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傲吃著飯,楊慈云知道現在四下無人,放松自己靠在他身上,“夫君,云兒好喜歡這段在清城的日子,云兒想,云兒一輩子都忘不了。”
“干么說知這么老氣,才幾歲的人,就這么輕易說一輩子?”
他笑了,而她卻滿眼的憂思,最近,她的心里有著很深 的擔憂與愁緒,每過一天,她就感恩一天,因為她不知道:明天她還能不能繼續(xù)待在清城,待在夫君的身邊?
那種恐懼,那種不確定,日日夜夜都壓著她,很多夜里,夫君在身邊,她都感覺不到安全,常常驚醒,更遑論子謙在倩倩那過的夜里。
“怎么不說話?”
“沒事,總之就算以后我們離開清城,我還是不會忘記這里!
這一點李,李崇傲很認同,“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覺得……在這里有一種很平和、很幸福的感覺,有你、有家人,大家都在一起,感覺真好!
“云兒也是這樣想的!斌@訝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里很是高興。
“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是當然,他們是夫妻,日夜相處,當然心靈相通。他知道,她一定跟他一樣喜歡這里,因為這里有家人、有愛人,更可以不去理會京城情勢的險惡。
李崇傲甚至說:“我甚至想能不能讓我……跟你,永遠在這里就好,其實這樣的生活也不錯,當個守城的小將,過著簡單的日子,這樣的幸福已經很難得了!敝辽僭趤y世里,已經很難得了。
楊慈云笑了,“夫君是將和,應有鴻鵠之志,這小小的清城是關不住夫君的!睂τ谶@一點,她很有自信。
李崇傲挑挑眉,“娘子這么看得起為夫?”
“那當然。李大將軍可非浪得虛名喔!”
總有一天,他李子謙必能成為平定天下的賢者,有朝一日,民怨沸騰、天崩地裂,他若肯登高一呼,風云變色,楊氏王朝頹圮就不遠了。
她知道,她可以猜想得到,一定會有那一天的;就不知道到那一天以后,她的命運又變成怎樣……
“誰愛打仗!要是能太平,誰不想過太平日子?我其實也想安穩(wěn)度日,只要有機會,我還是希望就在這里,我倆、我們一家人就在這埯過日子,這樣就好了!
“夫君,會不會有一天云兒反而成為夫君不能安穩(wěn)度日的原因……”
“別說!”抱住她,親吻她的額,“更別亂想,我就怕你亂想,云兒,我……老實告訴你吧!我想過了,倘若世局大亂,皇上決意相逼……我們全家人就離開中原……”
“離開中原?”
“對!我們往西域去,離開這兒去過我們的日子,你不用自苦,我也不用為難,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
她含淚,淚水卻直落,靠在夫君懷里,暫時覓得一片安穩(wěn)的凈土。她好希望這一天能成真,跟著夫君天涯海角,遠離一切紛擾。
可是,命運不準……
。
一個月后,開渠已成,眾人興高采烈的慶祝,城內外一片喜氣洋洋,李崇傲領導有方,再加上楊慈云在背后獻策,此事才能這樣順利達成。
記得開閘引水葫蘆那天,看見水灌入了原已干涸的農田,所有人好開心,這是大家努力了一個月的成果,就連陳平那些人都跟城內的百姓高興得抱在一起互相祝賀。
開渠過后,李崇傲專心注意力放在操兵演練上,軍務不容弛廢,一天都不行,因為眾難知胡族會不會有一天又回來進犯。
這清城竟在短短一年內,就成為邊疆最穩(wěn)固的陣地——解決了灌溉水源,許多居民開始定居,也開始有男子加入駐軍。
轉眼間,清城的守兵來到了近五千人,其中也有很多是山寨盜匪慕名而來,自愿加入。
從原先的五百變成五千,駐軍自給自足,閑暇時種植農糧,平常照例操練,清城瞬間成了相當熱鬧的城鎮(zhèn)。
邊防城鎮(zhèn)守兵嚴密,城樓上隨時有人駐守,而李崇傲的四個弟弟身為副將,每個人負責巡視一方城樓,期能做到滴水不漏。
那一天,正城樓上守兵來回巡邏,城內市集熱鬧,交易熱絡,卻在此時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氛,彷佛聽見吆喝聲。
此時,守城的士兵發(fā)現遠方的異狀,趕緊通知副將,“副將!遠方有異狀!
李崇傲的弟弟看向遠方,“該死!可能是胡族來犯!通知主將,通知其他城樓的駐兵!
傳令兵立刻通知下去,不到一會兒,李崇傲身著俊挺的軍裝奔上城樓,看著遠方,果然是大批軍馬,他們的速度不快,緩步前進,無急行跡象,可是馬上坐著的確實是士兵,而且是朝廷的兵!暗降自趺椿厥?”
這時,連老將軍都上城樓了,眾人一同商量,都無法猜得原委。
過了將近一刻鐘,朝廷的兵馬終于兵臨城下,他們并未攻城,反而停在原地,動也不動,似乎正在等待首領發(fā)號司令。
李崇傲一雙銳眼立刻知道領軍的是誰,“伍宗漢!”
“是他!怎么會是他?難道是皇上叫他來的嗎?”
伍宗漢是皇帝的親信,是皇帝還是太子時的伴讀,也是眾人口中的奸臣,隨著皇上登基,他開始得勢,甚至為了奪兵權陷害了幾個忠良。
現在,伍宗漢就站在城下,他也一身戎裝,身后領兵三萬,顯然是有備而來。有大軍作后盾,伍宗漢氣焰炙人。“李將軍,別來無恙!”
李崇傲不知來人用意,但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微拱手,朗聲說著,聲若洪鐘,遍傳曠野,“伍將軍,千里迢迢,來我清城,有何用意?”
