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張溢滿痛苦的小臉,封恕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
身為一個公主,她從不用高貴的身分命令他,反而是拿著真心對待他,而他卻自私的將自己的心深埋,寧愿用冷酷的表情面對她,也不敢將真心話說出,他究竟算什么?
如果他誠實一點,他早該承認自己對她自己是無法自拔。
她的笑容是多么的迷人他知道,她的感情是多么的堅決他也曉得,然而就因為曉得,所以他才不敢將真心話說出,因為他曉得,一旦他說出實話,那么她一定會想出更多的辦法說服他、征服他。
而天曉得他的心房已是多么的搖搖欲墜?光是為了對她擺出冰冷的表情,就足以讓他徹夜未眠!當她因他的冷漠悲傷時,只有他自己曉得他也沒好過到哪兒。
咦?她沒看錯吧?她是不是在他的臉上看到懊悔了?鳳月靡瞠大了眼,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因為確定他不是真的對自己無情,所以她才會打算用纏功逼出他的真心,只是先前無論她如何死纏爛打,他總是不為所動,所以今兒個她才會來個動之以情,沒想到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若是照著這情勢走下去,是不是會有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呢?
心緒一轉,鳳月靡心情不禁開朗了些,可是又不敢露出太多的表情,反而將頭垂得更低,轉身繼續扮可憐。
“既然你這么討厭我,我也不想繼續惹你討厭,成親一事就此作罷,明日起我再也不會來找你,不過今日你能不能別再對我冷言冷語,試著將我當作朋友,別拒我于千里之外?”
他竟然讓她變得如此卑微?
看著那隱含著哀傷、祈求的秀眸,封恕覺得自己就快因心痛而無法呼吸了。
其實她說的一點都沒錯,身分確實只是他的一個借口,為的就是掩飾他心中的脆弱。
從頭到尾,他根本就不曾在乎過身分,他在乎的是自己的能力!
以往,她在洛月國過的是錦衣玉食、千人服侍的生活,倘若她真的委身于他,他根本無法保證自己是否能夠給她同等的生活環境。
既然對她動了情,他又怎么可能不想擁有她?
只是天馳國畢竟不比洛月國富庶,既沒山珍海味,也沒有金銀財寶,可只要她留在宮中當公主,便可高枕無憂的過一輩子,比起委身于他,跟著他吃苦一輩子好過太多了。
“好不好?”見他許久不說話,鳳月靡以為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綻,于是立刻伸手偷捏自己一把,好讓自己的雙眼能擠出一些淚光,強化可憐的姿態。
看著那泫然欲泣的小臉,封恕心更疼了,可他卻認為這是再好不過的辦法,高貴的她應當過著更好的生活才是。
“好!秉c頭,他同意了她的條件。
“謝謝你!彼矏傆职某`放了朵微笑,然而就在此時,遠處的草地上忽然傳來一連串激躁暴烈的嘶鳴。
轉首,鳳月靡看到一匹駿逸出眾、毛色黑亮、眼神桀驁的黑馬被人綁在木樁上。
也許是厭惡脖子上的粗糙麻繩,或是憎恨自己的自由被人捆綁,那匹黑馬暴躁的不斷抬腳甩頭,仿彿想要藉此將脖子上的粗糙麻繩給扯斷,可是無論它如何掙扎,脖子上的麻繩依舊將它困在木樁邊。
眼見此招無效,它立刻換了個方法,只見他四肢微曲,然后用身子的重量開始往后拔河。一邊后退,它一邊噴氣瞪著眼前套在木樁的麻繩,充滿靈性的黑眸里閃爍著絕不屈服的高傲。
看著黑馬,鳳月靡雙眼一溜,忽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那是昨日捉回的野馬,體態健美,不過性子非常躁烈,所以將它綁在木樁上消磨野性!表樦囊暰,他替她解釋。
“我想看它!
他蹙起眉頭!拔kU。”
“我不會太靠近它的!
“可是……”
“它有麻繩綁著,不會有事的。”
語畢,不理會他還想說些什么,她撩起裙擺就往那匹黑馬沖去,直到兩者之間剩下五尺的距離才停步下來。
而遠方的封恕見她終于停下腳步,這才松了口氣,不過雖是如此,他的眼神始終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她的性子天真又莽撞,這么靠近馬兒教他如何不為她擔心?
感情不停地催促著他快到她的身邊保護她,理智卻偏偏讓他無法這么做。
因為愛她,所以他更不能靠近她;為了她好,他該親手斬斷這段情絲,與她保持距離才是,寧愿自己難受,也不能讓她堂堂一個天女跟著他吃苦一輩子。
他畢竟不是最適合她的對象啊……
“被綁著很不舒服吧?”仿佛知道封恕正注視著自己,她故作自然的背過身,小小聲的對著黑馬開始說話。
“嘶嘶!”黑馬充滿敵意的瞪著鳳月靡。
“不過你放心,你一定會得到自由的,因為……”
就在一抹神秘的笑弧自粉唇邊一閃而逝的同時,草原上忽然刮起一道詭異的強風。
強風來得又急又猛,幾乎是在瞬間就將青色的草地給卷入一片混亂之中。
黃土草末全被卷入空中旋轉飛揚,遮蔽了封恕的視線,齊置的馬具被強風吹得鏗鏗鏘鏘作響,阻礙了封恕的聽覺;在這片混亂之中,他只聽見被綁在木樁上的黑馬驚駭的連連昂首嘶鳴,而它兩對有力的四肢更是暴烈的在地上用力踩踏,仿佛像是在嚇阻敵人入侵,或是……
想起起風前鳳月靡人就站在黑馬身前,封恕鎮定的心跳瞬間凍結了。
“公主!”
