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摩爾將母親的手下支開,不希望曦西有壓力。危機解除,曦西打電話叫逃遠(yuǎn)的秀蘭回來,待她踅返,才一起進張摩爾屋內(nèi)。在那之前,已經(jīng)先進來等的張摩爾跟他母親,好像都沒講話,屋內(nèi)很安靜,陳麗麗端坐在沙發(fā),坐姿僵硬,表情惶惑,乖得像剛犯錯等訓(xùn)斥的小學(xué)生。對照盤坐在地的張摩爾,他顯得冷酷無情,神色凝重。
曦西一進門,為了取悅兒子,陳麗麗好熱情地?fù)]手招呼!皝,卓小姐快過來坐,喝茶喝茶,我剛泡的!
曦西走過去,沙發(fā)后,有一長排敞開的窗,沒安紗窗,窗框墨綠色,三只野貓,白黑花色,伏在墻沿,天上,一痕新月,浮在暗空。
曦西為著屋內(nèi)的簡陋吃驚,秀蘭也頻頻張望。這就是東海幫張拓兒子的住處?墻刷著暗藍(lán)色油漆,都斑剝了,皮沙發(fā)不知用了幾年,都裂了一道口子。木家具不成對,隨處亂站。椅有方圓,杯有歐式中國風(fēng)日本的。這里面的東西全像是到處湊來,像個窮藝術(shù)家不得志的寄居之處。
張摩爾就跟母親說:“跟卓曦西道歉。”
“可是我又沒對她怎樣!
“你希望我搬去更遠(yuǎn)的地方?上海北京還是非洲?”
“嗚……”一對上兒子,陳麗麗就變愛哭鬼。曦西跟秀蘭驚詫地看她眼淚說來就來,像個小女孩似的跟兒子跺腳耍賴!澳阏娴暮苡憛,好嘛好嘛,我道歉咩,你不要兇我嘛,你這樣我會想哭……”
曦西跟秀蘭打個冷顫,被她“裝小”的姿態(tài)嚇到。
陳麗麗轉(zhuǎn)過身,面對曦西,淚眼婆娑!皩Σ黄鹱啃〗,我不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給你錢,都我的錯,我是個很糟糕的母親……”悲哀喔,給錢也要道歉,沒天理。
“別說自己糟糕,其實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母親,不要哭!标匚鞅谎蹨I攻擊,坐立難安。
秀蘭瞪她,白癡,人家是在道歉,她竟還亂贊美個什么。
“真的嗎?”陳麗麗聽了,大力地握住曦西雙手。“你覺得我是個好母親?噢,我第一次聽見人家這么肯定我,那么我拜托你,還是要讓我兒子參展喔,一定,好嗎?”
不好,之前怎么撂狠話,說不讓張摩爾參加,不讓黑道污染藝術(shù)……秀蘭瞪曦西。
曦西機動性強,說變又變!昂冒,我本來就答應(yīng)了嘛,其實你根本不用來威脅我,我只是對這點不高興而已,把錢拿回去就好,我不氣了!
你看你看,沒原則!秀蘭暗掐曦西的腰。
曦西痛呼,迎上秀蘭抗議的眼光,馬上挺直腰桿,亡羊補牢,畫蛇添足地跟陳麗麗強調(diào):“不過你要明白,我答應(yīng),不是因為怕黑道,而是為了證明我有實力捧紅一個新人,和你威脅我無關(guān),你懂喔!
“當(dāng)然當(dāng)然,呵呵呵!标慃慃惔蠼泐^地拍拍曦西的臉。“有骨氣、有氣魄,我欣賞你,拿鈔票砸我兒子,你了不起!
聽見沒?曦西覷秀蘭一眼,像在說“下次還敢瞧不起我嗎”。
搞了半天,她還是要讓張摩爾參展?秀蘭苦笑。
曦西帶助理離開,心滿意足,覺得自己第一次大發(fā)飆就有不錯的成果,過癮。這高興,就忘了要追究之前張摩爾跟陳麗麗的對話中,為何有“媳婦”兩個宇?為何對話像懷有大秘密?
張摩爾倚在窗前,一只手,伸出去懶洋洋地輕撫矮墻上貓咪,軟毛搔癢指腹,貓咪喜悅呼嚕。他看著曦西跟助理走出公寓,聽見身后母親嘆息道——
“唉,她已經(jīng)忘記你了,連我都不認(rèn)得,為什么你還這么喜歡她?那時候,我記得她才當(dāng)你兩個多月的家教,有這么難忘嗎?”
