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夜里,夷軍主帳中。
薛玄一目十行的看完手中密信,心臟劇烈跳動著,半晌后啞聲開口,「此消息來源可確實(shí)?」
「啟稟元帥,雖潛伏于夏國軍隊(duì)中的其他密探并未探得此訊息,然而至今,此消息來源一向精準(zhǔn)可信,上回能成功埋伏并重創(chuàng)穆可清,亦是此人提供的情報(bào)!
只可惜那穆可清太剽悍,重傷之余還拼盡全力殺了當(dāng)時夷軍主帥,硬是殺出一條血路逃出,讓他們前些時日軍隊(duì)也亂了好一陣子,再加上族中的內(nèi)斗嚴(yán)重,才給了穆可清養(yǎng)傷的時間。
「好,非常好!寡π笮,「穆可清,你若乖乖待在城里,我欲殺你還得煞費(fèi)苦心,可如今你竟蠢到想自己來行刺我……」他話峰一轉(zhuǎn),面露陰狠,「傳令下去,這兩天就不攻城了,后日晚上全軍戒備,我要穆可清來得了,回不去!」
「是!」
行刺薛玄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者,穆可清不愿柳嫣為自己擔(dān)心受怕,因此便不打算告訴她。
然而她偽裝的鎮(zhèn)定表情瞞得過別人,又怎么瞞得過了解她的好友?
于是兩日后的夜晚,當(dāng)她正準(zhǔn)備與李熙平出發(fā)時,原以為已經(jīng)睡著的柳嫣卻追了出來,手中還抓著穆可清以防萬一而事先寫好的遺書。
「穆可清,你居然打算背著姑奶奶和男人私奔?」柳嫣咬牙切齒的瞪著她。
「什么私奔?」穆可清一呆,原本凝重的情緒被搞得有些荒唐,「我和熙平是去辦正事……」
只是聽到「私奔」二字,她的心卻忽地漏跳了幾拍……他們明明是要去做很兇險的事啊。
「你怎么不乾脆說去送死比較貼切」柳嫣殺人似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zhuǎn)著,「穆可清我告訴你,那只又笨又懶的胖白兔,我是絕對不會幫你照顧的,你若不想它餓死,今晚就給我乖乖待在府里!」說著,她眼圈竟然紅了。
「嫣嫣!鼓驴汕逍囊卉,伸手想拉住好友,「你知道我是為了……」
柳嫣卻用力甩開了她的手,哽咽道:「你總是這樣一意孤行,一旦認(rèn)定了某件事,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要完成。你能為負(fù)了你的李燦璃、為虧待你的國家做到這個地步,但你可有考慮過我們這些關(guān)心你的人的心情?
「你為了這國家、為了景城的百姓可以鞠躬盡瘁,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想過你一手帶起來的親兵?你在信上說想把云兒托給我照顧,那我呢?你打算把我托給誰、把景城這支五萬大軍托給誰?難道你不知道,若是少了你,這支軍隊(duì)也等于廢了?」
「我知道,我怎么會不知道……」穆可清心一揪,「可我別無選擇!
「你可以選擇的,你只是總習(xí)慣把所有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沽绦奶塾謵琅牡,「要我說,景城淪陷了又如何?這國家的皇帝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替他操那份心?」
「夫人說的不無道理,但是你不覺得穆將軍若聽得進(jìn)去,那他就不是穆可清了嗎?」一旁的李熙平驀地插口。
柳嫣一愣,隨即冷哼,「你挺了解她的啊,那你怎么不阻止她胡鬧?」
兩個人闖入敵軍陣中行刺主帥?這種膽大包天又荒謬至極的方法,也只有可清想得出來,偏偏竟還有個笨蛋在旁支持她
「阻止有用嗎?」李熙平淡淡的反問。
「……」當(dāng)然沒用。柳嫣一時啞口。
而被人當(dāng)面討論的穆可清頗不自在,正想說什么時,李熙平又先她一步開口。
「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將可清平安帶回來。」他慎重道。
柳嫣挑眉,「當(dāng)真?」
「此行能不能成功是其次,但我保證今夜既將可清帶出去,那么即便拼著我的性命不要,也會將他帶回來給你!
瞪著他認(rèn)真的表情,穆可清突覺雙頰發(fā)燙,心跳失序。
該死,她是哪根筋不對了?她暗暗心驚。
她與熙平才認(rèn)識多久,怎么會因他的一句話,產(chǎn)生異樣心思?
她心慌的伸手按住胸口,彷佛這樣就能遮掩自己的失態(tài)。
只是這個她以為沒人注意到的舉動,卻被柳嫣看在眼底。
柳嫣先是一怔,視線快速的在兩人身上游移,腦中飛快掠過幾個念頭。
可清居然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對李熙平動了心雖然不確定可清放了幾分心在他身上,但不管怎么樣都比繼續(xù)惦記著李燦璃好。
至少李熙平的心機(jī)比他二哥少多了,待可清看來也是真心誠意——雖然他明顯還不知道可清是女的。
而就像他剛才所說,再怎么發(fā)脾氣也攔不了可清,但若有他在可清身邊,或許她真能平安歸來。
柳嫣用力握緊了拳,強(qiáng)迫自己開口,「好,希望殿下記住自己的承諾,務(wù)必把我家夫君帶回!
