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在眼前一閃一閃?
白雪睜眼,醒過來。
面前,一扇窗敞開著,窗欄垂著DIY的窗簾。那是由一串串廢光碟制成的簾子,盤型光碟,在晨光中閃爍。風吹來,它們晃,閃啊閃。屋外是大片的金黃光,茄苳樹迎風蕩著枝葉,能聽見藏在樹梢唱歌的鳥兒,幼細的鳥叫聲應該是“綠繡眼”。
好美……好寧靜的氛圍。等一下?等一下!
驚駭坐起,這不是她家!奔下床,房間里打轉。小房間,單人床,整齊物品,掛在椅背的男人衣服……
江、江品常?想起來了,昨晚爛醉,好像一直都在“盧”小小,丟臉死了!白雪迅速理好身上衣物,偷偷摸摸開門,目不斜視,速往大門走。
“哈羅……”黃西典喊住那鬼祟的身影。
呵呵,尷尬了。轉身,僵硬地笑。“老板好啊。”
堆滿電器的客廳中央,有張桌子,桌上有飯菜,老板跟江品常在吃早餐。黃西典招呼道:“過來吃啊,吃完再走,有準備你的——”
“呵呵,不用了,謝啦!蓖低荡蛄拷烦#秋埐,看來很嚴肅,在生氣嗎?啊該死,陸續(xù)記起,她好像揪著他頭發(fā)咬,她好像騎在他肩膀上咆哮。呵呵……撤!
“你們慢慢吃,我回去了。”
“快過來!”黃西典招手。“昨天喝那么多酒,胃受得了?來喝白粥,品常煮的!
“是嗎?”特地為我煮粥?好感動!原來他這么溫柔貼心,真是誤會他了。矮油,這下不吃都不行呢……
“那我不客氣了……”白雪過來坐下,品常轉過臉,看著她。
“還真的要吃喔?”
“蛤?啊不是……”叫她來吃?“我是想說,你特地為我煮的我不吃的話——”
“你干么?不要鬧她了,沒發(fā)現(xiàn)她嗓子都叫啞了嗎?”老板瞪他。
“唱整晚的歌仔戲,喉嚨當然壞掉!苯烦5坏!白蛲砗喼痹陂_個人演唱會——”
她一時激動。“我哪有!我哦……天啊——唉喲喂啊——”又唱起來了。
搞什么?西典跟品常駭住,看她按著右頸。
“怎么了?”
“扭到脖子了!焙猛,不能往右邊轉了。
“你看吧!秉S西典罵江品常。“叫你不要嚇她嘛!來,喝粥喝粥。”
這下,白雪只能面向左。
坐在右邊的品常,放一碗白粥在她面前,又將醬瓜等小菜推過來,方便她取用。
明明就很體貼,白雪微笑,挾醬菜配白粥,溫熱的粥喝進肚里,身體舒服了。
可是,只有醬瓜跟豆腐乳嗎?眼角余光瞥到一大鍋鹵肉,好香。
為什么鹵肉那么遠?
“那個……鹵肉好吃嗎?”她暗示。
“鹵肉嗎?當然好吃!”黃西典忙把鍋子推向她左邊!拔覀兤烦V蟮柠u肉贊啊!”
他會鹵肉?白雪手往那兒伸去,鏗。有人蓋上鍋蓋,斷了取肉之路。
“很難吃,不要吃!苯烦Uf。白雪像強尸那樣直挺挺地連頭連身一起轉向右邊,瞪著他。
“我昨天好像請你吃了三盤和牛啕?”頂級和牛都請了,吃你一點鹵肉會死嗎?
“既然你提到這個——”拿出便條紙,江品常算給她聽!芭H飧棋X總共三千八,但是你皮包里有多少錢,記得嗎?”
“我……我的皮包……”
“只有一千。”
“呃,是喔!鳖D時弱掉!八浴允O碌膬汕О耸悄愀兜模俊
“當然是我——押我的證件給店家?烊ジ肚,把證件拿回來還我。”
她張口結舌,驚為天人,不豎起大拇指怎行。
“你……你行,你真行!”真是條好漢!寧押證件,不付半毛錢。
了不起啊江品常!
黃西典大笑,對白雪解釋。“他出門常常不帶錢,上次我還去面店贖他回來!
“那是因為我以為口袋還有錢!
“啊你這樣不行啦,至少也辦張信用卡還是提款卡,哪有人像你這樣錢隨便塞口袋,連皮夾都不用!
