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抵京城,趙慶羽便帶著兩人入宮。
他們雖早知趙慶羽的身分,還是裝出驚訝惶惑的反應及表情。
稍后,趙慶羽領著他們進御書房見了當今圣上,并向圣上說明青城城郊所發(fā)生的那件事。
因先前皇貢事件,皇帝已聽欽差講述過兩人之事,且他還親頒御匾,因此對兩人并不陌生,尤其是蘇深雪的機智過人,更是讓他印象深刻。
如今兩人又搭救敦王有功,皇帝為獎賞他們,便賜陸功勤一襲黑色虎袍,封名「將人」,賜蘇深雪一把玉尺,封名「智女」。
這兩個封號雖不具有官職及實權,卻是因功而獲得皇帝賜名,亦是不同凡響。
趙慶羽并未將陸功勤返回陸家的真正目的告知皇帝,原因無他。若真要為陸功勤及他死去的娘親討公道,不必圣上出手,貴為敦王的他亦是易如反掌。
但這么一來,便失去了意義。
這仇,得由陸功勤自己來報,這冤,得由陸功勤自己平反,唯有如此,才能告慰他雙親在天之靈。
為助陸功勤,趙慶羽當著圣上的面,請求與陸功勤結為異姓兄弟,但此事有違皇族律法的第三十一條,皇族不得與平民婚嫁或認契,因此圣上并未答應。
他未答應,只是礙于律法不得破壞,但卻默許趙慶羽與陸功勤私下認為義兄弟。
就這樣,陸功勤為兄,趙慶羽為弟,兩人的緣分越結越深。
在敦王府做客三日期間,趙慶羽已派人在京城大街小巷傳播消息,說十年前被綁失蹤的陸家嫡子陸功勤回京了,而且還因為救敦王有功,獲御賜的黑虎袍及封名將人,而其妻蘇深雪則因追回皇貢有功,獲賜智女。
還有人說陸功勤是敦王的拜把兄弟,情誼深厚。這些事,當然都進了秦氏及陸功在的耳里。
初聞此事,秦氏難以置信。她一直以為陸功勤在十二歲那年便已死去,因為當初在她的收買下將陸功勤擄走的匪徒是這么告訴她的。
那幫匪徒說他們將陸功勤帶至深山里,將他推下懸崖,終她此生,他都不會再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而如今……
這日,秦氏的胞弟秦新急急忙忙趕來——
「姊啊,不好了不好了!」
秦氏正心煩意亂,聽他不好不好的叫著,表情更是難看了。
「什么不好不好的?你喳呼什么?」
「姊啊,他、他回來了!骨匦律蠚獠唤酉職獾恼f,「陸、陸功勤正在回來的路上啊!」
「什么?!」
「剛才我在大道上看見了,他自敦王府出來,敦王還派了輛馬車送他,行經大道,人人都在爭睹,」秦新神色焦急,「我看再不用多久,他就會——」
「行了!骨厥洗驍嗔怂睦锖軄y。
雖說陸功勤返京的消息已傳遍京城,但畢竟沒看見人影,她還有幾分存疑,如今秦新說他正在回來的路上,而且是由敦王府出來,那便證實此事不假。
這十年來,她一直以為陸功勤已經是個鬼,可如今,鬼就要出現(xiàn)在她眼前了……
她告訴自己不能慌,不管如何,她得做做樣子。
「娘!」這時,陸功在也神情驚慌的跑進來。
「別說了,我都知道!顾潇o下來,不慌不亂的說:「立刻找人去把他以前住的勤學軒整理妥當。」
聞言,陸功在一愣!改,您說什么?」
「別問了,快照我說的去做!」秦氏沉聲喝令。
陸功在懊惱的答應了一聲,旋身離開。
「姊,這事你看……」秦新上前,低聲的問。
「我還能怎么看,先擋著吧!顾砬槟,「功在這孩子糊里胡涂的,就怕他闖禍,你給我看緊他!
「那陸功勤呢?」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顾抗庖荒,眼底迸射出陰沉的光,「可我秦倩也不是省油的燈!
「到!」車夫聲如洪鐘的長喝了一聲。
馬車里,陸功勤的胸口像是被重重的撞了一下。
陸府到了,他十二歲前所生長居住的地方,因為失憶,他對這兒已無印象,可即使如此,還是生了近鄉(xiāng)情怯之情。
他不動,神情凝沉的坐著。
蘇深雪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及想法,于是將手輕輕的覆在他手背上。
他轉頭看著她,她對他溫柔一笑,舒緩了他略略緊張的心情。「我沒事!
「我知道!顾f著,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我會在你身邊的,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遇上什么人!
