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林一吃,唉喲喂啊,實在太香、太好吃了。一盤餃子,一筷子下去,眨眼工夫就沒了。
所有的人也一樣,他們不敢覬覦晁寂盤子里的食物,眼巴巴的望著蘊月光。
晁寂皺眉正要申斥,蘊月光卻先發話了,「大家再等一會兒吧,我多做一些,也讓府里的侍衛們都嘗嘗!
她吩咐廚娘五個打下手的嬸子和面剁肉,剁好的肉餡送進來,她再調餡。
人多力量大,不到兩盞茶時間又包好了七百多個水餃,金黃的雞蛋水餃是沒有了,她做了皮薄大餡的肉三鮮餃子。
肉、蝦仁、雞蛋、韭菜是大宗,再加上花椒粉、醬油、壕油、蘊月光調制的秘方,做出來的肉三鮮水餃咸香可口,香味濃郁。
這七百多顆的水餃蘊月光交代人用食盒裝了,命人抬到二門,又讓兩個士兵抬到外院。
護院們輪番過來吃,晁寂說了,一人只能吃二十顆,他要是不這么規定,依照月兒這水餃好吃的程度,外頭那群蝗蟲連食盒都可能吞下肚子。
外院頓時歡聲雷動,晁寂卻不怎么高興,這肉三鮮他可一個都沒吃。
所有人在梅雪林的示意下都出去了。
晁寂含酸帶醋的生著悶氣,沒想到蘊月光又給他單獨端出一盤羊肉白菜餡的餃子,珍珠般的大小,小巧又可愛。
「肉食吃多了,王爺吃些大白菜餡的餃子,清清腸胃!
看在這餃子只有他一人有,又聞著賊香,且只有這么一盤,加上這羊肉白菜餡的餃子里多了麻辣的味道,真是太對他的胃口,見她辛苦了半天,也替她挾了一個,蘸上醬料,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你也辛苦了!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蘊月光卻覺得這一夜的辛勞都值了。
晁寂一邊看她吃餃子,一邊又替她繼續挾,然后不自覺地說起雍州十里八鄉各地年稅之事,貧家度日一年幾何,富家度日一年幾何,抽絲剝繭,層層的往下說。
蘊月光聽到有興趣的地方會多問兩句,不知如何應答的地方就多吃兩口餃子,卻聽見晁寂問道:「我聽說你在蓋學堂?要讓那些無家可歸的人識文學字?」
蘊月光一點都不訝異他會知道這事,「他們唯一能翻身的機會唯有讀書一途,不為科考仕途,只要他們能比平常人多認幾個字,不叫人蒙騙,甚至能數數,就可以找到謀生的活計,有了養活自己的技能,就不會為非作歹,害人害己!
「那些人能遇見你,真是燒了八輩子高香。」
蘊月光搖頭,把最后一顆餃子送入口中,「幸運的人是我,因為他們,我才能省視我自己的內心,知道我有多幸運,生長在衣食不愁的家庭,也叫我知道人要珍惜眼前擁有的。」
「那么你會珍惜我嗎?」晁寂說道。
只見蘊月光沖著他一笑,放下筷子,很是慎重的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一直保持現在的樣子,我也會把我的心掏出來!
