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一通電話,跳跳就讓你從最熱愛的合約中分神;她到公司,男同事們還沒跟她說上話,就讓你的眼神嚇得縮回好感;你沒時間陪我挑禮服,卻有時間陪她看電影;全家人在選筵席菜單時,你帶她去陽明山看風景:你丟下重要的臨時會議,決定參加跳跳的舞蹈表演,你把所有的應酬通通推開,原因是,有個肚子餓的跳跳等你回去下廚。」
「你在跟我算帳嗎?」他硬撐,不去面對心里崩了一角的兄妹大石。
「不,我在舉例,證明她在你心中占了第一位,她可以帶給你的快樂,遠遠勝過報表上面的營業額,她是你最重要的女生!
蔣譽爬了爬頭發,說著肯定,表情卻很不肯定!柑斎恢匾乔缣斓拿妹。」
「也許你的盲點就是晴天吧,晴天不會回來了,如果她真的愛你,她絕對希望你能找到另一份愛情、另一個專心對待你的女生。同樣的,沒有不愛妹妹的姊姊,當她知道你們可以在未來的旅程里相扶攜,一定深感安慰。」
「你想說服我什么?」
「我想說服你愛情難得,它已經走到你跟前,請不要找一些無聊的理由推開它。倘若晴天是上帝給你的一扇門,那么跳跳就是另一扇窗,雖然上帝為你關上門,弛卻沒要求你把自己鎖在永遠的陰暗空間里,它給了你窗戶,只要你勇敢一點推開窗,就能擁有新鮮空氣、陽光、雨水,還可以從窗口跳出去,重新擁抱光明美麗的新世界!
「你說這些,沒辦法得到任何好處!顾噲D找出杜絹說這些話的背后用意,很商人心態,但這是合理懷疑。
她失笑。
「我要辭職了,你給不了我好處,甚至幫不了我解決問題!
「那么……沒道理!拐粘@硗普,跳跳勉強算得上杜絹的敵人。
「我只是勤儉成性,舍不得看你浪費愛情。」愛情啊,一種她不相信卻以各種形式存在的東西。
「你變得很多話。」
「希望我的話對你有所幫助。先走了,我還有一點事!
杜絹離開后,蔣譽在咖啡廳里又待了四個鐘頭,想著杜絹的話、阿烲的話,想晴天、想跳跳,想著自己心底緊緊牢牢的死結。
他想了很久,直到月亮代替太陽,溫柔照耀。
。
章赫之是親和型人物,不管誰,都可以和他輕易相處。
他不過加入小鎮生活幾天,鎮里的婆婆媽媽、大嫂大姊都對他很有好感,輪流送來東西,蘿卜糕、炒面、炒飯、雞蛋、水果、煎魚,所有能在小鎮餐桌上看到的食物,都多了一份在他家里。
他也來者不拒,一律奉獻微笑兩枚,不花錢、不費工,只要把嘴角往兩邊滑動,就可以換來眾人的熱情,實在很劃算。
這點,他就和阿譽相差好多,多到在他不靠近自己的時候,商天雨會忘記他身上的熟悉。但也是因為他的親和,她很快和他變成好朋友。
他們上次約好要挖開院子里的地瓜叢,看看里面有沒有地瓜,沒想到土挖開,下面的地瓜瘦得像四季豆。
阿桂嬸說:「沒有施肥,地瓜長不大啦!」
于是今天章赫之扛了一大袋肥料出現,大方的咧,不當自己是客人,把肥料放下,就往二樓商天雨的房間走。
開門、關門,他的視線落在窗前矮柜上,小小的五斗柜擺了十來瓶各種不同口味的罐頭。阿桂嬸在,她還吃罐頭?