她是為了報陸家恩情而穿越至此的。在初初知道他姓陸時,她曾經以為他便是她要報恩之人?伤傧,若她要報恩,何以他卻伺候了她十年之久?因此,她又想他應與她要報恩的陸家無關。
可后來到了周家并得知他那些過去后,她又忍不住的想,也許她要報恩的對象真的是他。
他遭秦氏所害,失憶并流落到人牙子手中,若不是她,他不知已在何處。
如今他要返回陸家,也是她動用蘇家的人脈及關系,助他結識趙慶羽并得到「將人」這個御賜的名號。
她想,他也許真是她要報恩之人。只是當時族長說她之所以需要穿越異世報陸家恩情,是因為陸家曾在周家危難之時伸出援手,助周家度過難關,可現(xiàn)在看來卻是周家?guī)完懠叶啵f誰欠誰,該報恩的應該是陸家吧?
她真是越想越胡涂了。
不過眼下誰幫誰,誰又欠誰,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她愛他,她愿意幫他,只要是為他好的,她都樂意去做,「愛」早已凌駕在「恩」之上了。
還沒下車,已聽見外面?zhèn)鱽砺曇簟?br />
「功勤在哪兒?他在哪兒?」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激動又急迫。
車夫掀開簾子,陸功勤先下馬車,然后把蘇深雪牽下來。
陸府大門口,早已候著不少人,似乎是為了一睹失蹤十年的陸功勤如今是什么模。
秦氏站在馬車旁,一旁則站著陸功在、秦新,以及陸功在的妻子于雙雙。秦氏臉上帶著笑,眼巴巴的望著陸功勤。
「你是功勤吧?老天有眼,你還好好的活在人間!骨厥涎劢欠褐拥臏I光,「讓我瞧瞧你……」說著,她趨前抓著他的手臂,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你長大了,變成一個大人了!骨厥险f完,低頭拭淚,「一定是你爹娘在天上護佑著你!」
看她的表現(xiàn),蘇深雪還真難想象她是個冷酷陰狠的女人。要不是早就聽聞她做的那些事情,還真以為她是真心在乎陸功勤呢!
眼前的秦氏,只讓她想到一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
「功勤,你記得嗎?這是功在!骨厥侠松砗蟮年懝υ谝话,「功在,快叫大哥!
「大哥!龟懝υ谟悬c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一聲。
陸功勤微微頷首,「我不記得了,我失了記憶,十二歲之前的事都忘了!
「咦?」秦氏一怔,「你什么都不記得?」
他點頭,「是外祖父跟姨丈找到我,我才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陸家的人!
這件事,秦氏倒是不知道,因此有點驚訝,但同時也暗喜。
如果他什么都不記得,那么不管周家跟他說了什么,他應當都不能確信的。所以,只要她小心行事,還是可以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可憐的孩子……」秦氏一臉不舍,「這十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不,我在蘇家過得很好!顾f:「深雪跟岳父待我猶如家人。」
秦氏將視線移至他身后的蘇深雪身上,笑問:「你就是深雪吧?」
「是的,我是蘇深雪,功勤的妻子!固K深雪上前,禮貌問候,「從今往后,還請夫人多多包涵指教!挂撉榧僖猓K深雪也是在行的。
「說什么夫人,叫我母親吧!骨厥闲Φ煤吞@,「你是功勤的妻子,就是我們陸家的人!拐f著,她轉身吩咐秦新,「叫人把功勤他們的東西搬到勤學軒!
「我們沒什么東西……只有圣上御賜的黑虎袍跟牌匾。」蘇深雪若無其事的說著,只為了「提醒」秦氏跟她的人馬,她跟陸功勤后面可是有皇帝跟敦王撐腰。
秦氏一笑,「我聽說了,功勤因為搭救敦王有功,獲賜黑虎袍及「將人」之名號,而深雪你也因為尋獲皇貢有功,賜名「智女」。我們陸家有你們這對璧人,真是太光榮了!
「母親過獎,只是幸運。」蘇深雪謙遜說道。
「對了,你跟功勤沒有隨侍的丫鬟跟小廝嗎?我給你們指派個幾個吧?」
「不麻煩母親了!固K深雪婉拒,「我有個親如姊妹的丫鬟,再過幾日便會來京城跟我會合,我凡事喜歡自己來,不愛人伺候。」
誰不知道秦氏是想安插眼線在他們身邊監(jiān)視,她才不會讓秦氏的人馬接近她跟陸功勤呢。
「這樣啊……」秦氏沉吟片刻,「來,咱們不在這兒說話,先進去吧!
