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兩國的戰(zhàn)情因為牛尾山事件而益發(fā)緊張,意識到伏兵消息走漏的西蠻人似乎是豁出去了,接連發(fā)起好幾輪的猛烈進(jìn)攻。其強(qiáng)度,令向來閑散的慕無極也忍不住額頭冒汗。
“這幫蠻族,自己有家不歸,還連累別人也回不了家。”他咬牙切齒的罵道。
如今看來這仗是一觸即發(fā),不打也得打了。
只是,打仗這事需要完美的兵法理論和豐富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而這些,他剛好一樣都俱備。除非必勝,否則他真的沒辦法眼睜睜拿將士們的性命開玩笑。手下的將領(lǐng)個個都是好手,卻一個個居功自傲,誰也不服誰,不相互配合,這仗可怎么打?
朱芝芝見此情景,心中也頗焦急。
如今別說她能不能回家,蘭州要是被攻陷,慕無極回京恐怕會被他那個皇帝老哥弄死,她那無緣的祖師婆可就沒機(jī)會登場了……朱芝芝一怔。她好像很久沒有提起祖師婆了,為什么這么一想,心里有點(diǎn)不舒服呢……
“芝芝,你下去。這里危險,別跟著我了!
西蠻的進(jìn)攻越來越強(qiáng)悍,主帥自然要在城門上指揮……好吧,就算就別的將軍指揮,他站在這里鼓舞士氣也是好的,無論多么無能,他畢 竟還是北國軍正統(tǒng)的元帥。
她知道自己跟上去也是添亂,這個時候更不能讓慕無極分心,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想說“那你自己小心”,誰料一開口……
“我不走!我要跟著你上去!”
這誰啊,這么不懂事!要以大局為重懂不懂?
可惜,這個腦袋清楚卻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言行的,就是她朱大小姐本人。她瞪大眼睛,心里拼命勸著自己,腦袋瓜卻是一個勁地猛搖。
“芝芝……”慕無極心頭一熱。
“你聽我說!我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這樣。那……那你要答應(yīng)我,這一仗你一定要毫發(fā)無傷!”
他一怔,隨后又是感動又是氣憤地敲她腦門一記。
“別說傻話了,半個月之內(nèi)這城池還破不了,你這個瘋 丫頭別咒我!”
有了他的保證,朱芝芝總算放下心,在兩個士兵的保護(hù)下離開戰(zhàn)場。
臨走前,她回過頭,看了看緊閉的城門,隨著西蠻軍每一次撞擊而顫動著。她突然聯(lián)想到慕無極的背影……厭惡紛爭的你,還能承受多久,還要承受多重?
想到這里,她竟有些自責(zé)。枉她在二十一世紀(jì)歷經(jīng)重重考驗,以為沒什么可以難倒自己,結(jié)果到了這古代戰(zhàn)場上卻只能給人添麻煩,難道她這一門手藝在戰(zhàn)場上當(dāng)真無……誰說無用的?
一抹靈光自她腦海中飛閃而過。
“停下,停下!”
士兵連忙勒馬停車,回頭恭敬的問:“朱姑娘有何吩咐?”
“我們不回王爺住處,去牛尾山!
這一仗,打得可謂相當(dāng)辛苦。
◎◎◎
西蠻軍似乎已經(jīng)孤注一擲,傾盡全力進(jìn)攻。偏偏慕無極前些天為了整頓總體局勢,將兵力盡可能分散到包括牛尾山的各處。若非臨時抽調(diào)了西邊的兵力來,當(dāng)真危。
可是,西蠻軍此舉意欲為何?
只怕是為了聲東擊西,引他集結(jié)軍隊,他們好乘虛而入,配合牛尾山的奇襲部隊,直逼蘭州境內(nèi),再于此處前后夾擊,剿滅北國大軍主力 。
如此,豈不中了這幫蠻族的詭計?
想來想去,慕無極始終覺得不妥。
“王爺,當(dāng)務(wù)之急,我軍應(yīng)該集中力量,開城與西蠻軍決一死戰(zhàn),不可再拖下去了!”
“周將軍,休要自亂陣腳,這也可能是西蠻軍在聲東擊西,誘使我軍西面兵力轉(zhuǎn)移,他們好乘虛而入!
“張副將此言差矣,由近幾日的攻勢來看,西蠻軍決戰(zhàn)意圖已經(jīng)非常明顯。牛尾山之事固然不可不防范,可牛尾山荊棘叢生,辟一條小徑還可,大軍壓境是不可能的,西蠻軍隊怎能從那里通過!