今日一早,三輛馬車朝著崇真寺而去,頭一輛車坐著蘊月光、琉璃、玉璧主仆三人,第二輛坐是趙蘭芝、湯姨娘,第三輛車則是婆子和丫頭,有膽、有謀兩兄弟一前一后帶著王府兩個小隊的精兵護著車隊緩緩而行。
難得能出門,琉璃和玉璧高興壞了,沿路掀起車窗上的錦簾,從車水馬龍的市集到城外秋收后的麥壟和白楊,兩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崇真寺有別于西域的喇嘛密宗,又介于中原的小乘佛教,是雍州香火最鼎盛的寺廟,它獨建在山腰上,寺廟有幾百年的歷史,石階都是苔綠薛,松柏郁郁青青。
此時不年不節的,香客來的不多,反而還給它古剎該有的清靜幽謐,還未走近便能聽見誦經木魚聲,令人肅然起敬。
馬車依次停放在山腳下的廣場上,女眷們一步步踩著石階進了佛寺,知客僧因為接到王府的知會,知道今天有王府的女眷要來進香,雖然按照吩咐沒有刻意管制香客,卻也知道王府女眷異常貴重,為了謹慎行事,安排的路線都不是一般香客的路線。
先是天王殿,后面是大雄寶殿,聽了方丈大師講經之后,用過齋飯,眾人兵分三路,去了各自休息的禪房,趙蘭芝和湯姨娘也各有各的院子。
自從來到這世界,蘊月光很少一口氣走那么長的路,深覺大宅門的貴婦生涯實在過得太過優渥了,往后有機會得多加鍛鏈自己的小身板才行。
歇了午覺起來,便是自己的活動時間,蘊月光讓有謀看著禪房,領著兩個丫頭和有膽到處閑逛去了。
被分配看家的有謀很是不悅,他一個皇室暗衛看什么房子,那是丫頭們的事!
有膽眨了下眼睫,又翻了個大白眼,一副你忘了主子說過,要我們聽主母的話,她叫我們往東你敢往西嗎?
有謀深深吸了一口氣,去也是我去,我的武功比你高強。
有膽齜了牙,省省吧你,炫耀似的拍了拍腰際的九節長鞭,主動移到了蘊月光的身后。蘊月光雖然看不懂這對兄弟眉來眼去些什么,但是雙胞胎兄弟嘛,有些事情不用言語來表示,在心電感應這一塊,雙胞胎比平常人厲害多了,她雖然看得出來這兩個魁武的漢子眼神使得厲害,像在爭執似的,但爭執什么,卻是不得而知了。
來到一處涼亭,問了在松林小徑上掃松針的小沙彌,提及寺廟的后山有竹林步道,周圍青山靈秀,有長達三公里的石窟,窟龕里有百多尊佛像,雕琢佛像的人已經不可考,倒是可供一游,只是別進去太深遠,要小心蛇鼠蟲蟻。
石窟啊,在現代可是熱門景點,甘肅敦煌莫高窟、河南洛陽龍門石窟、山西大同云岡石窟都是鼎鼎有名,每到一處,人群多得跟螞蟻沒兩樣,她經常壞心的想,那些個棧道會不會被游客給踩壞了?就算看也只能走馬看花瞧上一遍完事。
蘊月光道了謝,主仆幾人順著綠蔭掩映,曲曲折折的山道,往前去了。
一路上見山峰環抱,奇石挺拔,風景秀麗,可午后的驕陽還是炙人,沒多久就覺得有些渴意了。
蘊月光身邊的兩個丫頭,除了琉璃有些功夫底子,玉璧和她一樣只是個弱女子,實實在在的弱雞。
琉璃還站得住,玉璧卻同她一般,一屁股坐到大石塊上,可一緩過勁來就趕緊用袖子給她據風,怕主子熱著了。
「還以為山里會比平地涼快,沒想到午后也一樣的熱!
