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清晨的海風(fēng)很強,將窗邊的竹簾吹得啪噠啪噠作響。
晨曦隨著竹簾起落,一下一下將那一絲絲的金光送入屋里。
慕容謐原本就睡得不熟,索性起身,卷起竹簾,讓窗外的天光灑進屋里。
聽到內(nèi)寢的動靜,壽兒入內(nèi)查看,看見主子醒了,皺著小臉,憂心的問:“小姐,這么早就醒了?”
身處異國的第一夜,怎么可能安眠?
不過這話她沒有說出口,僅是微微頷首!叭ゴ蛩屛沂嵯窗桑
壽兒快手快腳的離開,沒多久便備好一切,讓她梳洗換衣。
半個時辰后,慕容謐坐在外寢的小廳,聽著丫鬟們向她訴說語言不通、行事不便的困擾。
她沉著小臉,表情有些凝重。
因為自身天賦,因而聽得懂龍余國的語言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連天朝皇帝也不知道。
皇帝體恤她,為了不讓她因語言不通、環(huán)境陌生而不安,故賜了譯臣隨她一同前來。
但依目前的狀況看來,譯臣對她來說,形同無用。
她的日常生活起居都是福、祿、壽、雙、喜、祥六人負責(zé),譯臣不可能跟在婢女身邊翻譯這些生活瑣事。
將來她與靳韜相處,也不好時時讓譯臣待在他們的房中,為他們翻譯,即使她真的懂龍余國的語言,也不能一下表現(xiàn)得太明顯,讓人起疑。
她竟然遲至今日才發(fā)覺這些問題,還是覺得有些愧對隨她嫁來陌生國度的丫鬟們。
是不是該讓譯臣每日擇個時間,教丫鬟們龍余國的語言,她也能在一旁假裝學(xué)習(xí),以解決目前這個窘境?
慕容謐正苦思之時,突如其來的訪客讓熱絡(luò)的氣氛頓時不自在了起來。
來訪的客人是靳綺與靳綾,龍余國的四王女及五王女,也是她未來的小姑們,也許是擔心言語不通,她們帶了龍余國的譯臣一同前來。
靳綺與靳綾是雙生子,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不似中土女子的溫柔婉約,她們擁有健康的蜜色嬌顏,體態(tài)修長健美,英姿爽朗,耀眼如陽。
兩人的年紀雖然都比慕容謐小上幾歲,但外表看起來比她還要成熟。
聽著兩人透過譯臣,介紹彼此并說明來意后,慕容謐讓丫鬟們退下,隨著兩人走出寢殿。
原來她們是領(lǐng)著王命,來帶她四處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環(huán)境。
只是她可以強烈的感覺得出,龍余國這兩位生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公主對她的敵意。
因為她根本毋需透過譯臣的翻譯,便能知道這兩個小丫頭正說著什么,對她有什么想法。
會覺得她們是小丫頭,無非因為她們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成熟,但說話的方式還是透著點耍賴和任性。
“無極,你告訴她,咱們龍余國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成親后,得由娘子伺候夫君的大小瑣事,房里不能有丫鬟伺候!
聽說中土的閨秀千金養(yǎng)尊處優(yōu),自小被養(yǎng)在閨閣中,大小事都由婢女代勞,這樣的女子怎么有辦法好好照顧服侍夫君?
自從知道她們最喜歡的三王兄奉命迎娶天朝來的女子,兩人憂心忡忡,說好了要早早壓下天朝小姐的氣焰,免得兄長受了委屈。
兩人一向同聲同氣,雖然靳綾的性子較怯懦,但靳綺開了口,自然而然的應(yīng)和,“對對,不能有丫鬟伺候,凡事得讓她親力親為!
龍余國的譯臣太無極才進官衙點卯,就被雙生子公主拖了過來,再次聽聞這有違事實的話,他有些不確定的望向兩人。
瞧他半天都不開口說話,靳綾疑惑的問:“怎么了?”
“這……”這些違心之論,讓太無極猶豫的曝嚅著。
靳綺瞇起靈動的雙眼,語帶威脅的說:“叫你翻譯就翻譯,難不成你想要三王兄因為你不愿意轉(zhuǎn)達這樣的訊息,日后被欺負?”
慕容謐暗暗一怔。欺負?她聽錯了嗎?她們竟然怕她欺負靳韜,她看起來有這么大的能耐嗎?
太無極雖然知道四公主的胡鬧,卻也深知四公主的脾性,不照她的吩咐,可有得他好受了,只好連忙一字不漏的將話翻譯給慕容謐聽。
況且“累得三王子被欺負”這么大的罪擔子,他可承擔不起!
慕容謐將譯臣的話聽個明白,目光不由得在三人身上來回流轉(zhuǎn),只覺得三人間的互動不像君臣,倒像朋友般有趣。
可見龍余國的禮法制度真的不若天朝嚴謹,天朝君臣間的關(guān)系哪能像他們這樣輕松,動輒就跪來跪去、息怒饒命之類的。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慕容謐的心情好一些,對于靳綺與靳綾的要求也就不覺得那么難以接受,再加上她們對她的敵意是為了維護自家兄長為出發(fā)點,證明兄妹感情不錯,她也有兄長,可以體會靳綺與靳綾的心情。
只是她不懂的是,譯臣傳達這話時,為何露出為難的表情?