“可是朱姑娘說過她確定山對面有敵方營帳……”
“婦道人家懂什么行軍打仗,若非親眼所見,又如何確定對方有多少人馬?也許只是幾個探路的小兵,如今早已撤走了!
“周將軍……”
“夠了!”慕無極被他們吵得頭暈?zāi)X脹的,“此事先擱下,待本王思慮過后再議。對了,朱姑娘人呢?”
“回王爺,方才西營傳來消息,朱姑娘去了牛尾山。”
他猛地站起來,指關(guān)節(jié)攥得泛白,冷聲道:“你、再、說、一、遍 !”
“朱姑娘……去了牛尾山!
這個朱芝芝,嫌局勢還不夠亂嗎?在牛尾山吃了一次虧,她還敢去!
“來人,備馬……”
“王爺留步!”話音未落,周將軍單膝跪地阻在他前方。
“周將軍,你這是干什么?”慕無極的聲音冷得讓人毛骨悚然。
自來到蘭州,九王爺便是一副閑散樣,跟誰說話都和善客氣,如今這模樣不禁令眾人吃了一驚,足見他動了真怒。
“王爺可是要帶兵去牛尾山?”
“本王做什么不需要向你匯報!苯裉欤l也別想攔著他。
“王爺可知道朱姑娘去牛尾山做什么?”周將軍目無所懼,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知道,但本王說了,本王做什么不需要向你匯報!
“末將認(rèn)為,王爺卻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周將軍目光炯炯,正氣凜然。
“王爺,自古行軍打仗便沒有帶女子同行的先例,可是王爺不但讓來歷不明的女子留在軍中,還允許她參與議事,這已是嚴(yán)重違反了軍紀(jì)。此時,大敵當(dāng)前,王爺不身先士卒,鼓舞士氣,反而放下要務(wù)去找尋一名奸細(xì)!”
“大膽!你說誰是奸細(xì)?”慕無極怒喝。
哪有那么笨的奸細(xì),自己跑到敵營去送死。
“不然王爺如何解釋那女子來蘭州之后,西蠻軍突然大肆進(jìn)攻、王爺如何解釋我軍剛剛分散兵力,西蠻軍便集中兵力攻我東門!”
“周將軍此言偏頗了,這與朱姑娘有什么關(guān)系?”
“王爺,軍中有女子,絕非好事!”
“住口!”慕無極目光森冷,幾乎沒有溫度!澳憧芍呛稳? ”
“末將不知!
“她是本王的王妃。”
此言一出,眾將嘩然。
早猜到這姑娘身份不一般,怪不得王爺百般呵護(hù)了。
慕無極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只想先救人,索性將話托大。如此一來,一旦她平安歸來,諒其他人也不敢對她怎么樣。
“來人,備馬。”
“王爺!”周將軍卻是文風(fēng)不動,依舊擋在他之前。“末將頭膽,只望王爺聽末將二句,以大局為重,如今軍中不可一日無主帥。末將愿代王爺前往牛尾山……接應(yīng)九王妃!
他目光一顫,“周將軍你……”
“望王爺以大局為重!
猶豫間,眾將士竟齊聲請命。
慕無極咬緊牙關(guān),指關(guān)節(jié)喀喀作響。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現(xiàn)在哪也不該去,可是,一想到那丫頭只身獨(dú)闖敵營,他就恨不得奔去把她抓回來,然后狠狠地罵她一頓!
◎◎◎
上次一個西蠻兵嚇得她魂不附體,今天她到底是向誰借的膽子敢跑到牛尾山對面去!
但是,周將軍所說不無道理。將士們的命還在他這個主帥手里,蘭州千萬百姓的性命都握在北國大軍的手里,要他如何能夠拋開一切去找她!
深吸一口氣,他沉聲下令,“周將軍,立刻前去牛尾山。若遇見朱姑娘, 不必問她的意思,直接帶回來!”
看他不罵死她!
“領(lǐng)命!”
待周將軍走遠(yuǎn),慕無極反復(fù)琢磨著對方反常的行為,突然間大驚失色。
“張副將,快!牛尾山,你也速去!”
相較于城門前的混亂,牛尾山則寂靜得過份。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慕無極所派駐的軍隊是善埋伏的精兵,只潛伏在暗處通風(fēng)報信。真正的屯兵其實在十里外的小山坳。
夜風(fēng)呼嘯在荊棘叢的縫隙間穿梭,發(fā)出令人戰(zhàn)栗的聲音,說不出的凄涼詭異。
周將軍一到,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周圍沒有一個人,他想,今夜自己注定要無功而返了。
他并非故意與九王爺作對,他所做之事,都是為了大局著想。在他看來,那姓朱的女子必是奸細(xì)無疑,她竊取軍情全身而退,又怎會回來 ?只嘆王爺生性善良,又是個多情種,被媚術(shù)迷昏了頭,還百般護(hù)著她 。
九王妃?