風馳電掣間,他縱身一躍,瞬間化作一道雷電朝鳳月靡適才的方向奔馳而去。
他不顧強風打在臉上是多么疼痛,黃上草末戳刺眼睛會不會令他失明,他只是不斷的往前急奔。
明明不到百尺的距離,他卻覺得自己仿彿花了太多的時間;明明腦海里那背對著他離去的背影還是那么的清晰,他卻覺得自己似乎就要失去那纖細的背影。
混亂之中,他看不見她的身影,聽不到她的聲音,在這混亂的世界里,他竟然將最珍貴的寶物給弄丟了!
她到底在哪里?
她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害怕嗎?
為什么方才他不阻止她?
為什么他會愚蠢的想要與她保持距離?
為什么他的動作不能再快一點,眼力不能再好一點?
心,就要被滿滿的懊悔與自責給沖破,站在鳳月靡適才的位置,他心神欲裂的到處尋找那前一刻還對著他微笑的人兒。
強風依舊咆哮,黃土依舊飛揚,最后,他終于發現那側臥在地上、仿佛失去生命的雪白人兒……
。
天鳳公主遭馬踹傷一事如火如荼的傳開了。
聽說天鳳公主雖然只是輕傷,但因驚嚇過度整整昏迷了一日一夜,直到今日才清醒。
聽說事發當時封大人也在場,因自責自己沒能保護好公主,所以主動向王請命接受懲罰,不過王不但沒責怪他,還原諒了他。
聽說封大人抱著昏迷的天鳳公主來到御醫院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既狂亂又脆弱,害御醫以為是遇到了什么失心瘋的患者,嚇得差點大喊救命。
不過總而言之,天鳳公主沒什么大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姐姐……”
此刻待在元樸宮里照顧鳳月靡的天渠兒終于忍不住發出聲音。
“嗯?”
“你要不要回到床上躺一下,畢竟驚嚇過度的人應該是沒什么精神和心情玩沙包才是吧?”看著玩沙包玩得不亦樂乎的鳳月靡,天渠兒和喜兒紛紛放下手中的針線,忍不住也心癢了起來。
“有什么關系,我人在房里,誰也不知道啊!兵P月靡依舊玩著喜兒替她做的花形沙包。
“不過封大人耳力向來好,喜兒建議公主還是小聲點好!毖b也裝像一點嘛!哪有受傷的人這般快活的。
“好吧好吧!兵P月靡這才收斂自己的笑聲。
“姐姐,聽說封大人這兩日來過好多趟,可你都不見,為什么呢?”
話題一扯到封恕,鳳月靡總算停下玩耍的動作。“自然是為了演戲啊!
“演戲?”
“他心思敏銳又通醫藥,昨日只是因為太過驚慌所以才沒發現我裝暈,要是我真的接見他,豈不是給他機會明察秋毫?”看著昨日他為著她露出的驚慌與自責,她更加確定他對自己并非毫無感情,或許她還可以自我滿足的猜測,他多少對自己是有點喜愛的,嘻嘻!
“原來如此,只是姐姐,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呢?你都受傷了,封大人卻還閉口不提婚事,你想封大人會答應嗎?”天渠兒實在好擔心自己還是得嫁給封恕,這幾天一直煩惱著這件事。
“這你就別擔心了,本山人自有妙計,我一定會讓他娶我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兵P月靡自信滿滿。
“那……”就在天渠兒想進一步詢問鳳月靡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宮女小跑步的聲音,接著過了一會兒,一道人影出現在門邊——
“公主,封大人求見!
聞言,鳳月靡也不慌張,只是慢條斯理的對喜兒使了個眼色,而后者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后便將門推開,對前來報訊的小宮女道:“公主身子不適,不見客。”
“可是封大人……”
“封大人那邊就由我來處理,你先去忙吧!
“是!
小宮女走后,喜兒將門闔上,只身來到了前廳。
“封大人。”她朝封恕福了福身。
“公主還是不見客?”看見只有喜兒一人出現,封恕難掩失望。
“是,公主因為身子不適,所以無法見客,還望封大人勿見怪!
“公主身子不適,應當好好休養,不見客是應該的,只是公主的傷勢好些了嗎?有按時吃藥嗎?”昨日懷里的她是那樣的面無血色,他實在擔心極了,所以這兩天一有機會就想來看看她,可沒想到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
雖然他不想懷疑她在躲他,可是人人都能通行無阻的元樸宮,就只有他一人老是被拒于門外,實在讓他不這么想也不行。只是他究竟是做錯了何事,竟讓她這般避之唯恐不及?還是她這是在責怪他沒將她保護好?
“是,公主好多了,也有按時吃藥!
“那就好!
“封大人,公主有話要小的轉告給您!毕矁汉鋈坏馈
“什么話?”一聽到鳳月靡有話想告訴自己,封恕一掃落寞,瞬間引頸企盼的看向喜兒。
“公主說她一定會說到做到,往后她再也不會去打擾您,婚事也會請王撤銷,請您安心!
沒料到鳳月靡要說的竟是這件事,封恕呼吸一窒,不禁往后踉蹌了一步。
“封大人沒事吧?”喜兒忙問。
“沒、沒事!
“既然沒事請容喜兒告退,喜兒還要替公主煎藥呢。”
看著喜兒的嘴一張一合,封恕根本聽不清楚她到底在說些什么,他滿腦子想的就只有適才所聽見的話。
她說到做到,他應當開心才是啊,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往后她就是快樂無憂的公主,而他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無法帶給她幸福,可為何……為何他會這么的后悔、這么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