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大公子在通政使司任知事?”
谷元年瞇著笑眼,滿意地看著珍棋和管朗兩兄弟。
“谷怕父,喊我珍棋就行了。晚輩只是個小小的文官,不足一提,讓怕父笑話了!闭淦逍奶摰乜嘈。
“可別這么說,這差使不錯,以大公子的才干,將來肯定會有前途的!惫仍晷呛堑卣f。
管朗忽然大大打了個呵欠,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輕啜一口。
黃昭瑞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
“小小的文官哪里有什么大前途,谷兄就別太抬舉珍棋了!秉S昭瑞故作不屑地輕哼。
“黃大人太客氣了。”谷元年把目光調(diào)向正垂眸品茗的管朗。“那么,二公子如今……”
“怕父,我沒什么正經(jīng)差使,就只是整日游手好閑,到處胡混過日子,比起我大哥來是差勁多了!惫芾暑^也不抬,悠哉游哉地喝著茶。
黃昭瑞寒下臉,拳頭握得喀啦響。
黃夫人忙用手輕拐兒子一記。
“管朗,收斂點,別胡鬧!”珍棋丟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二公子說話真是直率爽朗呀!”谷元年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自內(nèi)堂傳出,紗帷一掀,裊裊婷婷地走出一位豐腴嬌媚的女子來。
“柔兒,快來見過黃大人和夫人、大公子珍棋、二公子管朗。”谷元年看到愛女,開心得連忙招手,但見她只一個人出現(xiàn),臉色不禁僵了一僵。
谷柔雁輕移蓮步,來到黃昭瑞和夫人身前屈膝行禮。
“柔雁見過黃大人、夫人、兩位公子。”
“姑娘不必多禮。”黃昭瑞伸手虛扶了扶。
谷柔雁緩緩退到父親身旁坐下,視線大膽地掠過儒雅斯文的黃珍棋,然后落在管朗的臉上。
管朗正好抬起眼眸與她對望,那一瞬間,她的心被他迷離而神秘的眼神給重重撞擊了一下,好像被一雙手給緊緊捏住,成了俘虜般。
她的心怦怦跳著,跳得很急促。
像谷柔雁這樣的富家千金,管朗見得多了,該上的妝、該戴的釵環(huán)發(fā)飾一樣不缺,一身繽紛華麗的眩目衣裙,滿滿地占據(jù)視線。這些外在的精致妝扮在他眼中不具任何意義,他想看的女人是卸除衣衫、褪盡顏色的樣子。
“二姑娘艷冠群芳,谷兄真是好福氣。 秉S昭瑞笑著恭維。
“不過是黃毛丫頭罷了,將來的夫家要不嫌棄,那才是我的福氣!”谷元年呵呵笑道。
谷柔雁臉紅地瞄了管朗一眼。
長時間在女人堆里廝混的管朗,對女人的眼神有相當?shù)拿翡J度,眼神里傳達著什么心思,他不會看不出來。
如果是感興趣的女人,他或許還愿意奉陪周旋,但是他對谷柔雁興趣缺缺,想到眼前這個女子將有一半機會成為他的妻子,他就忍不住更生起厭煩之心。
“怕父,晚輩有些頭疼,想到外頭吹吹風、透透氣,失禮之處請多包涵。”管朗忽地站起身表示歉意。
“頭疼?”谷元年詫異地問。“怎么忽然頭疼了?要不要傳大夫來看看?”
“不妨事,只是小毛病!惫芾识Y貌地婉謝。“有時候屋里太憋悶時,我就會忍不住頭疼,只要吹吹風、透透氣自然就好了!
“這……”谷元年臉上的笑容略略僵著。
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珍棋吊起白眼暗罵。
“沒關(guān)系,谷兄,你讓他去吧。這孩子脾氣怪,咱們用不著理他!秉S昭瑞閉目吸氣,壓抑著怒火。
“二公子,讓我來給你領(lǐng)路吧。”柔雁抓住這個機會,連忙起身說。
谷元年向女兒拋去一個贊賞有加的眼神。
管朗欠了欠身,語調(diào)更加溫柔有禮。“多謝姑娘的好意,不過我只想一個人走走,不勞姑娘了!
柔雁碰了個軟釘子,當場尷尬得臊紅了臉。
回絕谷柔雁,也等于是不給谷元年面子,只見谷元年的臉色異常難堪,臉上的笑容也顯得僵硬不自然。
“好吧,稍后偏廳擺宴,二公子就別走太遠了!惫仍觌m然臉色難看,但還硬支著架子。
“多謝怕父。”管朗轉(zhuǎn)向家人,低低說了句:“爹、娘、大哥,我出去走走,馬上回來!