哼!
別人不知道,有女兒在宮中當(dāng)貴妃的他可是清清楚楚。聽說九王爺目前才從南朝返國,皇上正琢磨著是否要為他指婚,若他有王妃,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算朱芝芝不是奸細(xì),單憑她一句話就能左右王爺判斷這點(diǎn),留她在軍中就是個禍害。
若今夜那女子真敢回來,他索性直接將她了結(jié),以免再生是非。若王爺怪罪,他大不了以死謝罪,以他一人之命若能保住蘭州國土,他也 算死得有意義了。
一晃眼,一個時辰過去,周將軍等得有些不耐煩。
想他戰(zhàn)功赫赫,如今卻要在此苦等一個女娃?當(dāng)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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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回到馬上,準(zhǔn)備就近簡單巡視一圈,再來等待。忽然,荊棘叢中傳出一陣不小的聲響。
接著,一團(tuán)黑紅的東西猛地飛出,饒是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卻也從未郵過這種武器。他下意識便欲揮槍,誰料那團(tuán)東西竟忽地蹦起,口中還念念有詞。
“回來了?哈!我竟然活著回來了!哈哈!我回來啦!”
那東西慢慢站起來,四下瞧了瞧,就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
“蘭州,我回來啦!牛尾山,我朱芝芝活著回……周將軍?”渾身漆黑中泛著詭異紅色的人影一怔,隨即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爸軐④ ,王爺派你來接我的嗎?”
“你是……朱姑娘?”他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嚇了一大跳。
“是我是我,我是朱芝芝,你不認(rèn)識我啦?”她大聲呼喊著,完全不想想,她用一大缸墨汁將自己從頭到腳淋了透,這副德行就是自己照鏡子都認(rèn)不出來。
“既然你送上門來,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銀色槍頭劃破寂靜黑夜,如流星墜空般掃向女子咽喉。
“噗!”朱芝芝猛地?fù)涞乖诘,嘔出一大口血。
周將軍一分神,槍尖急急停在她面前。
怎么回事?他的長槍還沒有碰到她一毫。
他這才注意到,她身上除了荊棘劃破的傷口外,左手臂一處刀傷深可見骨,腹部也在不停地流血。她身上,黑色的是墨汗;暗紅的,卻是凝結(jié)在衣襟上的血跡。
朱芝芝費(fèi)力地抬起頭,一雙眸子閃爍著復(fù)雜的情緒,在夜空下份外明亮。
“周將軍,你要想殺我,可要……趕快,我恐怕……堅持不到你下手了 !”
議事廳內(nèi),慕無極焦急地踱著步,先是盼著朱芝芝能毫發(fā)未損地出現(xiàn)在眼前,接著退一步,希望她受到驚嚇但總管回來就好;到了最后,他再也不敢奢望,只盼牛尾山那邊趕緊捎個信息回來。
“王爺,周將軍回……”
不等通報完畢,慕無極就沖了出去。
也顧不得禮數(shù),周將軍將懷中黑糊糊的一團(tuán)東西放在地面的擔(dān)架上 ,有軍醫(yī)早在邊上等候。
“王爺,這是……”
“朱芝芝!”慕無極幾乎是暴怒地沖到擔(dān)架邊上。
頑固如周將軍也不禁感嘆。果真情深意重,都這樣了,王爺竟然還能認(rèn)出來。
“這……這誰下的毒!”
“稟王爺,這不是毒!
“都全身漆黑了還不是毒?”
周將軍干咳了兩聲,“王爺,照朱姑娘的說法,黑色的是墨汁,是她自己‘偽裝’所涂的,至于傷……”事實上,她只來得及說完這些,就昏死到現(xiàn)在。
但是有人顯然對這些傷的形成原因并不感興趣,而是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傷的程度上。
“她、還、有、傷?”這幾個字慕無極是自牙縫里擠出來的。
原本黑糊糊一片,他也看不清楚,走近細(xì)瞧才發(fā)現(xiàn)她傷得有多夸張。
左臂一道發(fā)傷深可見骨,腹部血肉模糊,腰后一直在流血……該是被利器前后貫穿了。
慕無極頓覺大腦一片空白,胸口被重重一擊。方才的緊張逐漸消退,剩下的是比剛才難受萬分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楚與心疼。
她一個弱女子,竟敢孤身跑到敵營去探聽情報,如今能活著回來已是老天給的奇跡了。只是,她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也不知道到底……
他心疼得無以復(fù)加,恨不得那刀刀劍劍都刺在自己身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