白雪心中無奈到最高點。和牛都他吃的,結果呢?這么計較。原本對他愧疚,愧疚個屁!決定拗回本,用力舀一大匙鹵肉,就往白粥淋下去——
一只手橫來,搶走湯匙。
“你真小氣!”姐怒了。
“喝那么多酒,還吃這么油膩?想死嗎?配醬瓜!”江品常兇巴巴。“沒常識!”
“唉喲,”老板贊嘆!笆窃诶先思颐媲胺砰W嗎?這么關心女朋友喔?”
她嚷:“我才不是他——”
“她有男朋友了。”撇清得比她快。
“才沒有。”白雪否認,八字還沒一撇咧。
“是嗎?”品常揚起一眉。“不是正跟個大企業(yè)家打得火熱?”
“又還沒交往!卑籽┷`兮兮地說!拔疫在觀察他!
“那就好……昨天你在電話中胡言亂語又發(fā)酒瘋,我還怕你要解釋很久——”
“什么——”抄出手機,打開電源,看見十幾通越洋電話。發(fā)酒瘋嗎?我說了什么?我到底對王朔野胡扯什么。课业陌遵R王子、我的形象啊——姐龜裂了……
“你為什么不阻止我接電話?”
“我想你大概很想唱歌仔戲給他聽,真有才啊陳白雪!苯烦阂獾匦χ,還豎起大拇指。
歌仔戲嗎?嗚——丟臉死了,教她以后哪有臉見王朔野?
他可能從此不理她,因為她是個會發(fā)酒瘋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大老板?
都老爸害的,自從被老爸陰了,她驚嚇過度后,好姻緣就這么毀了。這是業(yè)障,業(yè)障!吃粥吧,事情不可能更壞了。
白雪萬念俱灰,垂頭喪氣喝白粥。只能配醬瓜嗎?好,就配醬瓜跟豆腐乳吧,豪門夢碎,她還是繼續(xù)習慣這種儉樸的生活。要來復習梭羅寫的《湖濱散記》,也許以后可以學著自己種菜養(yǎng)雞,過著自給自足的清淡生活……
老板吃完早餐!鞍⒊,我們早點去收電器。你三點不是要去盲——。 北黄烦L咭荒_。
白雪抬頭,看老板一臉無辜。他干么踢老板?是有什么話不能讓她聽?江品常要去哪兒那么神秘?
品常瞪老板一眼,起身!拔覀冏甙!庇謱Π籽┱f:“我們去收電器,你吃完把門帶上就可以走了!
“喔!
他們離開。這么放心讓外人待著喔?這地方也太自由了。
白雪扒著白粥,看著那鍋鹵肉,想到三千八的和牛宴。
“不管不管我要吃你的肉!”哼哼哼,掀開鍋蓋!翱茨阒蟮檬怯卸嚯y吃!”
舀一大瓢丟碗里,吃一口——
轟,她呆掉!皨尅眿寢尰貋砹?怎么可能!再吃一口。震驚,站起瞪著那鍋鹵肉。
為什么?江品常煮的鹵肉,有媽媽的味道?
白雪哽咽淚涌,一陣心酸呀。就是這種古早味的鹵肉,帶有一點八角的香氣。想到媽媽曾經用這拿手菜請過沉檀熙,甚至為了感謝沉檀熙推薦爸參加繪本比賽,送過好幾盒給獨自在外住的沉檀熙。
沉檀熙吃著媽親自料理的鹵肉,跟爸亂來時,是什么心情?!
可惡的女人!我要滅了你!先把肚子鶴飽飽,再回去殺外敵!
白雪按著肚子,弓著身,好難受地一路拖著腳步返家。可惡,用鹵肉報復頂級和牛這主意不好,胃好難受。〈铍娞萆蠘,站家門外,白雪吸吐幾次,鎮(zhèn)定自己。該面對的逃不了。這是她家,絕不讓步!
好,來戰(zhàn)吧,沉檀熙!
拿出鑰匙,用力插進鎖口,用力開門,好氣魄地將門甩上——
沉檀熙你出來!
怎么回事?白雪慘遭二次打擊。
現(xiàn)在什么情況?才經過一晚吧?怎么不認得自己家?
客廳沒人,但電視沒關。屋內冷氣開著,但落地窗沒關,冷氣外泄,月底電費一定相當可觀!地板散落的,是她原本靠墻放的空白畫布,畫布上是幼稚的圖畫,死小孩!她的顏料盒被打開,粉彩筆散在地上。
太過分了!為什么擅自動她東西?筆記電腦也移過位置!
白雪奔進廚房,流理臺內是使用過沒洗的鍋碗瓢盆。還煮她的東西吃?!