黑夜籠罩長街,月色華美,鋪展開來,卓曦西在月光里行走,張摩爾看她和助理有說有笑,走向汽車。不知她正說著什么,助理板著面孔,她卻笑開懷,她不像老板,沒架子,她一笑,眉眼一燦,天地一剎那爍亮,連板著面孔的助理也不自覺緩了臉色,跟她一路打打鬧鬧。
真的好喜歡她,喜歡她穿著的咖啡色荷葉邊上衣,喜歡她一襲方格紋軟長裙,裙擺及地,隨腳步飄動,軟裙拂過地面,姿態(tài)柔美有性感。要他怎么忘記?他早在心中認(rèn)定的美公主。目光追著她,心頭秘密躁動著,煽情地想象幾千萬遍就是渴望擁她入懷里,要天天抱著睡再抱著醒,強烈想呵護她像呵護個珍貴易碎的寶貝,這心情,沒人懂,說出來,他們只會笑他蠢。他聽見母親又說——
“不是我要管你喔,只是想告訴你,這樣暗戀沒有用啦,要嘛干脆告白,就算被拒絕,你可以趕快再找別的女孩啊!”
“不行!睕]有別的女孩,也不能告白。
“為什么不行?”
因為,她只喜歡藝術(shù)家。而他,努力很久,結(jié)果只能賣玩具,苦心創(chuàng)作的作品,在她看來竟然爛透了,他更不敢告白了。
仍牢記著當(dāng)年卓曦西最喜歡在英文課里介紹西洋藝術(shù),讓他認(rèn)識。曦西對那些藝術(shù)家的生平典故,了若指掌,如數(shù)家珍。
她曾目光爍爍,狂言道:“將來老師要為藝術(shù)家們辦展覽,你看,他們創(chuàng)造出這么多美麗的東西!
張摩爾曾試探地問;“所以,老師以后的男朋友,也一定要懂藝術(shù)嘍?”
“當(dāng)然,不只要懂,他要是很有才華的大藝術(shù)家,這樣我才會欣賞他啊!
果然,她熱愛藝術(shù)家。
那日鼓起勇氣進餐廳見她前,就在外頭觀察良久,她像在等個很重要的人,不?幢恚瑫r而傻笑,時而流露焦慮,當(dāng)他走到她面前,她抬頭就笑。
她喊“白御飛……”,發(fā)現(xiàn)不是,失望的表情好明顯。
回來后,張摩爾難受得睡不著,吃不好。他知道白御飛,國內(nèi)最有名的視覺藝術(shù)家。憑著暗戀者敏銳的第六感,他意識到了,曦西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是大藝術(shù)家白御飛。他不能告白,現(xiàn)在,甚至不敢奢求曦西喜歡他,只要能待在她附近就好,多接近相處就好,因為只要在她身旁,跟她呼吸同一口空氣,就算痛苦,也藏著一點點甜。
凌晨兩點,曦西還沒睡。
她穿著蕾絲睡衣,趴在床上,檢視“詭異三角戀”的藝術(shù)家名單。視覺藝術(shù)家白御飛、國畫大師蕭禾、前衛(wèi)藝術(shù)家巴熙、裝置藝術(shù)家墨霓……
“唔……”她咬掉筆蓋,加添新成員——張摩爾,西洋畫藝術(shù)家。
張摩爾?一個奇怪的男人。她嘴角浮現(xiàn)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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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參展的人,我資料都傳給他們了,第一次開會的時間也跟他們說了。”秀蘭跟老板報告工作狀況。“結(jié)果你知道怎樣嗎?”
“嗯哼?”埋在作品照片中,曦西忙著挑選,好餓,她到現(xiàn)在還沒吃午餐。
“你在聽嗎?”
“有哇!币趺磳⑺麄兊淖髌反伞霸幃惾菓佟保
“原本預(yù)定參展只有四個人,臨時多了張摩爾,墨霓跟蕭禾很反彈喔,他們就是不爽資源被瓜分啦!”
“嗯!睓z視張摩爾的作品,摻在大師級作品中顯得很突兀。
“墨霓說她不要和亂七八糟的人一起展覽,一直要問張摩爾的背景,開會時她一定會抗議,要是知道張摩爾是新人,看你要怎么安撫她!
“沒那么嚴(yán)重,好好溝通就行啦。”她忙著找鋼筆,怪了,怎么不見了?
“墨霓那個人驕傲得不得了,你以為幾句話就可以打發(fā)?”秀蘭過去,從曦西右耳取下鋼筆。
“嘎?原來在耳朵上,我什么時候夾在那里了?”拿了鋼筆,唰唰唰地在筆記本注記開會摘要,又翻出廣告公司名冊,挑選合作對象!拔腋阏f,我會讓墨霓閉嘴,如果連這個都辦不到,那我策展人是干假的嗎?”
