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慕天璇早已成過親了,在她十七歲那年,在她還是南沙國首都開云府里那名高貴的慕相爺千金,在她還是號(hào)稱“開云第一才女”之時(shí)。
由于娘親早逝,因此她那與娘親情深緣淺的父親,自小便將她當(dāng)成了珍寶,不僅處處寵著她、護(hù)著她,并且在極盡所能地給了她最好的一切后,更恨不得連天上的月亮都摘給了她,只為換取她一句甜甜的“爹爹啊”……
而身為相爺府中的唯一千金,又承襲了父母的文采與美貌,所以慕天璇自十二歲起,便是開云府中眾星拱月的天之嬌女,各種聚會(huì)都以請(qǐng)得她為榮,琴棋書畫各項(xiàng)賽事也全由她撥得頭籌。
那時(shí)的她,名列“開云七金釵”之首,溢美之辭多到讓她就算聽了,眉毛也不會(huì)挑一下;生活上稍有不順心之事便恣意嬌嗔,遇上看不順眼之人就傲言譏諷,但就算如此,日日上門求親與意欲為友之人,依然絡(luò)繹不絕。
一直以為世界是繞著自己轉(zhuǎn)的,而世界也這樣讓她以為──直到那一天。
“慕允夜,暗通敵國,罪證確鑿,原應(yīng)判斬立決,但因顧及其對(duì)先皇有舍命相救之功,故免其死罪,處以墨刑后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國!”
一個(gè)莫須有的罪名,令得慕相爺府一夕間風(fēng)云變色,也令得慕天璇的命運(yùn)就此改變。
明知這根本就是栽贓,明知這根本就是惡意中傷,但功高震主的慕允夜卻百口莫辯,而過往人人不惜一擲千金只為一探門庭的相爺府,那間門可羅雀,而下人們也全漏夜?jié)撨B。
樹倒猢孫散,狡兔死,良狗烹。
在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時(shí),唯一對(duì)慕天璇伸出援手的,是她的一名好姊妹,名列“開云七金釵”之二的張副相爺府千金。
她央求其父以一句“罪不及妻孥”上求天聽,換得慕天璇不致身陷囹圄,而后更百般安排,讓早已六神無主的慕天璇得以見其父最后一眼。
可當(dāng)那名姊妹避開耳目帶著慕天璇來至大牢中時(shí),看著眼前的一切,慕天璇茫然無助地喃喃問著──
“你究竟帶我來這里做什么……你不是說要帶我來看我爹的嗎……我爹他在哪里……”
之所以這樣問,是因?yàn)槟教扈矍暗拇罄沃,只有一群臭氣熏天、容顏恐怖的死囚,沒有她的爹。
“雖皇上說你爹罪不及妻孥,可畢竟民怨沖天!所以你這做人家女兒的,總也得表示表示懺悔之意吧!”
而那時(shí),她那曾對(duì)她滿口贊美與敬仰之情的姊妹卻只是冷笑地看著她。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看著那個(gè)令人心寒的笑容,慕天璇的身子,微微顫抖了。
“這意思就是,看在過去我們的情誼上,我給你找了條活路。”
“活路?”
“你這個(gè)向來自負(fù)開云第一才女的女人不會(huì)不知曉吧?”看著慕天璇慘白憔悴的容顏,那姊妹笑得更得意與開懷了,“我南林國第八律令明言,無論身犯何罪的死囚,只要有一個(gè)身分尊貴之人,男者甘為其受利刃穿身之苦,女者愿下嫁為妻,此死囚就能免去一死,以流放了事。”
“難道,你所謂的‘罪不及妻孥’……”當(dāng)恍恍明白事情根本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一刻,慕天璇由腳底竄起一股冷冷寒意。
“沒錯(cuò),皇上之所以會(huì)說出‘罪不及妻孥’,只因我爹告訴了皇上,說你自愿下嫁一名死囚為妻,以為你爹贖罪!
“為什么……”
是的,為什么。
她們不是好姊妹嗎?她們不是向來情同手足嗎?
“為什么?因?yàn)槲铱茨悴豁樠,因(yàn)槲矣憛捘隳歉弊砸詾槭堑哪,因(yàn)槲也桓是幽阒,更因(yàn)樵谀阋詾槿煜碌娜硕紩?huì)無條件喜愛你時(shí),其實(shí),大家全只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而不敢得罪你罷了!”
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聽到我說的了吧?”望著慕天璇面如槁灰的神情,那姊妹轉(zhuǎn)身對(duì)大牢中的死囚尖聲笑道:“只要被她選上了,不僅可以找到活路,還可以盡情享用這名‘前’開云第一才女的處子身!”