「嗯,謝謝母親!龟懝η诟K深雪向她道謝,便隨著她進到府中。
來來來回到陸家后,秦氏對待兩人十分熱絡,還經常到勤學軒找他們說話談天。
陸功勤是個寡言安靜,七情不上面的人,對于拚命獻殷勤的秦氏還是維持一貫的反應及態(tài)度——禮貌恭謹而疏離淡漠。
可蘇深雪不似他。她雖是有話就說的直腸子性格,卻又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雖然知道秦氏只是在裝熟,可她也不給釘子碰。
沒幾日,丹陽周家將先前暫時留在那兒的啾啾送到京城陸家來了。主婢倆好些日子沒見,都興奮極了。
這天,天氣較回暖一些,蘇深雪便要帶著啾啾去逛逛京城最熱鬧的那條大道。
才出勤學軒,迎面便碰見陸功在的妻子于雙雙跟她的三個隨侍丫鬟。于雙雙是官家千金,她爹在尚書部任官,品階大抵跟魏緹的父親魏崇范相去不遠。
于雙雙知道蘇深雪出身向陽蘇家,家里經營的是賭坊生意。她自恃出身尊貴,對蘇深雪的出身相當不以為然。再者,在陸功勤跟蘇深雪未回到陸家前,她丈夫陸功在是陸家唯一的繼承人,而她則是未來的陸家女主子,可現(xiàn)在卻因為他們的出現(xiàn)而有了未知的變量。
因為如此,她對蘇深雪懷著敵意,平時在府里見了面也不太說話。
「大嫂。」
「雙雙!
蘇深雪這個人是這樣的,只要你開口,她不會不搭理——縱使是她不喜歡的人。
「要出去?」于雙雙其實沒真的在乎她去哪里,只是隨口問問。
她隨口問,蘇深雪當然也是隨口答。
「走走!
「大嫂好像經常往外跑?大伯都不說話的嗎?」于雙雙問。
「我既不是關在籠里的鳥,也不是拴在門邊的狗,當然能跑能走!
聞言,于雙雙內心不悅。蘇深雪這是在暗指她是鳥是拘嗎?
「大嫂出身向陽蘇家,可能從小不懂得什么規(guī)矩,陸家可不比蘇家,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人注意著,都代表陸家!褂陔p雙立刻反嗆。
「出門在外,我既不做壞事,也不說臟話,怕丟陸家什么臉?」蘇深雪不是省油的燈,馬上反擊,「比起那些裝腔作勢、裝模作樣的名門閨秀,我倒覺得不懂規(guī)矩的我真實多了!
「你……」于雙雙意識到她口中裝腔作勢又裝模作樣的名門閨秀,指的便是自己,懊惱羞憤的瞪著她,「你家里不過是開賭坊的,遠嫁京城,沒嫁妝也沒人,就帶了這個干癟的丫鬟,你囂張什么?」
「我家里不是給不起我嫁妝,是我不要。我爹本想丟十個八個丫鬟給我,也是我不要。」她不氣不怒,一派氣定神閑的說,「我有手有腳也好手好腳,什么都能自己來,為何吃穿都要人伺候著?等有天我癱了,再找人伺候我也不遲!
于雙雙瞪大眼睛,氣呼呼的大叫,「癱?你是說我……」
「我沒說誰,你可別看見哪兒有椅子就往哪兒坐。」看于雙雙氣得七竅生煙,蘇深雪忍不住想笑。找她麻煩?啐,她不惹人就阿彌陀佛了。
「對了,你說我什么?囂張是嗎?」蘇深雪皺皺眉頭,故作思索狀,然后定睛看著于雙雙,咧嘴一笑,「我一點都不囂張,只是有點驕傲,圣上賜我「智女」的名號,你說我能不驕傲嗎?」
「那又如何!我爹也是——」
「我知道你爹是當官的!顾驍嗔擞陔p雙,「可別忘了在這個家里,我是大嫂,你是小嬸,論輩分,我可比你大得多,我不欺你,你都要燒香拜拜謝祖先了,還想欺我?」
于雙雙被她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漲紅著臉,一口氣無處發(fā)。
「你不想跟我打交道,我尊重,但你最好知道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她笑意一收,直視著于雙雙,「沒事最好離我遠一點,也別太靠近啾啾,我跟你這種人打過交道,欺不到我就拿我身邊的人出氣,但我可警告你……啾啾不是丫鬟,我拿她當姊妹,誰要是敢欺負我姊妹,那就是跟我蘇深雪過不去,跟我過不去,那可得把皮繃緊了!
用充滿著江湖味的語氣跟于雙雙說完這些話,蘇深雪便帶著啾啾出門了。
她一離開,于雙雙身后傳來秦氏的聲音——
「雙雙!
于雙雙聞聲轉身,恭敬的喚道:「娘。」
秦氏神情凝肅而深沉,「她說得對,你可離她遠一點,因為你斗不過她,只會壞事!
于雙雙聽著,雖然心里覺得不服氣,卻不敢多說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