“是噢,”秀蘭揶揄她。“也對,你很行很厲害啊,正準(zhǔn)備捧紅作品爛的藝術(shù)家張摩爾嘛,了不起喔。”
“你知道嗎?如果你可以少嘲諷你的老板,就是非常完美的助理了。”說著又慌慌地滿桌子搜!颁摴P呢?又不見了?”
“你知道嗎,當(dāng)一位助理總是在幫老板找筆找手機找皮包找筆記本,而且同一件事還要至少重復(fù)提醒四次,老板才會記住,沒一點幽默感揶揄老板,早就神經(jīng)崩潰了,筆在這里!毙闾m變出鋼筆,交給曦西,鋼筆可不就別在曦西領(lǐng)口。
“我什么時候別在衣服上?唉!我這個腦袋喔……”曦西抱頭呻吟。
“你看,變得這么麻煩!毙闾m說:“都怪你,就跟你說張摩爾的作品那么爛啊天啊~~”聲音岔高。
曦西說:“你放心,我會——啊天哪!”見鬼了,張摩爾幾時來的?手里拿著牛皮紙袋,就站在她們身旁,無聲無息,嚇?biāo)廊恕?br />
張摩爾戴著復(fù)古墨鏡,黃褐色大鏡片,使得別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白髌泛喗槲覍懞昧恕!彼喔呒埓
秀蘭吼:“下次進來要先打招呼,沒禮貌,萬一我們在開會呢?要來也要先打電話確認(rèn),曦西不一定隨時有空見人的!睂o名小卒,秀蘭氣勢倒頗大。
沒那么嚴(yán)重吧?曦西尷尬,沖著張摩爾笑,為助理的態(tài)度感到抱歉,遂溫柔地對張摩爾說;“我剛好要去吃午餐,一起去,順便看看你簡介寫得怎么樣。”
張摩爾慶幸地想,還好戴了大墨鏡,可以隱藏過分喜悅的眼神。
走出工作室,曦西掩額,凝視天空!巴郏柟膺真大啊——”問張摩爾:“去哪吃?有什么好建議?你平常愛吃什么啊?”
張摩爾面無表情地聳聳肩,想了想,說;“最近,是有個東西很好吃就是——”
“等一下、等一下!”雙手在唇前畫叉,她噓他!跋葎e講,這樣我才有期待感。我現(xiàn)在餓得要死,想大吃一頓,在哪里?最好不用開車,找停車位煩死了。”
“前面有,用走的就到了!
“好,等我一下!
張摩爾看曦西走回門前,取來洋傘,又朝屋內(nèi)喊!靶闾m,幫我找一下,抽屜有沒有墨鏡?沒有?還是放在茶幾上了?沒有?啊,我知道我知道,在電視上。也沒有?怪了,我扔哪去了?算了算了……”回來,她打開白底綴小黃花的洋傘對他笑。“我們走吧!
張摩爾不走,凝視著她。
曦西歪著頭,困惑地迎視著。“怎么了?我們走啦?”
張摩爾忽取走她手中的小花傘,同時,他的大墨鏡,框上她的小臉蛋。小小尖尖瓜子臉,搭上大墨鏡,襯著一襲橘黃色碎花洋裝,張摩爾在心里笑,曦西這樣很可愛。
“這要給我戴?”曦西戳戳臉上墨鏡。
“嗯!
“那你……”
“沒關(guān)系!
“傘我自己拿就好了!蹦腥藫涡』▊闾尚。
“我拿。”他堅持,要為她擋光。
“噢!”曦西微笑,他很好意,但口氣冷硬,給人不友善的錯覺。張先生似乎不擅長跟人扯淡喔,講話硬邦邦的。
長街,涼風(fēng)輕拂,右邊站著一排楓香樹,日光在枝葉問閃爍,燦燦金光篩落在地,兩人在斑駁破碎的光影中前行。張摩爾不時往旁邊看,看他的大墨鏡,隨曦西輕快的腳步,在小臉上跳動起伏,這給他很愉快的感覺,渾不覺撐著女用花傘的自己有多滑稽。
來到張摩爾介紹的地方,看到目的地,曦西怪叫!霸趺词沁@里?”
這一叫,叫得張摩爾忐忑,她似乎很失望。
兩人進去待不到五分鐘,曦西就搖頭笑著出來,右手拿著紙袋晃,邊走邊嘆氣!鞍ΠΠ,又不是小朋友,吃這種東西不算吃飯啦,沒想到你說的是麥當(dāng)勞!彼麄冇写鷾。
“是你問我平時愛吃什么!