「我會的!估钗跗街刂爻兄Z。
一如李熙平先前所預(yù)測,今晚天候不佳,厚重的烏云遮掩了星空,同時也遮住皎潔的月兒,使得視線不甚清晰,正是偷襲的好時機(jī)。
一抹黑影在夷軍的營地外觀察了許久后,悄悄繞過嚴(yán)密的巡防,無聲無息的接近主帳,閃了進(jìn)去。
然而一入帳,穆可清便知中計(jì)了——帳中那名穿著主帥戰(zhàn)甲走動的,并非薛玄本人。
這是個圈套。
她猛地?fù)渖锨,割斷那偽裝成薛玄的夷兵氣管,可惜仍遲了一步,對方已大喊出聲,當(dāng)她扔下屍首鉆出營帳時,已有近千名精兵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火光映亮四周。
「哈哈,穆可清,看來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現(xiàn)在落入我手中,你可有什么遺言?」薛玄得意的大笑自遠(yuǎn)處走來。
他本期待看到穆可清驚慌失措的模樣,不料他明明已經(jīng)深陷險境,卻仍鎮(zhèn)定自若,僅眼底淡淡掠過一抹失落。
「我軍高階將領(lǐng)中果然有你們的細(xì)作!顾y掩苦澀的輕聲道。
看這陣仗,薛玄顯然早知道她會前來。
而曉得她今晚打算夜襲薛玄的,加上嫣嫣、熙平及她自己,不到十人,并且全是軍中最高階的將領(lǐng),也是她最信賴的部屬與兄弟。
然而,這里面卻有個叛徒。
這叛徒不斷將機(jī)密泄露給夷人,令他們犧牲了許多同袍,還兩度欲置她于死。
自上回受傷后,她一直想找出那細(xì)作,甚至不惜以身犯險只為縮小調(diào)查范圍,但當(dāng)答案近在眼前,她卻突然害怕了。
「哈,只可惜你知道得太遲,夏國大名鼎鼎的穆將軍,今天注定命喪于此!」薛玄興奮道。
若能殺了穆可清,他在國內(nèi)的地位將無可取代。
穆可清瞧了他好一會,忽地?fù)P唇一笑,眼神突然變得凌厲,「是嗎?那也要你有這本事!
她臉上的神采,令長年敗于穆將軍手下,一見到她就先腿軟的夷軍氣勢頓時一弱,壓根忘記己方處于絕對優(yōu)勢。
薛玄也被震懾了半晌,回神后立刻怒道:「哼,我倒要看看,穆將軍如何能自我千名精兵中殺出重圍。」
「那就試試吧!鼓驴汕逶缫寻蝿Γ坏人铝钕戎苯右活^殺進(jìn)了夷軍當(dāng)中。
她畢竟武功高強(qiáng),那些只懂粗淺功夫的夷軍并非她的敵手,再加上一見到她,就不自覺的先有了怯意,手腳自然更加施展不開。
只見她身形輕盈的在敵軍中穿梭,夷兵急著想殺她,但刀劍砍來砍去都是揮到自己人,外圍的士兵們也擠不進(jìn)來。
薛玄看得氣急敗壞,差點(diǎn)自己提刀殺上去,不過仍硬生生忍了下來。
穆可清武功再高也終究是凡人,所謂蟻多咬死象,他就不信他有辦法殺出這千余人的包圍!
時間一點(diǎn)一滴流逝,面對殺不完的敵軍,穆可清也漸感吃力,身上亦不可避免的多了幾道傷口。
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嘴角噙著冷冷笑意,一招一式從容不迫,彷佛眼前面對的不過是群不值一提的蝦兵蟹將。
薛玄皺眉瞪著他,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股不好的預(yù)感。
那密信上說穆可清是與夏國五皇子景王一起來的,可為何始終不見景王出來救他?
此時一陣騷動驚呼自后方傳來,他猛地回頭,竟見身后火光沖天,脫了韁的馬兒四處奔跑沖撞,一團(tuán)混亂。
薛玄心頭一沉。
那……那兒不是囤放糧草與戰(zhàn)馬的地方他回神后,連忙大喝,「發(fā)生什么事了?」
「元帥,不好了!糧草……被人放火給燒了!」一名夷兵跌跌撞撞的奔過來,邊跑邊嚷,「還有馬兒不知怎地像發(fā)瘋似的亂竄!」
「什么?!」薛玄震愕,急吼道:「還不快命人去滅火!」
出征時沒了糧草與戰(zhàn)馬,光有士兵,這仗也打不下去,因此平時都派有重兵日夜把守。
然而今晚他得知穆可清會來行刺,就調(diào)動兵力以便埋伏圍攻,而自穆可清出現(xiàn)后,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一心一意想讓這令麾下將士聞風(fēng)喪膽的夏國將軍把性命留下,其他地方也就松懈了,哪知居然有人會去偷襲糧草與戰(zhàn)馬
「薛元帥,看來凡事不能太篤定呢!鼓驴汕宓纳ひ糨p飄飄的送入他耳中。
薛玄愕然回頭,見對方一臉嘲弄,終于明白了。
「原來是聲東擊西之計(jì)?」他惡狠狠的瞪向穆可清。
對夷軍的密探說要行刺他,實(shí)際上卻是來燒糧草,且為求逼真,能騙過他們,甚至不惜以身犯險……這可怕又可恨的穆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