
先是九皇子,再來是陵王,還有不少官場和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人,更令他刮目相看的是,來探監的不只是男人,連女人都有。
想當年,她在秦家雖是個臉上有麻子的丫鬟,貌不驚人、身分卑賤,卻混得如魚得水,人見人愛。
“你行!本官倒是見識到了,和你稱兄道弟的多,紅粉知己亦不少,本官都要甘拜下風了。”
光是今日梨花帶雨、帶著親手做的膳食來求見她一眼的姑娘們就有五位,有青樓花魁、舞魁、陵王妃還有世族千金們。
“哪里哪里,卑職平日積德行善,做了不少好事,是老天有眼呢!
這意思是他把她關起來,他就是瞎了狗眼?
又是夜深人靜的時刻,兩人坐在地上,她在牢里,他在牢外,他今日穿了一身寬松的衣袍,沒戴官帽,身上散發著沐浴梳洗過的清爽味道,而她就慘了,五天沒洗澡,加上暑氣重,她渾身積汗,都是汗臭味,弄得她全身發癢不舒服。
“大人,卑職何時可以出獄?”
“目前時機未明,如今朝堂上分成兩股勢力,一是以德妃為主的勢力,另一派是皇后的外戚勢力,頗有干政之勢——”他對她分析目前局勢,她也聽得認真,偶爾談到一些見解,她也會提出來。
“對了,你那麻子是如何弄上去的?”他突然插了一句,她一愣,抬眼看他,奇怪他問這個做啥?
狄璟接收到她狐疑的目光,輕描淡寫的補了一句!叭f一劉山用你那獨特的易容之法就難找了!
她毫不考慮的回答!安豢赡艿!
“喔?怎么不可能?你既做得到,別人怎么不行?”
“因為——”她突然心中警覺,這狄大人該不會是借故套她的話吧?她這易容方法是獨家秘方,可不能隨便說出來的,心念電轉間,她改口道:“因為我是真的長了麻子,不是易容的!
狄璟愣怔,不太能夠置信。“真長麻子?”
“是啊,那時候在外頭辦案,風吹日曬的,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臉上生出麻子,后來休養了三個月才好的!
他皺眉,一臉狐疑地看著她,而她說得溜,絲毫不避開他質疑的目光。
狄璟心中還是懷疑,總覺得她隱瞞了些什么,這丫頭賊得很,本想不經意套出她的話,看來是失敗了。無妨,來日方長,如今她在自己手上,他有的是耐性和她慢慢磨。
“也罷,本官乏了,你也休息吧!彼酒鹕。
見他要走,她忙道:“大人!
狄璟回過身看她,她露出討好的笑容,一臉懇求。
“既是假裝坐牢,可否讓卑職梳洗一番,這天氣太熱了,難受!
在她一臉的期待下,他笑了,但說出口的話卻是事與愿違!凹仁亲鲬,就要作足,忍忍吧!痹谒康煽诖糁,他轉身瀟灑離去,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