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亮的玻璃門外是臺北車水馬龍的市井街道,手邊成排的信箱上標明此處是臺北中正區某處公寓內,可何晁仁卻聽到一旁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這樣說—
“我當然還在宜蘭,因為風景太美了所以決定多住一晚,等會要去綠油油的草地看成群的小綿羊,下午還要去果園采摘……”
草地?綿羊?果園?
順著話音看過去,他只看到一面冷冰冰的黑色大理石墻,還有一個背對他打電話的女孩,她穿白色恤、藍色牛仔短褲,背一個紅色登山包,腳下是一雙洗得發白的粉色帆布鞋,從穿著來看健康陽光,但從她謊話連篇的說詞看來,果真人不可貌相。
電梯到,何晁仁收回目光走進電梯,門緩緩閉闔,他按下自己要去的樓層。
“等一下。”一只粉色帆布鞋采進逐漸閉闔的門扇間,女孩低頭擠進來。“謝謝。”
他微微挑眉,讓出一半空間。
電梯上升,透過門上的倒影他看到她蹲下身系鞋帶,而后站起來照著一旁的鏡墻束頭發,口中還不時念念有詞著,這讓他忍不住回頭看過去,鏡子里她的臉略顯清瘦,劉海長及眉間,翹鼻、薄唇,微尖的下巴,粉白的面容繃著,好像隨時奔赴戰場。
她這樣,是準備去找誰大干一場嗎?何晁仁忍不住在心中推敲。
忽然女孩掀掀唇角,向上吹一口氣,眉間的發絲被拂開,露出一雙貓樣的眼睛,黑眸冷射凌厲的光,陡地在鏡子里逮到他窺視的舉動。
“幾樓?”他不動聲色的問,她走進電梯后還沒按樓層。
“到了!彼匆谎鬯砗蟮碾娮觾x表板說,聲音清脆冷冽。
當,電梯抵達,女孩走出去。
何晁仁看一眼樓層,十二樓,和他同一層。
他一個月前搬來這里,工作忙,早出晚歸偶爾甚至不歸,對于新鄰居完全不熟,這女孩和他住同一層?
走出電梯,見她往左拐他微微驚訝,這棟樓一層四戶,左邊兩戶其中一戶恰好是他家,快步跟著拐過去,見她果真停在他家對門。
這女孩,是他的鄰居?
一個多月前這里曾發生命案,案子經他辦理,結案時聽說房子賤賣,他因為看中這里離檢察署近,才出手買了下來。
對面的屋子屬于同一房東,聽說受兇案影響一直無法脫手,就連出租也租不出去,畢竟不是人人都像他這樣無懼,做檢察官隔三差五奔赴兇案現場,兇宅對他來說不足為懼,不過—
何晁仁再度打量女孩瘦削的背影,既然是鄰居,見面總得打個招呼。
他剛剛走上去想開口問好,卻見她突然像壁虎一樣貼上門,盯著她奇怪的舉動看了兩秒,他遲疑道:“請問—”
“噓!”女孩頭也不回叫他噤聲。
他凝眉,不自覺壓低聲音,“請問你找誰?”
她回頭,以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彷佛他才是那個奇怪的人,小聲道:“這是我家!
她家?哪有人回自己家竟這樣偷偷摸摸的?他持懷疑態度,可是不等他細問,就見她掏出鑰匙開門。
看到鑰匙輕松地插進鎖孔,轉動了門鎖,好吧,或許是他多疑了。
可下一秒就見她霍地拉開門沖進去。
他不禁愣住,這種回家方式有夠特別。
在門外站了一會,沒有聽到任何奇怪的動靜,只有砰砰砰的腳步聲。
他的結論是,他有一個行為古怪的女鄰居。
何晁仁搖搖頭,轉身回自己家,打開門卻聽到不尋常的聲音,他頓住腳步,男人、女人的喘息聲因為他的進入戛然而止,順著地板上散落的衣服和鞋子看向臥室,過沒多久,女友葉明珠裹著被單從房間里神色慌張的跑出來。
“晁、晁仁?你不是說正在忙,怎么會突然回來了?”