“沉檀熙!”白雪沖進書房,床鋪凌亂,空無一人!俺撂次?”屋內搜尋,不見蹤影。走了?
因為她昨晚不歡迎的關系嗎?也是,有自尊的人都沒臉待下去。
癱坐客廳長椅上,蹺著二郎腿,大松口氣,安慰自己。如果這團混亂,這他們母子留下的“告別作”,她認了。
“至少他們走了!
且慢——門鎖轉動聲。
不會吧?瞪向鐵門,鐵門被打開,沉檀熙拿鑰匙當自家那樣堂而皇之走進來。
“嗨——”還敢跟屋主打招呼。
“你怎么有鑰匙?!”白雪沖過去。
“你半夜去哪里了?”檀熙優(yōu)雅地將鑰匙放進裙子口袋。
這不是重點——
“繪匙明兒來的?”
“需要這樣吼嗎?我耳朵很好,你冷靜點。”沉檀熙在長椅坐下,不慌不忙解釋鑰匙來歷!耙驗槟悴辉冢矣忠臀跬蠈W,只好……”
白雪聽她解釋完,只有一個心得——這女人,夠囂張。剎那白雪知道,即將對付的是一頭怪物,是妖孽!
沉檀熙幽幽地這樣說——
早上起床,發(fā)現(xiàn)白雪不在,又趕著送兒子上學,必須有鑰匙才能回家(注意“回家”這兩字,她已經把這里當自己家),于是她帶著兒子出門去,關上鐵門。(注意,這個時候她還沒有鑰匙,而她把門關上了。)
沉檀熙走去哪里呢?
她走出管理室,找到附近鎖店,跟老板說:“我鑰匙不見了,請你來幫我開門鎖,我家就在附近!辈换乓膊幻。
然后牽著兒子,帶著鎖匠,通過管理室,搭電梯到門外。很自在地看老板開鎖,順利開啟大門后,跟老板說:“幫我復制兩把!辈恍奶!
一小時后,兩把新鏡匙落到沉檀熙手中。一把給兒子,一把自己用。整個過程這么自然,這么平靜。
唯一不平靜的是陳白雪!斑@是我家,你這是犯罪!”
“這也是我跟我兒子的家。你獨占這里,也是犯罪!
她犯哪條罪了?
好,坐下來談判。厘清楚,這到底是誰家?!假如厘不清楚,好,來打架。
她雖然脖子扭到胃又痛但真把她逼急了,白雪公主也是可以變“肖查某”的!
“都是因為愛,當初我才會借你爸錢買房子,所以房子我有分!背撂次跽f。
白雪伸手!敖钃兀俊
“因為愛,沒讓他寫借據。”
“口說無憑。”
“是,這正是我蠢的地方。”
“我怎么相信你?”
“我說的是實話,是你不想面對。你仔細回想你爸的收入,用點腦筋調查,就知道憑你爸的收入是不可能有足夠頭期款,買下臺北這房子!”
到底爸跟沉檀熙的往來,復雜到什么程度?又是感情又是錢。
而究竟這段奸情,有何內幕?其中內情,盤根錯節(jié),白雪聽得頭昏眼花。若是他人事,聽來很刺激;淪到自己身,崩潰無止境——
“我再說得更清楚好了。”沉檀熙恨恨道!澳銒屢仓牢医桢X給你爸,不然她怎么會對我那么好,常邀我來你家用餐?!”
“我媽知道你跟我爸的事?!”記憶里的美好家庭,怎么經沉檀熙一講全變樣?還是當時年紀小太單純,看不出大人間在搞什么?
“不,你媽以為我跟你爸是好朋友,認為我是肯定你爸的才華才甘愿借錢。她很單純,我也是!背撂次踹煅。
“那時年輕,認為愛是一切。和你爸搞婚外情,我對你媽感到抱歉。會借錢也是補償心理,但我得到什么?當我走投無路誰幫我?你爸死了,而我,無法接受他突然死去的噩耗,腹中孩子就這么拖著拖著,也就生下了。我無依無靠,家人也不諒解,默默背著小三罪名,到現(xiàn)在兒子的父親欄還空白。陳白雪,這都我的錯嗎?都怪我嗎?到后來,我覺得我沒對不起你們,因為我吃的苦頭不比你少!你因為房貸走投無路很辛苦,我也因為失業(yè)要養(yǎng)小孩壓力很大!現(xiàn)在甚至連房租都繳不出來才會——”
她落淚,掩面哭,該理虧的人講得頭頭是道。最后是人人都委屈,人人都受害,那責任誰負?白雪糊涂了,被種種真相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