“可是這是薯條,這是零食,這不算吃飯啊!
她以為他亂介紹嗎?張摩爾慎重其事道:“這不是平常的薯條,這個是新出的‘搖搖薯條’!
薯條就是薯條!她啼笑皆非!八懔怂懔,帶你去吃我平常吃的……”人怪,吃東西的品味也怪,嗟!
走過一條街,就到曦西最愛的SUBWAY。
“里面不能帶外食,我們吃掉薯條再進去。”
曦西跟張摩爾站在門邊嗑薯條,SUBWAY烤面包,空氣彌漫著甜麥香,嘴里吃著油膩膩薯條,吃著吃著,曦西覺得處境荒謬,就笑了。
和張摩爾克難站在騎樓吃薯條,感覺還不賴。看陽光閃耀路樹,看人遛狗走過,馬路馳過汽車,汽車反射日光,慵懶的街景,教她不知不覺輕松起來,竟有種幸福感,比關(guān)在豪華大餐廳里吃還要舒服自在。
曦西轉(zhuǎn)頭看他,他今天穿套頭黑白條紋線衫,窄版合身西裝褲,難得正式的裝扮,嘴上卻叼著薯條,好笑。
“你剛剛有聽見我助理說的話吧?有人反對讓你加入,不過,不用擔(dān)心,我會解決。但是開會時,你最好有心理準(zhǔn)備,不要因為他們說了什么就難過!标匚飨葕A他打預(yù)防針。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懷疑自己多慮了。張摩爾好像完全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他的作品。
曦西瞇起眼睛打量他,有時,甚至覺得,除了一開始積極要加入展覽,之后他就對其它事不關(guān)心。不問和他一起展覽的有誰,不問資源會怎么分配,不關(guān)心DM上名單順序如何排列……這些都是藝術(shù)家們參展時最介意的事,他卻問也不問,對薯條的關(guān)注,都還比對自己作品的關(guān)切多。
“喂,有這么好吃嗎?我這個口味是海苔波光,不怎么樣。你的咧?”
“咖哩恰恰。三種口味我都吃過,咖哩恰恰的最好吃!
“我吃看看!标匚鳒惤,拿薯條吃。
因為這個靠近的動作,張摩爾聞到熟悉的嬰兒皂香,他一陣心悸。
“真的哦,你的真的比較好吃!标匚鞲C在他胸前,連吃好幾根薯條。
于是,張摩爾除了聞到香味,還感覺到她的發(fā),輕輕摩挲過胸前衣服。頓時,身體僵硬緊繃,站得直挺挺,瞅向藍(lán)天,感覺自己,像根火柴棒,滋滋滋燃燒。
在SCBWAY里,曦西檢視摩爾寫的作品介紹,一邊吃著鮪魚蔬菜色拉。
張摩爾在一旁也沒閑著,他瞪著色拉,正專注地忙以尖叉做武器,攻擊生蔬大隊,叉住這個,丟到桌上;叉住那個,扔棄桌上,待曦西發(fā)現(xiàn)時,桌上已布滿蔬菜殘骸。
“噯、你干什么?!”曦西這一喊,嚇住他了。
張摩爾頓住動作,右手抓著叉子,叉尖上還死著一根青椒。
曦西看了快暈倒,桌面排滿蔬菜大隊,敢情是最時髦的裝置藝術(shù)?一排是青椒,一排是紅蘿卜絲,一排是洋蔥,還有一排酸黃瓜,排列整齊,像在桌上行軍。在標(biāo)榜健康飲食的SUBWAY餐廳,干這種事,簡直是羞辱店家。
環(huán)顧左右,撞見好幾對正竊笑的眼睛,曦西瞪他!拔梗瑸槭裁匆@樣?”
“我不要吃這個——”生菜難吃死了,呸。他看曦西低頭掩面,好像很窘。
“張摩爾,這樣很沒禮貌,挑出來的都比盤子內(nèi)的還多。店員看了怎么想?挑出來就算了,還讓它們排隊?天啊,超丟臉的!
雖然不明白有什么關(guān)系,但看曦西困窘,張摩爾急了,難得和她共餐,怕再沒有下一次,于是趕快做出補救動作,沒想到,她又驚呼——
“你干什么?!”曦西看張摩爾叉住丟桌上的青椒吃,又叉住洋蔥往嘴里吞。忙抓住他的手制止!胺抛雷由狭四氵吃,臟啊!
“你不是說丟臉?”