“要去法院拿審判結果,順便回來換身衣服,我不知道你會來。”他不動聲色將她的慌張收進眼底。
“哦,我—我幫你買了畫框和裝飾品,你說沒空,我就想剛好順路幫你送過來,因為太熱所以想洗個澡,抱歉,你等會,我去換衣服……”葉明珠轉身往里走。
“林俊逸!被我逮到,你死定了!”
窗外忽傳來咆哮聲,葉明珠頓住腳步。
何晁仁皺眉,聲音來自陽臺外,他繞過女友大步走進臥室,來到陽臺,就見與鄰戶陽臺間的室外空調機上有一個男人瑟瑟發抖,他只穿三角褲,懷里抱著一團衣物。
“賤人!就知道你鬼鬼祟祟沒干好事!居然爬墻爬到隔壁去,爬!讓你爬個夠!看你怎么爬!”對面陽臺,剛剛那個壁虎女孩一邊咆哮,一邊砸東西過來。
她火力全開,各種東西如飛鏢擲過來,男人東躲西閃,回頭看到何晁仁便露出更加驚恐的表情。
看著男人岌岌可危的姿勢,何晁仁伸出手,“不想摔下去就跳回來!边@里是十二樓,空調機老舊,撐不了多久。
男人遲疑,可就這一秒,一個黑影飛過來,他想出聲提醒也來不及。
啪!男人后腦杓被打中,身子往前一撲,伴隨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幸好何晁仁早已伸了手,飛身撲上去一把扯住對方。
“求—求求你,我不想死,別放手啊!”男人嚇破膽,雙手死命往上攀住何晁仁的肩膀。
現在就算想放手也放不開啊,何晁仁用盡全身力氣想把人拉上來,偏偏男人不停的掙扎,反而害他被扯著往外栽。
“快來—幫忙!”用盡氣力,他回頭向屋里的女友大吼。
忙著穿衣服的葉明珠聽到呼救聲沖出來,看到情形愣了一下,嚇白了臉忙上前救人。
好不容易兩人合力將男人拉上來,虛驚一場,三人皆大口喘氣,可還沒回過神就聽屋外砰一聲巨響,一股白色颶風卷著咒罵聲刮進來。
“賤男!受死吧,今天是你的死期!”
何晁仁驚愕抬頭,看來是他剛才門沒扣好,這女孩才能闖進來。此時見女孩揪住毫無防備的男人,扯頭發、勒脖子,按住他的頭,毫不猶豫的砸向地板。
地板瓷磚被砸得咚咚咚響,被堵在一角的葉明珠嚇得臉色蒼白,伴隨著男人的哀嚎、女孩的咒罵……整座陽臺陷入一種奇怪的氛圍。
“誤會!誤會啊,雨朵,聽我解釋啊……”男人吃疼的求饒。
“誤會吃我的、住我的,還睡我的鄰居,你當我白癡啊,誤你個頭!”女孩非但沒停,反而打得更兇。
“啊!我是無辜的啊……是她勾引我在先……”或許是急了,男人口不擇言。
何晁仁看向女友。
葉明珠白著臉搖頭,奔上去給了男人一巴掌,“是誰說女友不夠溫柔可人,獻殷勤送我回家,居然說我勾引你,賤男人!”她承認被勾引,但絕不承認主動勾引,這是身價問題。
男人挨了巴掌大吼,“是你說怕鬼,要我送你回家!”
“閉嘴!”葉明珠被拆臺氣極,再甩一巴掌過去,可沒打中他,倒是自己臉上火辣辣挨了一巴掌。
“一個巴掌拍不響,他是賤男、你是賤人,不打自招,剛好一對!”打人的女孩冷笑嘲諷。
“你敢打我?你憑什么自己男人管不好,來勾引我關我屁事!”葉明珠惱羞成怒。
女孩再度揚高手。
“夠了!焙侮巳饰兆∷氖滞螅澊锏氖謾C正好響了,他決定結束這鬧劇。“要打出去打。”
雨朵驚愕地瞪著抓住自己的男人,“嘿,先生,搞清楚,你女人和這賤男偷情耶,你還幫她?沒問題吧”
“她不是我女友,從剛剛開始!彼。
葉明珠刷白了臉。
眼角余光瞄到一個人影往門口方向蠕動,何晁仁凝眉看過去,江雨朵也看到了,甩開他立刻拔腿追過去。
“賤男往哪跑!”