“明人不說暗話,李將軍果然快人快語,既然如此,我也省去客套,我是奉了皇上命令,日夜兼程,來此地接長公主回宮!
眾人一片驚呼,連李崇傲的心都漏跳數拍,他勉強自持,“長公主是我的妻子,皇上何事要她回宮?”
“皇上與長公主姐弟情深,自然是要見她一面!
誰相信……李崇傲心里這樣嘲諷著,可想而知,皇上發(fā)現李家人全都逃離了京城,頓失人質,深怕再也無法威脅于他,同時又聽聞他與云兒感情深厚,因此特來要云兒回宮坐質。“云兒是不會回去的!”他堅定說著。
城下的伍宗漢瞇起雙眼,“李將軍是要抗旨嗎?外頭的謠言甚囂塵上,說李將軍招募了許多山寨盜匪為兵,難道李將軍是要造反?”
“放你媽的狗屁!”李崇傲的幾個胞弟難忍羞辱,出言怒斥,頓時,城上城下相互叫囂,氣氛緊繃。
伍宗漢使出最后威嚇,“李將軍,不要違抗圣旨,皇上只是想把長公主接回宮,如果李將軍執(zhí)意抗旨,休率兵進城,領三萬兵攻下進清城,到時候就不會只有帶走長主這么簡單!”
李崇傲面色鐵青,“你敢!”
“為達圣命,我非敢不可!”
就在雙方對峙的此時,楊慈云接到通報,已經從城內趕到城樓,她一臉慌張,強自鎮(zhèn)定卻無效,眼眶泛紅,三步并作兩步爬上城樓。
上了城樓,看見了她的夫媚,這里高,冷風吹得滿凄厲。
李崇傲一轉身就看見了她,心急怒喊,“云兒,你過來干嘛?誰叫你來的!”
沒理他,她看城樓外,看見城外那千軍萬馬,看見那騎在馬上,狂妄囂張的伍宗漢,看見那三萬士兵——清城守軍只有五千,來兵三萬,真要交戰(zhàn),只是徒然犧牲性命!還有這里的數萬百姓各個索然無辜……
“長公主終于出現了,恕末將圣命在身,不便跪拜。”
她故作鎮(zhèn)靜,擺出那高貴尊崇的姿勢與態(tài)度——天知道,這樣的她,連她自己都已經好陌生了,好久沒有看見那個清平長公主了……
“伍宗漢,你要攻城?率三萬人侵門踏戶而來,你哪來的狗膽,竟然妄言攻城!那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把本宮給殺了?”三兩句,就給他扣了帽子。
伍宗漢臉色一白,長公主果然是長公主,氣勢驚人,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末將領了圣旨:要長公主隨末將回宮!
楊慈云一震,這一刻終于來了,她日夜驚憂的這一刻,終于來了。“如果我說不,你是不是就要攻城?”
“真要如此,末將別無選擇,只能攻城!”
楊慈云大怒,從一旁士兵身上的劍鞘中抽出了劍,抵著自己的脖子。
眾人驚呼,這時趕來更多的人,包括郭倩倩,包括老夫人,包括小青,包括李崇傲幾個妹妹都趕了過來,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本宮不信你,你這小人,就算本宮跟你回去,你也抱定了主要要攻城對不?”她厲聲高喊。
伍宗漢一驚,他確實本來就是有意思要這么做——他嫉妒李崇傲,遠放至清城還有這么大能耐招兵買馬、深得民心,因此驚動了皇帝。
“伍宗漢,帶著你的兵馬給本宮退三十里,你如果不從,本宮立馬自盡,你領本宮的尸體回去,到時候看皇上怎么么處置你,看你還有多大的前途,看你九族上下有多少人頭可以落地!給本宮退后!”
李崇傲痛苦大喊,“不可以!云兒!”
“公主,把劍放下……”
“姐姐……”
“都不要過來!”楊慈云不斷落淚,劍抵著自己的脖子,上頭已出現一道血印,憂自驚心,更讓李崇傲痛苦不已。
“云兒……”
伍宗漢大喊,“長公主不要沖動!”他就是來抓人質的,如果讓楊慈云自盡,皇上必會怪罪于他。
“本宮再說一次,帶著你的兵馬,給本宮退三十里,你自己留下,如果是你的人,有一兵一卒進了清城,如果清城的士兵與百姓,有人傷了一分一毫,本宮猶如此發(fā)!”楊慈云拿著劍,抓著自己的發(fā)絲,劍一揮,發(fā)絲當場飄落;風一揚,立刻吹散無蹤。
“云兒!不可以——”李崇傲痛苦怒吼,淚水不自覺的流下。
楊慈云淚水模糊了雙眼,動都不敢動,也不敢再看夫君,再看這些家人——她知道這是她的命,因為楊家欠盡了天下人,所以她必須代為償還!
“好!長公主,我答應你退三十里,只留我一人,還有一頂轎子,只要長公主隨末將立刻走人,但也請長公主守信,如果長公主違背承諾,末將只能攻城!”手一揮,眾士兵開始撤退,現場塵土飛揚,城樓下剩伍宗漢騎著馬,還有兩名士兵以及一輛馬車。
楊慈云全身一軟,手緊抓著劍柄,但手一松,就這么將劍自脖子處移開,雪白的頸上已經留下一道血痕,顯見方才她的用力。
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流盡;張開眼后,她就不能再哭了,她必須做對的事情——為了夫君,為了李家的安危,為了清城的士兵,為了清城的百姓,她不能再遲疑,不能再等待……
眼睛緩緩張開,里頭的情緒化為一片死寂,那讓李崇傲看得驚心;知妻者,夫也,他知道她已下定決心。
楊慈云轉過身奔下城樓,李崇傲追了上去,小青也追了上去,現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