曦西怔住,看他皺眉,硬要吃下去的樣子,忽然心頭一暖,這家伙……她失笑!拔覕〗o你了。”她拿衛(wèi)生紙,將挑掉的蔬菜包好,桌面收拾干凈!澳惆涯艹缘亩继舫鰜砹,根本就沒吃什么嘛。嘿,我知道你愛吃什么了……”把他當(dāng)小朋友就行了,她去買了一份手工餅干給他。“巧克力餅干,這愛吃了吧?”
愛吃,更感動的是她的體貼。吃著曦西為他買的餅干,每一片嘗起來都好甜蜜。他看曦西修改他寫的作品說明,欣賞著她嚴(yán)肅專注的模樣。
她說:“這樣寫沒重點喔,我?guī)湍愀某伞?br />
你怎么改都好!他啃著餅干,餅屑掉得到處是,望著她失神。仿佛時光倒流,回到年少時,英文老師又回來給他上課。唉,真希望時間能暫停。
“你看,這樣是不是更清楚?”她抬頭,怔住,哈哈笑!澳阈∨笥寻,餅干掉得到處是?糟了!”曦西掩住嘴,失笑了!鞍,好像一直在念你,像不像一個啰唆的大姐?”
嗚……他拉長了臉,眸色暗下,小她四歲,心中很介意了,又聽她說什么大姐,更心灰。
曦西看看手表!鞍,四點多了,我還有事,你看看我改的跟你的意思有沒有一樣,Bye嘍——”她風(fēng)也似地走了。
張摩爾還舍不得離開,把她沒喝完的可樂拿來喝,可樂不冰,仍喝得陶醉,回味曦西的一瞥一笑……
“張摩爾?”冷不防有人喊。
張摩爾僵住,抬頭,頓時臉紅耳熱。曦西站在桌前,眼神奇怪地看他喝她喝過的可樂。
張摩爾放不可樂解釋:“我很渴!
“噢……”曦西尷尬笑了笑,拿了掛在椅背的袋子。
“Bye——”閃先,張摩爾怪怪喔!
她是不是以為我是變態(tài)?!但我不足!張摩爾氣惱,發(fā)現(xiàn)桌沿掛著洋傘,她把傘忘了。
稍后,太陽下山,天色暗藍(lán),有個好高的男人,竟撐著把小花傘,昂首闊步,走在大街。
張摩爾特立獨行,引人注目,他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笑,懶得理會別人眼神,這一路,都要賴在曦西傘下,太迷戀,變傻瓜。沒關(guān)系,他情愿當(dāng)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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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西趕著去見閔智投顧公司總裁,羅閔睿。
六十幾歲的羅閔睿,留小平頭,身材矮胖,愛抽雪茄,喜歡收藏藝術(shù)品,長期贊助國內(nèi)各大藝術(shù)展。他常約曦西和藝術(shù)家們喝茶聊天,辦公廳內(nèi),處處擺設(shè)藝術(shù)收藏。有奇石琉璃,陶器西洋畫,品味非凡,喜熱鬧,更愛欣賞美女。
一見美麗的曦西來了,羅閔睿笑容滿面。
“曦西啊,我想起來歡迎你,可是我喔,懶得站起來啦,哈哈哈哈哈哈!绷_閔睿歪在沙發(fā),拍拍肥肚!澳憧纯次疫@個肚子,就要爆炸了,哈哈哈哈哈!
曦西笑瞇瞇說:“所以你不能再喝酒啦,誰叫你老是跑酒店。”
“你來得正好——上次跟陳桑談贊助,你的‘時尚考’忘在這里了。”他向秘書使個眼色,秘書趕緊拿來給曦西。
曦西失而復(fù)得,高興得摸了又摸!霸瓉硎窃谀氵@里,難怪找都找不到!
“手機也掉在這里好幾次嘍,你健忘的毛病也太嚴(yán)重了吧?哈哈哈哈哈。”
“沒辦法,要記的事太多,腦子越用越不靈光咧!羅董最近好嗎?”
“要是有像你這么漂亮的員工,就好啦,就開心嘍,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不好,你工作會分心!
“曦西啊,等一下我跟李董要去紅苑抽雪茄,一起來,我介紹朋友給你認(rèn)識!
“我拿了好幾張優(yōu)待券,是夫人最愛看的昆曲表演喔!”打開皮包,曦西拿票給羅董。
“唉呀!”羅董低笑咳嗽!拔倚那檎,干么提我老婆?”
曦西頑皮地眨了眨眼睛!扒皫滋旆蛉诉找我喝下午茶喔!
他露出個懊惱的笑容!拔抑乐览,你這丫頭是秀蕙派的奸細(xì)嘛。不想跟我們幾個老人出去玩,就拿我老婆出來擋!