這話,讓大牢中的死囚幾乎瘋狂了,所有的死囚全擠到牢房前,拼命將手伸向牢柱外的慕天璇,而口中瘋狂的大叫著、哭喊著,就期望能為自己尋得一線生機(jī)。
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望著那由牢柱后伸出的一只只怪手,聽著那如同鬼哭狼嚎的陣陣吼聲,看看那如同人間煉獄般的景象,慕天璇再忍不住地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欲墜……
但就在她雙腿徹底虛軟之時(shí),她的耳畔,又傳來了一個(gè)如同鬼魅般的聲音──
“怎么,不知選哪一個(gè)好嗎?那我就幫你選吧!”
身子,就那樣被人用力一推,推得慕天璇踉踉蹌蹌地跌至了一個(gè)牢房前,可這個(gè)牢房前,并不像其他牢房一般,跪站著那一名名企圖尋得活路的死囚。
慕天璇僵硬地轉(zhuǎn)頭望向牢房,終于,在牢房黑暗的一個(gè)角落,看到了一雙眼眸,一雙看似死氣沉沉、充滿絕望,如同被黑暗深染著的眸子。
而在那看似絕望的眼眸中,卻又有著一股對(duì)自己、對(duì)人世、對(duì)人性的深深嘲諷與濃濃悲哀,有著一種自我尊嚴(yán)的倔強(qiáng),以及對(duì)現(xiàn)時(shí)刻所發(fā)生一切的漠視與茫然……
在恍若與那雙眸一起墜入一片暗黑漩渦中時(shí),慕天璇的耳旁再度傳來一陣回聲般的嗤笑──
“恭喜你了!新嫁娘!
大大的紅、艷艷的紅、刺眼的紅。
全身被點(diǎn)住穴道,坐在那紅得刺眼的喜房中,慕天璇的臉色如白紙般慘淡。
此刻的她雖依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cuò)了什么,但她卻徹底明白了什么叫人性之惡……
“要是明日未見落紅,你們都得死!”
在徹底的絕望之中,喜房的門開了,一個(gè)滿身惡臭的身影踉踉蹌蹌地被踹入喜房中,而那尖銳的冷笑聲也同時(shí)在門外響起。
“你想做什么?”望著死囚拔頭散發(fā)地緩緩向自己走來,慕天璇顫抖著唇角冷冷說道,盡力維持著自己最后的一絲尊嚴(yán),“不要靠近我!”
可死囚卻恍若未聞般地一步步走向喜床,胡頭垢面的臟污臉龐上,那兩顆眸子像野獸發(fā)現(xiàn)獵物般地閃動(dòng)著駭人幽光。
“你不要碰我,不要!”當(dāng)死囚的手觸及自己的手臂時(shí),慕天璇再忍不住放聲尖叫看。
怎么會(huì)是這樣?難道她的清白,今日當(dāng)真要被玷污了嗎?
“不……”
當(dāng)慕天璇為自己連咬舌自盡的能力都沒有而徹底崩潰時(shí),那死囚已伸出了手,然后一把撕裂了她身上的紅嫁裳,連她最貼身的抹胸都沒有放過!
“不,不要碰我!放開我,快放開我……不要啊……”
聽著由喜屋中傳出的那陣絲帛碎裂聲,以及那一聲比一聲凄厲的尖叫,屋外的女子,終于帶著滿足的冷冷笑意,轉(zhuǎn)身離開。
屋內(nèi)的慕天璇,此刻全身已幾近全裸,而她的心,也幾乎徹底地死去。
可怪的是,那死囚卻在撕碎了慕天璇的衣衫后,便再無任何輕薄之舉,反倒是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血珠擦擠在喜床上那雪白的床褥上,而后,拉過她的手,在她右手藕臂的守宮砂上,抹上一種古怪的、惡臭的黑色泥狀物。
他,這是……
盡管死囚再?zèng)]有任何舉動(dòng),只是低垂看頭徑自坐至喜房一角,但早無法動(dòng)彈的慕天璇,依然渾身顫抖著擠在喜床的最角落啜泣。
一夜無眠,而后,雞啼了,而后,天明了,而后,喜房的門,被人踢開了。
“喲!這個(gè)洞房花燭夜還挺激烈的嘛!”
一夜未曾闔眼的慕天璇憔悴疲憊地望著來人的笑臉盈盈,望著她露出勝利般的笑容,抽起床上那帶血的床單。
“想不到開云第一才女的你,為了茍活下去,竟淪落至與一名惡心的死囚徹夜尋歡,現(xiàn)在,就披著你這件床單,與你的死囚夫君一起去接受大家的歡呼吧!”
那是怎么樣的一種羞辱,慕天璇已沒有感覺去感覺了。
她只知道,自己被強(qiáng)迫著披上那件床單,然后在眾目睽暌、人們的訕笑及指指點(diǎn)點(diǎn)下,被那名死囚硬拉著手,踉蹌地步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