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地望著他,好一陣才搭腔:「你弄錯了,我和他沒什么。」
「今晚是蔡家和章家的家庭聚會,兩家關系又更進一步了,聽說蔡昀芬不介意阿禾沒有掌控章家事業的經營權,果然與眾不同。
「那太好了,替我恭喜他!
他彈跳起來,不客氣地逼近她,直視她幽暗的眼瞳,想看出什么,她不閃讓,迎視他,直到他站直高大身軀,嗤笑出聲:「薄蕓,妳是真傻還是裝佯?他脾氣好歸好,難得動氣,從小到大,沒讓他父母傷過腦筋,但是違背原則的事,十部車也推不動他,他沒事和妳周旋,妳真以為他窮極無聊,還是熱心過度?」
她沉寂不動一會,說道:「他是好人,我不想談論他!顾蜷_手袋,拿出一盒東西,放在臥榻上!副『梢肄D告你,別再送她東西了,她不會接受的。她說,你欠她的,這條手煉抵不上十分之一,還有,她對太濃的香花過敏,請勿再送一百朵香水百合到店里來,把花分送客人雖是好事,但亂花無謂的錢不是她欣賞的作風,聽清楚了?」
不知是不是上次砸壞了他的腦袋,自從劇院耳光事件之后,楊仲南竟又對薄荷產生了興趣,禮物一個接一個送到店里,薄荷驚愕之余,認定他動機有異,始終誡慎恐懼,不輕易接他電話;偶爾在店里露了臉被他堵上,她逃不了便冷若冰霜,把他視為隱形人,逃得了一整天都不回家。兩個人的互動成了店里最好看的偶像劇,倒楣的是薄蕓白天得不時鎮守店里,哪兒也去不了。
「我和她的事不必妳插手,要還東西她親自來,我不接受第三者退貨。」他拿起盒子,直接塞回她手袋,她伸手又想掏出,他動作飛快,按住她的手,將她推向臥榻,強壯的臂肌橫壓住她的肩,她痛得掉淚,嘴上不肯求饒。
「我說的話妳聽見了?再不乖,待會妳就出不去了!」他惱羞成怒,惡狠狠道。
「你不敢,」她無動于衷!改阋膊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薄荷不是玩具,她有腦袋的,你有沒有真心她很清楚。你才苦惱吧?到底是美麗的薄荷好?還是文質彬彬的章志禾好?三不五時躲到這里來也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會不知道?!」他扳住她后頸,將她勾向他,怒火燃眸。「用不著妳說教!我倒可以告訴妳,現在我想要什么……」唇片貼上她耳廓,低吼,「我想嘗一嘗,阿禾喜歡的女人是什么味道,他是這樣吻妳的嗎?」
她滿眼驚恐,同時被激出一股強大的怒意。一切的一切,都因眼前的男人而變調,如果不是他,她不會覺得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太多,所有的傷害無從產生!
她抓住他一頭濃發,拼命向后拉扯,磨牙警告,「你瘋得不輕,我就不客氣了!」一拳過去,直中右眼,他摀著眼坐倒在地,痛唉一聲,俊帥的模樣蕩然無存。她心有不甘,球鞋一腳踏上他胸口,齜牙咧嘴揮動拳頭,「我警告你,再騷擾薄荷,我就──」
「薄蕓?妳在做什么?」拳頭被大掌包住,她回頭,對上那雙未曾忘懷的眼,渾身不能動彈。
「章志禾?」
她完蛋了!
。
從頭至尾,她一句話都不吭,低頭看著自已的臟球鞋,好像那是一雙昂貴的明星簽名鞋,移開一下目光都舍不得。
斗室里只有男人的恨恨咒罵聲,「……兄弟,你的選擇是正確的,薄家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嗆,惹毛了她們只有吃不完兜著走,我相信蔡昀芬再發飆也不會賞你拳頭吃,你看清楚了,別說我沒警告你……」
她拼命眨著睫毛,就是不看前方兩道默然凝視的眼神。這下完蛋得十分徹底,她將帶著失敗的形象消失在一個男人的記憶中,親眼目睹,辯解只有更加難堪。
「妳不該一個人來的。」
「……」難道還能叫誰陪伴?