卓曦西甜甜一笑。“我來又不是為了玩,有事拜托董事長哩!
“每個來找我的都有事拜托我,不是借錢就是想問內(nèi)線消息,沒一個是來關(guān)心我這老頭子。曦西,你跟我借錢的話,三百萬還OK,多了就不行噢,哈哈哈哈哈!
“不借錢,是要賣東西給你。”
“噢?最近有什么好貨嗎?”曦西是他參加藝品拍賣的專業(yè)顧問,每次競標(biāo),他都會先問曦西的意見?墒顷匚饕幌蛑粫o意見,不曾中介藝品買賣啊。
“是啊!
“好好的策展人不做,跑去賣什么東西?”他忽然面色一變,生疏起來!叭绻闶且彝其N直銷產(chǎn)品,你可以回去了,我從不買那種……”
“我賣你這幅畫——”曦西拿翻拍的照片給他看。
羅董戴起老花眼鏡,仔細(xì)端詳,畫中是夜晚在墻頂睡覺的花貓。
曦西解釋道;“這是新銳畫家張摩爾的畫作‘貓夢’,他也會參加我十月策劃的‘詭異三角戀’。怎么樣?羅董很喜歡吧?”
愛呵呵笑的羅董,忽變得異常嚴(yán)肅,摘掉眼鏡,坐直身子,看著曦西!白筷匚,我羅閔睿贊助過多少展覽,看我的收藏也應(yīng)該知道我的品味,拿學(xué)生程度的畫作呼嚨我?還想賣我?如果是跟我開玩笑,我原諒你。如果不是,就是存心坑我!
羅閔睿一向都將曦西當(dāng)好友,沒生意往來,曦西從未見過他勢利的這一面。她微愣,低頭想想,抬頭,仍笑,笑得甜美可人,口氣好溫柔地說:“這畫,就賣羅董五百萬吧。”
“五百萬……”羅董眸色驟暗,看著曦西,拍桌吼:“他馬的,滾,混蛋!”
下午三點開會,白御飛大方借出信義路的工作室,這里的會議室寬敞,設(shè)備齊全。
張摩爾準(zhǔn)時報到,曦西看見他,暗暗驚訝。他穿橄欖綠線衫,洗到褪色泛白的破牛仔褲。這家伙,唉,和頂尖藝術(shù)家們開會,竟沒有特地打點一下穿著。
白御飛的女助理們忙招待大家,巴熙、蕭禾、墨霓陸續(xù)到來,大家入座后,會議開始。
曦西先報告“詭異三角戀”的主題發(fā)想,以及將挑選出大家的哪些作品參展
那邊,燙大鬈發(fā)的前衛(wèi)藝術(shù)家巴熙,懶洋洋地托著臉聽,涂著蔻丹的指甲,不時撥弄頭發(fā),慵懶地笑,對曦西的發(fā)言沒意見。
另一旁,始終抬高下巴,斜眼看著曦西的短發(fā)女子,是瘦到胸凹,冷傲的墨霓!
國畫大師蕭禾,戴古董圓眼鏡,穿藍(lán)袍,始終皺眉,憂國憂民樣。
曦西報告五分鐘后,墨霓忍不住了,不顧大家在場撇開資料,對曦西說:“我反對讓張摩爾加入,”她朝張摩爾看一眼!坝械米锏牡胤胶鼙,但我就事論事!庇只乜粗匚鳌!皯{什么他可以臨時加入我們?”
曦西說:“讓新人參加,可以讓展覽更多元,各位也能從中得到收獲。”
“也可能降低我們的水平。”墨霓翻看張摩爾的作品照片!叭绻淖髌泛馨艟退懔,但是這也能算畫家嗎?白御飛,你覺得呢?”
白御飛說;“曦西是策展人,我尊重她的決定!
墨霓臉一沉,目光一凜!昂。”又問蕭禾;“你覺得呢?”
蕭禾捻著胡須,愁道;“本人是不明白卓小姐邀請藝術(shù)家的標(biāo)準(zhǔn)何在,然而張先生的作品實在是……實在需要大家平心靜氣,好好研究,琢磨琢磨……”
“意思是你不也同意他加入。巴熙呢?”
巴熙側(cè)身,瞟墨霓一眼!斑@是曦西的展覽,她愛請誰就請誰,干你屁事。”
“巴小姐,請你講話有水準(zhǔn)一點!我們在討論事情,不是在吵架。我問你意見,干么罵人?”
“因為你很機X!
“你說什么?!”
“你很機X!