“出去也好,你待在這里我看著也煩!”黃昭瑞冷哼一聲。
黃夫人暗暗以手勢揮他快走。
管朗淡笑了笑,在柔雁無奈失望的注視下閑散地步出正廳。
知道谷元年是江陵首屈一指的巨富,有鴉飛不過的田宅,賊扛不動的金銀山,然而所有傳聞都不及親眼目睹。在走進重重院落之后,黃管朗才看清谷宅真正的豪華富貴和氣派。
無處不在的山石花樹,飛檐翹角的亭臺樓閣,一股淡淡的花香遠遠飄來相迎,和著泠泠的水聲,在樹石花間繚繞。
如此奢華的氣派,也難怪爹處心積慮想結(jié)為親家了。他心中苦笑。
走進一道臨水長廊,廊不是一池碧水,栽養(yǎng)著半池荷花,他緩緩轉(zhuǎn)過一塊巨大嶙峋的太湖石,石下有池碧綠的湖水,湖中浮著幾株嬌艷的睡蓮。
忽然,不遠處傳來清脆婉轉(zhuǎn)的女聲。
他轉(zhuǎn)身,看見一個女子低頭坐在碧池邊洗著畫筆,一個婢女站在她身旁,手中捧著一卷絹畫。
“小姐,讓我來收拾吧,您還是快點到正廳去,老爺?shù)燃绷藭l(fā)脾氣的。”
“先把畫拿去給裱畫匠,其它的事不用你煩心!
那女子微微仰起頭來,管朗看見了如花般純凈清雅的容顏,他的心不由得一緊,不敢相信在這樣華貴奢靡的庭院中,會有這樣一個清新如露的女子出現(xiàn),好似一朵深谷幽蘭,渾身透著一股典雅之氣。
聽婢女稱她為“小姐”,難道她是谷元年的另一個女兒?
“你是誰?”
就在他怔呆之時,婢女發(fā)現(xiàn)了他,驚訝地喊道。
那一雙秋波靈動的眼睛微愕地轉(zhuǎn)向他。
“抱歉,驚擾了姑娘。在下黃管朗,是今日前來拜訪赴宴的客人!
谷始影一聽,訝然望著他。
眼前劍眉入鬢、俊朗飄逸的翩翩公子,居然就是放浪成性、整日無所事事、流連花叢的風流二少爺?!
“公子怎么不在前廳,跑到這后院來了?”喜纓好奇地問道。
“前廳有些憋悶,所以出來走走。”他微微勾唇一笑。
他的笑容如溫柔的春風劃過,整張臉都是動人的柔光,格外懾人心魂,頃刻折了谷始影的心。
她無法相信傳聞中惡名昭彰的男人就是眼前所見的這個人。
“姑娘方才在作畫嗎?”管朗興味盎然地問道。
“閑來無事畫著玩兒的,畫得不好!笔加拔⑽(cè)過臉,輕描淡寫地答。她不想承認自己竟會被一個風流浪蕩的男人觸動了心。
“那是我家小姐謙虛,裱畫匠每回看見小姐的畫,總是贊嘆不已哩!”喜纓好得意地說。
“喜纓,你的話太多了!”始影輕斥。
那張羞澀中略帶薄嗔的素凈容顏,讓管朗看得入神了。在那汪純黑的眼瞳中,他看到了一種幽秘的美,誘惑著他去探索隱藏在眸底的秘密。
“在下冒昧,敢問姑娘芳名?”他斯文有禮地請教。
“這位是我家大小姐,閨名始影!毕怖t搶先答道。
“始影……”黃管朗凝視著她素雅恬靜的臉龐,用低沉慵懶的嗓音低低地說:“剛才在正廳,我聽見谷怕父喚二姑娘柔兒,我猜,你的小名應該是影兒吧?”
谷始影的心口劇烈地震蕩著。
影兒。
這低柔的聲音像極了夢里迷霧中的呼喚。
她驚愕地站起身,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憂傷的情緒哽咽在胸口,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在夢中。
“你……你是……”她仰著臉,深深地凝望著他,迫切地想從他眼中看見什么,眼神中有驚訝、有欣喜、有迷惑。
黃管朗被她熾熱的眸光注視著,渾身的血液漸漸沸騰。他費力地解讀著她的眼神,那不是一般女子看他的那種單純迷戀,她的眼瞳太清澈,凝視著他的眸光像是看著親人或是情人。
那一瞬間,情意的種子在他們心里不知不覺地扎下了根,在心靈深處一點一點地萌芽。
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她,站在她面前,用溫柔動情的語調(diào),輕輕低語--
“姑娘,倘若你我兩家結(jié)親,你是否愿意--”
“管朗!原來你到這兒來了!”
一個突然闖入的聲音,打斷了兩人心醉神馳的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