「更不該動粗!」
「……」難道任楊仲南耍著玩?
「他和薄荷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沒有人了解,她欠薄荷有多少。
「什么時候,妳眼里才不會只有薄荷?」
「……」她抬起頭,水花花看不清楚,手背抹了幾下眼皮,男人的面孔終于清晰地映入眼簾,不再有微笑,而是少有的譴責,「對不起,破壞了你的周末,薄荷太緊張了,不該請你過來的!
她站了起來,再深深看他一次,不看以后就沒機會了。「我現在就離開,你快回去吧,晚了對蔡小姐不禮貌。」
他沉默著,眉心打褶,一徑注視著她。
「我發誓,以后不會再對他動粗,你可以放心了!
他依然不動,神情變得更陌生。
她嘆口氣,拉開門,悄悄走了出去。外場忽然一片安靜,所有好奇的目光一致落在她身上,她不以為意,步伐緩慢地走到出口。的確完蛋得很徹底,她將成了這個城市某個社交圈茶余飯后的笑料。
但是真正讓她身心俱疲的,是那失去微笑的面容,以后她記得的,也只剩這張面容。
。
他將毛巾包著冰塊,敷在表情仍有余恨的男人眼皮上。
「你來,是為了她吧?」一邊完好的獨眼炯炯瞪著他。
「……」若有所思地擰著眉。
「你擔心什么?」別有意味的笑!概挛覍λ率?」
「……」他想著剛才那雙充滿眷戀和絕望的眼神。
「我以為我們眼光一致,從以前到現在都是……看來這次是弄錯了。她和你一樣,為的都是別人,考慮的也是別人,到了今天,你在和別的女人培養感情,她說出來的仍是祝福,沒有怨言,這是你喜歡她的原因吧?永遠以對方的意愿為考量。我不懂,你就不能為我?」
「還不懂嗎?」他坐下來,視線與楊仲南齊平,語重心長,「去弄清楚你要的是什么,我不是替代品。還有,別動薄蕓,其他的女人我管不著,就她不行!」
楊仲南咧嘴大笑,一面搖頭,「兄弟,我對她沒興趣,我喜歡堅強的女人,可惜,薄蕓偶一為之的強悍也是為了別人,一旦少了薄荷的因素,她根本是迷糊蛋,讓男人一眼看穿。不對她下手不是我顧慮你才手下留情,而是除了那副身材,她完全缺乏女人的風韻,有時候還挺粗魯的,說真的,你的胃口變化不小!」
他跟著笑了,完全沒被楊仲南一番輕佻的論調冒犯,只是站起來,欣慰地拍拍對方的肩,「謝謝你的沒興趣。我先走了,蔡昀芬那里得有個交待,或許,我也該對我的父母交待了!