雖然疑惑,但她還是認同的彎唇,低柔的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以中土傳統(tǒng)的禮教觀念來說,女人出嫁后以夫為天,親手服侍自個兒的夫君是再天經(jīng)地義不過的事。
沒有婢女可使喚,并不會造成她的困擾,她樂得輕松之余,也非常愿意“入境隨俗”。
看見她的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說話的聲音輕輕軟軟的,靳綾忍不住說道:“未來的三王嫂看起來不像會欺負人哪……”
“中土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就像嵐若一樣嗎?”
一聽到靳綾說出口的話,靳綺當下神情錯愕,狠狠的瞪她一眼。
靳綾咬了咬唇,表情十分懊惱。
嵐若是誰?
慕容謐暗暗將兩人的反應(yīng)納入眼底,有些納悶,這時靳綺又開口說要帶她到其他地方看看,她便也將這突如其來出現(xiàn)的名字拋諸腦后。
行走間,她倏忽想到,倘若往后不需要丫鬟,那福、祿、壽、雙、喜、祥六人該何去何從?
自從離開從小生長的家,出海和親后,這六個丫鬟是跟她最親近的人,再加上她們無微不至的照料著她的生活起居,讓她也不由得牽掛起她們。
六人的去處,讓她向來平靜的心緒難得的起了波動。
雖然想親自與她們溝通,但無人知曉她的語言天賦,如此貿(mào)然開口,也不知道會不會招惹什么事端。
靜思片刻,她透過譯臣,問出心里的疑惑。
靳綺轉(zhuǎn)了轉(zhuǎn)黑溜溜的眸子,狀似努力的思索了下才說:“這事得先問過父王,再行定奪。”
倘若可以,她希望讓丫鬟們回天朝!但這事的確不是她們能夠做主,她只能點頭應(yīng)允。
訝異她們未來的嫂子這么好說話,靳綺與靳綾心懷警戒,不敢松懈。
被未來的小姑們當蛇蝎防著,慕容謐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又思及日后若能順利求龍余國王將丫鬟們送回天朝,那在龍余國,她便是孤身一人了。
她不怕寂寞,畢竟天地萬物皆有與她說話的對象,只是眼前兩個小姑娘不久之后會成為她的親人,她不奢求關(guān)系和睦,但至少不要樹敵。
思緒一定,她透過譯臣,表示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如果兩位公主愿意,她邀請她們到她暫居的月涯閣喝她從天朝帶來的雪梅玉露。
雪梅玉露是從冬天的寒梅上采集的朝露,混合著新鮮梅瓣,窖藏三年才得的珍品,玉露入口,香氣沁鼻,清涼消暑,是天朝皇宮內(nèi)夏季御用的消暑飲品。
天朝皇帝知道龍余國四季如夏,特地備了好幾壇給她陪嫁。
靳綺與靳綾小孩心性還重,怎么會不好奇新奇的事物?聽她這么一描述,兩個人心癢難耐,明明想與她保持拒離,還是不敵好奇,別聲扭扭的跟著她回去。
回到月涯閣,慕容謐命人取出雪梅玉露和天朝特有的點心,招待靳綺和靳綾,一大壇的玉露,她喝得不多,幾乎全進了雙生子公主的肚子里。
吃飽喝足,她們心虛的準備開溜時,慕容謐又找出了兩件步搖,送給兩人。
龍余國的姑娘少梳繁復(fù)的發(fā)髻,她讓手巧的雙兒及祥兒為兩人梳了中土姑娘的發(fā)髻,簪上有著精致蝴蝶雕花、攢翠玉、珍珠流蘇的步搖。
走動時,那垂在深褐發(fā)髻旁的翠玉、珍珠流蘇跟著曳動,珠玉相擊,發(fā)出低微的聲響,輕易便讓兩人嘖嘖稱奇。
見兩人帶著不敢展露的微微笑意時,慕容謐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無論哪一國的姑娘家都一樣,對于漂亮新鮮的飾物多少都會感興趣,能投其所好,換未來的生活順愜,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哪!
在離開前,靳綺突然瞥見她擱在一旁、還來不及收妥的藏青色斗篷,發(fā)出驚呼聲,“!你見過三王兄了?”
因為兩位公主沉溺在姑娘家的事物上頭,被晾在一旁,悶到幾乎睡著的譯官太無極猛地被靳綺高八度的驚呼聲驚醒。
霎時,眾人被他的反應(yīng)逗得都忍不住笑出聲。
慕容謐輕輕的笑過后,聽完太無極的翻譯,才疑惑的問:“什么意思?”
“那件斗篷是三王兄的!”靳綺伸出手,翻動那件藏青色斗篷,果然在斗篷衣料一角看到繡有王族龍紋的徽紋。
慕容謐不禁感到訝異,原來那天救她的男子便是她未來的夫君?
雖然她沒看清楚男子的模樣,但回想他挺拔的姿態(tài)、說話的聲音,禁不住臉紅心跳。
難道兩人的緣分,早就注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