視線轉開,走到床邊,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棉被里面,像煮熟的蝦米。
她的頭發散在枕頭上,黑黑的長睫毛在眼下落出一排黑色陰影,紅紅的嘴唇有著漂亮顏色,她的皮膚很白,要不是微微的呼吸帶動胸口起伏,她就像一幅靜止的畫作。
他莞爾,坐到她床邊。
「起床了。」他拉拉她的頭發。
半夢半醒間,商天雨聽見阿譽的聲音,笑彎兩道漂亮眉。
「我要吃燒餅!顾f。阿譽家對面的中式早餐店,燒餅上沾了滿滿的芝麻,香得不得了。
「不好!顾胍膊幌耄苯踊卮。
不好?阿譽怎會對她說不好?她要什么,通常還沒開口,東西就會先一步出現在眼前的啊……眼……前……
猛地睜開眼,世界還是灰暗一片。
她看不見、她住在海邊漁村、她躺在硬得有點難睡的小床上,而阿譽……阿譽不會出現。
小小的失望浮上眼簾。她在作夢嗎?朝聲音出處伸手,涼涼的空氣繞上她的手指頭,然后溫暖的大手掌握上她的。
「你是誰?」她心慌的問。
「章赫之!顾捏@疑不定讓他不舍,放輕語調,他輕聲說。
「作家先生?」她側著耳朵問。
「對!惯@次,他的聲音不那么阿譽了。
商天雨松口氣,露出笑臉。對啊,怎么可能是阿譽,他和杜絹正在美國,那里是不錯的環境,很適合新婚生活。
要不是腦袋里面的臭東西作怪,她一定要繼續扮演阿譽的小妹妹,帶新婚夫妻去看看她的大宅門,出手闊綽的老爸把房子搞得很豪華咧!
「你想到誰?蔣譽?」
動口兼動手,章赫之拿起桌上的梳子替她整理頭發。
「對!褂质莻熟悉得讓人說不出話的動作。
「我們的聲音真有那么像?」
「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
「不是夸大其詞吧?」
「沒有!
「不信!
猶豫半晌,她還是說出口!覆恢宦曇粝瘢B梳頭發的動作都像!
他的手在她頭上停頓三秒鐘,尷尬說:「梳頭發不都是這樣?哪個人梳頭發的動作會特別不一樣?」
「你們都習慣把頭發抓起來,先把發尾打結梳順了,再從上面往下梳,你們的動作都很輕,你們都是一梳從頭梳到底,你們都是……」
「停!顾蝗蛔柚埂
「怎么了?」
「我心里不是滋味!
她微偏頭「看」他!笧槭裁矗俊
「我覺得不是我和那個阿譽很像,而是你在我的體貼中復習阿譽的溫柔!顾目跉饫,有濃濃的嫉妒。
真是這樣?她在他的體貼中復習阿譽的溫柔?不對,雖然她是瞎子界的新手,但她的聽力和觸覺真的很不錯。
「過來!顾ミ^他的手,為了證明自己沒錯,把他帶到電話旁邊,拿起話筒交給他,然后摸索著上面的按鍵,熟練地撥下號碼!缸屑毬犈丁!
他把話筒貼在耳邊,不久里面傳來聲音。
「這里是蔣譽的家,我不在,有手機的打手機,沒重大事件的待會兒再打,如果有要事卻沒手機號碼,留話吧,記住,廢話少說,講重點!
他才聽完,話筒就被她搶走。
「嗨,阿譽,是我啦。這次是為了證明你和我朋友的聲音很像,才打這通電話給你!股烫煊晖A撕芫,才又接著說:「你和杜絹很幸福吧?杜絹是很棒的嫂嫂呦,相信你們可以經營出幸福家庭,記得你答應過我,以后要生一個小跳跳,千萬不能食言啊。前兩天作家先生陪我在院子里挖地瓜,我以為會挖到又圓又大的地瓜,沒想到,挖出來的地瓜全都瘦巴巴。
「我覺得,地瓜這種東西真有哲理,不挖,不知道曾經下過多少苦心,要翻了上,讓里面的果實見了天日,才會曉得,原來啊,努力不夠。愛情也是這樣吧,總要走到最后、答案揭曉,才恍然大悟,兩個人有緣無份!顾龜D出微笑,掛掉電話,回頭,撞上人肉墻。
「你沒走?」她訝異。
「我為什么要走?」
他眼底有著解說不清的情緒,一通電話,讓他眉頭染上幾抹愁云。
原來她覺得自己努力不夠,才讓愛情見不了天日,原來有緣無份是她對他們之間的認定?
心澀,他想擁她入懷。
「阿樂每次看我打電話,就覺得無聊,轉身跑掉!