。
三天后。
「薄蕓?薄蕓?薄──蕓──」
無論她把棉被捆得多緊,叫喚聲仍然穿過棉層,長驅直入抵達耳膜,而且對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抽開她的棉被,讓她一路滾到床下。
「妳這是干什么?我屁股好痛!哪天妳不這樣叫我起床,我就叫妳大姊……」
她揉著臀部,欲哭無淚,眼皮腫得睜不開。她坐回床上,薄荷立刻推了她一把,譏刺道:「妳盡管躺回去吧!等妳睡到日上三竿,花園里的花都開了,樹也長高了,蜜蜂蝴蝶都來了,妳說美妙不美妙!」
「妳別催我,我已經種了一部分了,要等到花團錦簇也得好一陣子,我沒魔法叫它們馬上長高!」她又平躺下來。
「是嗎?看來看去就屬妳窗臺上那盆迷迭香長得最好,園子里那些幼苗都奄奄一息了,妳連澆水都偏心。樓下那個人的確有先見之明,過來拯救妳的花園了,妳再不起來,怎么對得起人家的一片好意!」
「誰那么多事──」
她噤了聲,驀地從床上跳起,瞪著薄荷。薄荷冷笑一聲,不再理會她,徑自下樓去了。
她拖鞋也不及穿,啪噠啪噠直沖下樓,奔到后院。
一個男人背對著她,把一株株紫蝶花摘下的頂芽插進土里,靠墻一排蔓生玫瑰苗株也已等距種下,另一側的墻邊有一株扶植好的金合歡,除了灰石踏板,周圍地面全是嫩綠草皮。
男人不知來了多久,修長的手指全是黑泥,白襯衫袖管亦是污漬斑斑,陽光不算強,頸項卻覆了一層濕亮的汗水。
她輕步繞過他,赤腳蹲在他身旁,拾起另一株幼芽,學著他種進土里,不發一語,兩人之間的一方空氣里,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在傳遞。
五分鐘后,他說話了,「快別哭了,土質太咸會活不了!箾]見過邊哭邊種花的。
「我沒哭,我眼睛癢。」
「那就到一邊去。跟妳說過了,別穿這樣到院子里,難道三面墻都要種上一排唐竹擋住鄰居視線?」
她朝身上一瞄,剛才一急,又把遮不了身體多少面積的清涼薄衫、短褲穿下樓來了。
「不要緊,我不在乎!箵Q件衣衫得浪費幾分鐘,他卻不會無限制地留下來。
「我在乎!」
她停下手邊覆土動作,凝住不動,心一酸,又想哭了!鸽y得假日,你其實不必來的,我自己會照顧好園子!
「妳多久沒澆水了?一排幼苗全枯了!顾|問。多余的水分全都灌溉那對核桃似的眼晴了吧?他滿腔迷惑,如果她的淚是為他流的,又為何拒絕他?
她面有慚意,吞吞吐吐,「最近忙,沒時間澆水,我以后會注意。剩下那些我來種就行了,你休息吧!」
「我說話算話,不會把工作全丟給妳,況且,我做得比妳好!
「這些花會比蔡小姐好看嗎?」
她仰起臉,靜靜注視他。他也停下雙手,承接她的凝眸,以及她的無聲詢問。他彎起唇角,緩緩笑了,半瞇的眼裝載了答案──他心里有她,不似一點點,是很豐富。
「章志禾,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算話嗎?」
「每一句!」毫不遲疑。
「那──你說過喜歡我的話,也算話嗎?」她屏著氣,心臟快蹦出胸口了。
他沒直接回答,徑說:「如果所有的喜歡,會讓妳不快樂,我就說不!」
他連說實話也要配合別人嗎?
她不顧手臟,靠上去環住他的肩,面頰緊緊貼在他肩窩,「我很快樂,我喜歡你喜歡我,我只是怕你有更喜歡的人,卻不敢說,我沒有這么多力氣對抗那么多情敵,男人女人都喜歡你,我只有一雙手,怎么打退他們?」
他暗訝!改膩砟敲炊嗲閿?」她擔心的原來是這個?他說過對別人有意思了嗎?
「你的相親對象可不可以改?你喜歡上蔡小姐了嗎?我可以一直做你的相親對象,只要你喜歡,我也能配合你,除非你對我只有一半的愛……」或一息尚存的愛,否則,她愿意盡最大的努力保有它、護衛它。
他暫時推開她,兩掌包住她的臉,十指的黑泥一并抹上了她的頰,他很快封住她的唇,重重地輾吻她,沒多久,兩人嘴里嘗到的除了對方的滋味,還有汗水、泥土味,卻沒有人在乎而停下。
「哪來一半的愛?」吻完,他低叱,「妳以為可以把我的心剖開兩半嗎?」
花未種完,她的心花就全怒放了,她學著他捧住他的面龐,拿掉他的眼鏡,和那雙掩藏得很好的美目對視,眷戀地吻上他的唇。
薄荷端個托盤,正要送上兩杯冰茶,一腳跨出庭院,就看到兩個一臉黑花花的男女跪在泥地擁吻著,她不動聲色,把托盤放在地上,掩上門。
抿成一線的唇泄出輕笑。薄蕓今后必然很忙,她終于可以多點自由,好好整治那個吃回頭草的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