房間里再度恢復寧靜。
何晁仁走去衣柜取了要換的衣服。“我趕時間,收拾好東西你自己走吧!
“為什么?”葉明珠憤怒,“為什么你能這么冷靜”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你希望我怎樣?”
“我希望?呵,我希望你像剛剛那個男人一樣在乎我、關心我、多陪陪我,你能做到嗎?如果你能的話,我也不至于這樣,即使這種時候你也是工作第一,既然這樣干么找女朋友?和你的工作談戀愛、結婚去好了!”葉明珠給自己找了個臺階,抓了包包快步出去。
五分鐘后,何晁仁換好衣服下樓,就見公寓門口擠著一堆人,撥開人群走出去,街角處剛剛那一對仍糾纏不休。
“雨朵,你相信我,我是愛你的,只是不小心—”
“愛我?你當我是白癡啊,愛我還跟別人上床?你當自己是情圣滾啦!賤人!”女孩將男人手中的箱子扯過來,狠狠摔出去,東西散落一地,一旁有好事者掏出手機拍照。
男人見自己的東西灑了一地,惱羞成怒,跳起來大吼,“你夠了喔!就因為你這樣兇我才會那樣,要是你溫柔點,有點女人味,我會嗎……!”
吼叫變尖叫,見男人捂住重要部位彎下身,圍觀的人不禁倒吸一口氣,連何晁仁也忍不住挑眉。這女孩,出腳夠狠。
江雨朵收回腳,居高臨下藐視著男人罵道:“最賤的就是你這種!吃屎還賴人!溫柔我不會,但對付你這種渣男,比剛剛那一記還強百倍的方法我就懂很多,要不要再試試?”
“你—你這個野蠻的女人!”
“知道我野蠻就別再叫我看到你,否則讓你知道什么是更野蠻!”她說著揮拳。
男人跳起來往后躲幾步,“你、你會后悔的!像你這種不解風情、頑固蠻橫的女人,這輩子都別想找到男朋友!”
“后悔?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雨朵摩拳擦掌靠近他。
“好、好男不跟女斗!”男人畏縮后退,最終落荒而逃。
“算你跑得快!”她嗤之以鼻,轉身向人群揮手,“散了散了,沒見過人丟垃圾。
眾人聞言哄笑散開。
何晁仁扯了扯嘴角,轉身走去路口等車。
“嗨!
身后有人喚了一聲,他回頭看到女孩雙手環胸站在他身后。
“該不會你是被趕出來的那一個吧?”她挑眉看著他問。
剛想說話,手機又響了,是順路載他去法院的同事。
“晁仁,路口有車爆胎堵住了,可能要晚兩分鐘。”
“好的,沒事,我在街角等你。”
他掛斷電話就見她也在打手機。
“卞太太,是我,雨朵,不好意思,我想退房!
何晁仁微微凝眉,就聽房東太太的超級大嗓門從她手機中傳來—
“退房為什么?我那么便宜租給你,還想怎樣?江小姐,我可是清清楚楚告訴過你隔壁那房子之前發生過的事,是你說不怕的,現在退房,押金我一分錢都不會退給你!”
江雨朵挑眉,將拿離耳朵的手機又拿回來,“我不怕鬼,但我也沒想到對面竟然住著那種人,現在這樣,我怎么可能和那種人做鄰居!
“哪種人?隔壁何先生是檢察官,為人正直……”
“房主是我,她不會再來了!焙侮巳蚀驍嗨瑒倓偟聂[劇不需要弄得人盡皆知。
她一愣,抬頭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