“聽著,我沒辦法跟這么低級的人開會!笔捄炭棺h。
巴熙呵呵笑。“還有更低級的想不想聽?”
因為張摩爾的事,大家吵起來了。張摩爾呢?他置身事外,瞅著白御飛,忙著研究情敵長相——
哼,丑男人,四十幾歲的丑男人,胖方臉,眼角有皺紋,身材又不好,厚,就算穿著昂貴的白西裝,還是被他看出來了,白御飛有啤酒肚!他長得像演全民大悶鍋的諧星白云!
張摩爾拿放大鏡檢視情敵,殊不知在曦西眼中,白御飛帥得像周潤發(fā)咧!
正當(dāng)眾人吵得不可開交之際,曦西說話了,頓時大伙怔住。
“各位,你們大概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就在剛剛,閔智投顧公司總裁羅閔睿,以五百萬的價碼,買下張摩爾的作品‘貓夢’,明天的報紙就會報道出這筆交易。”
五百萬?墨霓啞口,蕭禾震驚,白御飛為之一愣,巴熙駭?shù)每Х榷紴R出來了,連一直忙著研究情敵的張摩爾也震住。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曦西笑瞇瞇道:“羅董的品味一向受藝術(shù)界人士肯定,肯花五百萬買一個新銳畫家的作品,可以想見,張摩爾的畫作有其獨到之處,是不是?”
接下來,沒人再提出抗議,會議得以順利進行。
中午休息一小時,白御飛請大家移至交誼廳用餐,助理們已備好餐點。曦西向張摩爾使個眼色,要他跟她走。兩人到走廊底的樓梯問講話。
“是不是覺得很驚訝?之前保密,所以沒跟你說。明天把貓夢送到我工作室,我讓助理轉(zhuǎn)交給羅董!
“五百萬?”
她眨著慧黠的眼睛,瞄瞄他!澳悴恍牛俊
他深思道:“怎么賣出去的?”
她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斑@個你別管,對了,”她目光閃動,玩笑道:“不如五百萬,就當(dāng)是你參加我展覽的費用,好嗎?”嘿嘿,他要哇哇叫了。
但并沒有她預(yù)期中的大叫抗議,張摩爾只是淡淡地說:“隨便!
“五百萬,是五百萬哦!”
“我知道,隨便你拿去干么!
曦西怔住,氣餒道:“你的反應(yīng)實在是……實在是讓人很挫折,以為你聽見五百萬會高興得大叫,那么多錢啊!”
張摩爾盯著她,表情沉靜!捌鋵崨]有五百萬,對吧?”再怎么樣也經(jīng)營玩具公司兩年多,對買賣交易很有經(jīng)驗,他知道自己的作品不可能值那個價,他有自如之明。
他機智的反應(yīng),令她刮目相看,笑道:“你還滿聰明的。喏、錢給你。一從口袋掏出銅板,一枚五塊錢給他。又問他:“你信任我嗎?”見他點頭,她接著說:“你的畫,總共賣五塊錢,為什么會從五百萬變五塊錢,這個改天解釋給你聽,等一下還要開會,你先去吃東西!
他用一種很溫柔的表情對她說:“不用解釋,反正我信你。”
曦西怔住,被他那股信任的模樣駭住了,在他頑固的眼神底,仿佛有什么藏著……
白御飛走過來對曦西說:“你來一下,有東西給你!
看見白御飛,曦西眼睛一亮,開心地迎上去!笆鞘裁窗?我也有事想跟你說喔!”她高高興興地跟白御飛走了。
張摩爾看白御飛很親密地攬曦西離開,心情蕩到谷底,討厭她看見白御飛時,燦亮的眼睛。
在辦公室,白御飛取來預(yù)先買好的法芙娜Aratuani巧克力給曦西。
“來,特地買來給你吃的。”
“哇,這很貴。”曦西受寵若驚,心頭小鹿亂撞——送巧克力,對我這么好,嗚,果然是喜歡我的。
白御飛揉揉她的頭,疼愛道;“Aratuani是委內(nèi)瑞拉級的Criollis豆制成,目前公認(rèn)最頂級的巧克力原料,雖然貴,但是錢不是問題,你覺得好吃最重要,是不是?”
關(guān)愛的眼神,呵護的語氣,曦西聽著聽著,目眩神迷,愉快得恍惚了。
白御飛拉她在沙發(fā)坐下,他打開巧克力盒,拿一顆給她,閑聊道:“讓羅閔睿以五百萬賣下張摩爾的畫,曦西,你不簡單!