他立刻打住沖動說:「小男生沒定性,我不一樣!
她橫他一眼!负,你屌、你夠老,給你拍拍手、給你放煙火,高興了沒?」
他抓住她的手,憂心仲仲!盖皫滋炷阏f你會頭痛,經常嗎?」
「還好啦!顾财沧,不愛回答。
「為什么痛,發生頻率密集嗎?」他和姜醫生討論過了,頭痛不是好現象。
「沒為什么啊,我體質特殊嘛!垢擅此悖孔詈猛催^就忘,明天醒來又是一尾生龍活虎。
「為什么不看醫生?」
」喂,你很愛問問題,又不是小學生!顾钠鹑鶐妥樱卮采献。「快幫我吧,頭發還沒梳好。」
他悶不作聲,拿起梳子,走到她身后。
「你會不會梳發髻?」氣氛僵了,她知道,只好沒話找話說。
「你當我是美發師?能梳馬尾就很厲害了。」他隨口回她。
他果然不是阿譽,阿譽的發髻梳得超級強。
「你打那么多電話給他,他從不來看你,為什么還要打電話?」
他突如其來提問,她直覺回答,忘記應該隱藏真心。
「我想念他的聲音!顾想念他的人、他的懷抱、他的寵溺,想念所有他們住一起的光陰。
「你愛他,對不對?」章赫之的口氣沉重,想再次證實某些事情。
「對,很愛!顾凉M足嘆氣,仿佛,能夠愛他,是件天大地大的幸運事情。 「你告訴過他你愛他嗎?」他坐到床上,從后面摟住她的肩膀,她自然而然往后靠,穩穩的胸口、穩穩的安全感,忘記他們其實還不算熟。
「沒有。」
「為什么不說?」下巴靠上她的頭頂,他貪婪地汲取她的味道。
他們一直是親昵的,他以為這叫兄妹之情、手足友誼,沒有任何多余想法,誰知道她的離開,讓他驚覺,沒有她的胸口,真空虛。
「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
是他的態度太誠懇?是他給的友誼太溫馨?不了,但他的溫柔扭開了她的語言開關,讓她變得聒噪。
帶著兩分沖動和三分不顧一切,商天雨把自己的故事全翻出來對他說一遍,從零歲到現在,每件事都不遺漏,清楚地交代了自己的病,自己的愛情、晴天的愛情和阿譽的愛情。
「雖然阿譽愛晴天不愛雨天,但如果我決定硬要賴在阿譽身邊,他不會拒絕,可是我只能陪他一年兩年,之后他必須再次面對死亡,這對他太殘忍,比較起來,杜絹是更好的選擇,她是個理智而體貼的女生,重點是,杜絹給得起他幾十年,給得起他平順的人生。」
她怎么可以事事為他著想?偶爾,她該自私自利的。抱起她,他把她放在膝問,輕輕搖晃。
商天雨沒有反對他的過度親密,因為他的聲音像阿譽、胸膛像阿譽,連抱人的動作都像阿譽。
「我啊……愛不起他!顾讯滟N在他的心臟上方說話,聽取他有規律的心跳聲,篤篤篤,聲聲篤定。
「沒有愛得起或愛不起,只有要不要盡力追尋。女孩,追求愛情,你需要更多勇氣!
他的聲音太溫柔,溫柔到她不想離開他的擁抱。
他親親她的額頭,滿是心疼。她愛他,居然可以愛到這么保密……不舍、憐惜,他不想放手了,想一直把她攬在懷間。
「喂,你為什么買一大堆罐頭?」他轉移話題,把氣氛拉松。
「秘密!顾鹣掳停┬Φ貙λ麚u頭。
「說出來分享!
「我們有這么熟嗎?」今天,她已經說得太多、太過。讓陌生男人對自己太熟稔,不是好事。
「沒有嗎?」
「我想,還沒有!顾πΓ斐鍪,在床邊摸拐杖。
「要去哪里?我幫你!狗凑滿喜歡當她的全自動交通工具。
「我要去便便,你要幫我嗎?」
他笑得很痞!改悴唤橐獾脑挘覠o所謂!
「咧!」她吐舌頭,朝他扮了個可愛的鬼臉。
這天早上,他們的友情向前邁進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