琉璃用袖子抹了抹額頭,自告奮勇,「婢子去取些水回來給王妃喝。」方才經過一條清澈的小河,往回走后只要橫過一塊丘陵地就能到。
「我去吧!褂心懻境鰜砹耍粋大男人怎好讓姑娘家去奔波。
「不,有膽大哥還是替我們守著王妃,這里太陰森,我總覺得毛毛的!沽鹆дf完也不等有膽回應,匆匆去了。
有膽摸了下鼻子,王妃身邊的丫頭看起來都好有個性,這性子爽利又舒坦,也許也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一安靜下來,山里頭的鳥叫蟲鳴就越發明顯,忽地,從高大的樹林深處突然竄出十幾個黑衣人,那幾人二話不說,提著刀便往這邊走來。
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蘊月光見狀哪里還坐得住,玉璧驚恐的握著蘊月光的手,有膽也立刻護到了她倆身前。
一來者何人?」有膽瞇著眼睛,看著那些蒙面的黑衣人。
「要你命的人!」領頭的黑衣人說完,其他人便一窩蜂的朝著這邊沖了過來。
有膽迅速的從身上掏出鳴鏑,對著天空發射后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叮囑蘊月光,「王妃,刀劍無眼,請您找一處隱密的地方躲一躲。」然后飛身相迎,和黑衣人打在了一起。
對方以人多取勝,盡管有膽武功高強,長鞭使得密不透風,但這些人十分狡猾,只留下大部分的人與他周旋,其余都朝著蘊月光的所在沖了過去。
有膽生怕王妃有個萬一,那他就罪該萬死了,心里又暗忖著,王爺就在另一邊的山頭,只要他們的人看見鳴鏑,說什么也會拼命趕過來的,自己只要撐到援手來就可以了。
可這些黑衣人的武功也都不弱,而且他很快發現,這些人根本不戀戰,只是一味的絆住他,然后找機會靠近王妃。
「玉璧姑娘,護好王妃,這些人是沖著王妃來的!」
玉璧聽到了,可她能怎么辦?她半點功夫都不會,不過這些人要是以為她羸弱可欺,那就錯得離譜了,她就算死也不會讓王妃有任何損傷!
蘊月光和玉璧狂跑了一陣,可黑衣人仍舊緊追在后,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斷然掰開玉璧的手,「我們分頭跑,你往那邊去,我往這邊!找到隱蔽處好好待著,不是我們的人來尋,不許出來!」
「王妃,不可!」玉璧拒絕。
「聽話!」蘊月光面帶厲色,也不再管玉璧,轉身就跑。
那些人是沖著她來的,和玉璧分開,起碼那些人不會再對她窮追不舍,那她就安全了,至于自己……就交給老天爺吧!
她轉身就跑,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等她看清楚前路的時候,心里不禁咯噎一下。
一望無際的懸崖,陡峭的山壁,她還真是會選路……
這時黑衣人也追了上來,抽出刀,就往她背上揮去。
刀痕劃過的地方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蘊月光痛得跪倒在地,幾乎要暈厥過去,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暈,忍著劇痛往懸崖邊緣爬去,可明晃晃、沾了血的刀就在她頭上。
「住手,上頭交代要留這小娘皮一命,有別的用處!蛊渲幸粋蒙面人高聲叱道。
「是誰派你們來的?」既然要死,總要做個明白鬼,去了閻王爺那也有地方申冤。
「你只能怪自己嫁錯人,倒了血霉,其他的,等你和晁寂一起去了閻王殿,夫妻倆再跟閻王爺說個明白吧!」那人獰笑。
懸崖下的山風倒灌上來,刮得她的裙襦、衫子都獵獵作響,只要一個站不穩,隨時會像斷線的風箏掉下去。
她一心想離開王府,沒想到到頭來居然要用死亡來當代價。
「太異想天開了,我是不會讓你們拿我作為要脅晁寂的籌碼,再說,他不愛我這妻子,拿了我又有什么用?」她冷笑道。
「你想做什么?」蒙面人又逼近幾步。
蘊月光艱難地站起身,背對著懸崖峭壁,她就算要死也不想面朝下,摔了個稀巴爛,那太丑了,她的腳只剩三分之一在地面上,一陣狂亂的風掃了過來,她順勢一倒,身子一輕,如紙鶴般往崖底墜去……
恍惚間,她看見一道雪白的影子追著她跳了下來,是錯覺嗎?這里可不是屋頂,是懸崖,是誰?不要命啦?
睜開迷蒙的眼睛一看,那肝膽欲裂,目皆盡裂的人不正是晁寂?他怎么會在這里?看著他正伸長想拉住她的手臂,可迅速流失的體力讓她連根指頭也動不了。
為了她,他居然連命都不要了?蘊月光一時大慟。
沒等她想明白,又有兩人縱身飛了下來,長鞭接著長鞭,第三根鞭子情況危急的把晁寂卷了上去,只能眼看他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幸好、幸好。這是她最后的念頭,但幸好什么?她沒能想明白,下一瞬閉上眼,在谷底成了一個小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