被夢中情人贊美,曦西暈陶陶道:“這是秘密,畫是賣給羅閔睿沒錯,但不是五百萬,是賣五塊錢。”
“哦?”
巧克力好好吃啊,曦西吮著手指,甜滋滋道:“我去拜托羅董收藏張摩爾的畫,再對外放消息說他以五百萬高價,收購新人畫家作品,吸引媒體注意,對展覽做了免費宣傳,又可以讓墨霓住嘴,一舉數(shù)得,雖然有點小奸詐啦,不過很有效噢。”
“原來如此,真聰明啊……”
“這是秘密,不能說出去喔。對了,白先生,我還沒謝謝你,每次都在你這里免費開會,免費吃東西,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要跟我客氣,我在國外參加展覽時,也常常要靠你幫我擬英文稿,互相幫忙嘛,我讓助理準(zhǔn)備壽司和生魚片,還有紅葉蛋糕,你吃了沒?”
“還沒啊,等一下就去,紅葉的蛋糕最好吃了,我!”
“你在這里。 蹦揸J了進來,睨著白御飛說:“有空嗎?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白御飛跟墨霓出去談事情,曦西笑瞇瞇地享用一大盒的Aratuani巧克力,她癱在心上人的大沙發(fā),想到他剛剛贊美的話,便甜蜜高興得好像快融化。
張摩爾沒吃白御飛準(zhǔn)備的餐點,他寧愿餓肚子,也不爽吃情敵準(zhǔn)備的東西。他也不想跟那個不知道在驕傲什么的墨霓用餐,也不希罕跟其它藝術(shù)家扯淡,自己跑到工作室后面的院子抽煙。
獨自抑郁地靠著石墻等開會,一株開滿粉紅花朵的九重葛陪著他。忽然聽見腳步聲,看見墨霓叼著煙,跟白御飛走來。他們面色難看,似乎在吵架。張摩爾藏身到樹后。
“不要抽煙了,你身體又不好。”白御飛拿掉她嘴邊的香煙,被墨霓推開。
“少來了,哼,剛剛跟卓曦西很好嘛?躲在辦公室吃巧克力,真浪漫。『芟矚g她對吧?怪不得開會的時候,我反對她,你卻幫她講話!蹦蘩浜!八遣哒谷,我尊重她。我尊重她?白御飛,真話講話啊,我看你跟卓曦西私底不已經(jīng)好過了吧?”
“你想太多了!睋屜孪銦,他彈熄了,扔掉!拔矣憛捨业呐顺闊!
“呵!蹦薹薹薜芍!拔业呐?喔,我聽了真高興。做了你兩年的地下女友,‘我的女人’這四個字,好像只有在沒人的時候才聽你說喔。”
白御飛目光一凜!澳阋詾殡[瞞我跟你的關(guān)系我很高興嗎?你也知道我這么做是為了保護你,我說過多少次了,有個瘋狂的女人一直迷戀著我,我怕她對你做出不好的事。”
墨霓冷笑。“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以為我騙你的嗎?隨便你怎么想我都行,小霓,不能讓你有任何危險,你要是出事,我會崩潰的。雖然隱瞞我們的關(guān)系,對你不公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不能冒著公開的危險,讓你受到傷害。你覺得委屈,是我的錯,但是,假如你再也不想忍受了,就算很痛苦,我也愿意放你走……”
墨霓瞠目,嗤笑出來,笑得凄涼。
“是啊,都是為我好嘛。愿意放我走?明知道我愛你離不開你,就說的這么瀟灑,你還真狠啊,我為你拿過三個小孩,你就這么輕易說要讓我走?”
白御飛扯她入懷,緊摟著,感性道;“別這么說,唉,你這樣說讓我很難過啊,我讓你受苦了,我真該死,可憐的小霓,都我不好,你為什么偏偏愛上我這個麻煩的男人?都是我的錯,我不應(yīng)該這么愛你,害你要陪我受苦!
墨霓埋在他陶前,嗚咽了。
白御飛安慰道:“除了你,任何女人對我都沒意義,你應(yīng)該要有這個自信啊。策展人對我們藝術(shù)家來說,像魚跟水的關(guān)系,傻子才會和策展人不愉快。是不是?對卓曦西好,也是為了工作順利,你干么吃她的醋?”
“很多人都看得出來,卓曦西喜歡你,你還對她好?!”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愛的只有美麗又有才華的小霓……”他捧起墨霓的臉,深深親吻。兩人情意纏綿,膩著抱了好一會兒,才一前一后離開。
張摩爾走出來,神情嚴(yán)肅,注視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白御飛這種人,卓曦西還在迷戀什么?只因為他是她夢想中的大藝術(sh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