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卻不刺眼,整個天空都在發(fā)亮,到處閃耀著細碎的光芒,帶著溫度的風拂在身上剛剛好。因為是春夏交會之際,綠油油的山頭和觸目可及之處都是綠意盎然的野花、野草,往遠處望去,偶而能隨見別人家的屋檐。
舒婆娑一出現(xiàn)在路上,農(nóng)人和婦女沒有不抬頭多看她幾眼的。看她那通身氣度,就算身上穿的是舊衫,發(fā)上就一根銅簪,打扮樸實,和小屯山的人還是不一樣。
膽子大的婦人便過來和她搭訕。“你就是榮家小子救回來的姑娘。俊
這種事不必刻意打探,光靠靠家婆媳那兩張嘴,小屯山的居民就知錢老二家發(fā)生了什么事。農(nóng)村都是這樣,可能你今天多吃兩塊肉,也能成為別家的談資。
“長得真是標致,跟仙女沒兩樣!
舒婆娑笑臉迎人,也不管人家的打探及話里有什么意思,有問有答,平易近人得很。
“姑娘這是要上哪去?”好相處的人大家都喜歡,態(tài)度也殷勤多了,一名婦人關心地問著。
“給蕙兒他們送點吃的。”
“他們的田就在山腳下,從那邊的小路繞過去,穿過田埂,最里邊那一塊田就是了。”
“謝謝嬸子!
另一個大嬸鼻子動了動,好奇地問:“籃子里裝的是什么?這么香。”從沒聞過的味道,讓她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舒婆娑笑道:“就一點我自己做的零嘴,大嬸們也嗜嘗?”反正炸得多,分旁人吃一些也無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她掀開白棉布,籃子里有一個竹筒和一大碗香噴噴、色澤金黃的雞米花。
竹筒里裝的是水,那兩個大嬸知道,但是那冒著油光的吃食一看就極可口,且香味濃郁,到底是什么?
原來是舒婆娑閑著無聊,歇了午覺起來,看見廚房里還有不少東西,手癢之余,下廚炸了不少她以前最愛吃的雞米花,并將竹筒裝滿水,想說帶去田里慰勞榮戎兄妹。
她給得不多,一人就幾塊,嘗鮮嘛,吃個意思、意思就是了。
舒婆娑也不看婦人稍嫌不夠的眼神,道了聲再見,就重新把籃子里的食物蓋上,走人了。
才剛走,就聽見兩個婦人的驚嘆聲——
“這玩意也太好吃了,我留兩塊給我當家的吃!
“她還真小氣,只給這么兩塊,我家一堆小子、丫頭哪夠分,不打架才怪!
人真的是很奇妙的生物,一件事就有兩種反應。
舒婆娑可不在乎這些,逕自走著,一走上田埂就看見榮氏兄妹的身影。
待她靠近了,榮蕙眠尖,立刻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放下手里的小鏟子,也不管手里都是泥,急匆匆地跑上來。
“姊姊,你怎么來了?”戴著破斗笠的榮蕙一頭的汗,在陽光曝曬下小臉紅通通的,唇瓣則因為干燥,微微地裂開。
“一個人在家無聊,想來看看你家的地都種些什么。”
榮蕙笑瞇瞇地咧開嘴,一排小白牙在陽光下閃著光芒。“我好高興,第一次有人來田里給我們帶吃的喝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guī)澄镞^來了?”
“我老遠就聞到香氣了!彼亲觿恿藙樱裰回澇缘男」。
舒婆娑失笑,暗道:最好是啦,應該是走近了才嗅著味道吧。
按理說榮蕙十一歲了,小身板起碼會有點少女的弧度和曲線,可因為總是沒東西吃,所以現(xiàn)在還是兒童的模樣,一扮起淘氣的表情,和幼童根本沒什么差別,越發(fā)可愛。
“鼻子真靈!”舒婆娑親昵地點了下她的鼻尖。
榮蕙嘿嘿笑,笑得天真至極。
“讓你哥歇會兒,過來喝口水吧。”
榮蕙依言,對著田里的榮戎喊了聲,正在棚地撒苗種的他回過頭來表示聽見了,一會兒后,放下手邊的東西,準備過來。
山腳下多的是石頭和灌木,舒婆娑挑了棵枝葉繁盛、像把大傘的樹,往樹蔭下一坐,把水拿了出來。
榮蕙不用人說,拿起竹筒咕嚕咕嚕她喝了好幾口水,盯著舒婆娑掀起白棉布的動作,兩眼放光。
粒粒金黃香酥的小東西出現(xiàn)在眼前,看起來就非常好吃的樣子。
舒婆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考慮不周,有點懊惱地道:“哎呀,我一時心血來潮,想說弄點什么東西過來給你們吃,沒想太多就做了這個。這會兒天氣就算不熱,可你們在太陽下曬了半天,一定是想吃點清涼爽口的東西,這玩意叫雞米花,剛出爐沒多夂,又是燥的東西,我看還是帶回家,晚點你們回家再當零嘴吃吧!
榮蕙連忙叫道:“我吃、我要吃!這雞米花好特別,我看都沒看過!鳖D了頓,她又道:“姊姊,這看起來很費油!
舒婆娑笑了笑,沒說話。如果她說自己把廚房的油都用光了,不知道榮蕙還會不會嚷著要吃?
榮蕙去河邊把手洗干凈,嘗過第一個后,就一口一個,停不下來,直往嘴里丟。
剛走過來的榮戎抹了把汗瞧見妹妹的吃相,得知這些東西是舒婆娑親自下廚做的,連忙去把手洗凈了,回來開始吃,這一吃也一樣止不住嘴。
兄妹倆吃得香,舒婆娑笑著看了會兒就望向一旁,打量著榮家那一畝地。
其實這畝地一點看頭也沒有,種下去的麥子還沒結穗,菜籽和菜苗也才剛播種,且看數(shù)量,這些收成遠遠不夠繳納賦稅……這些年,這對兄妹究竟是怎么熬過來的?小命一直捏在別人手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當初她被劫走、不知能不能活下去的時候,雖然和榮家兄妹的情況不同,但是那種沒有明天的感覺是一樣的,她能體會他們心里的恐慌。
“姊姊,這到底是怎么做的?也教教我吧!焙脤W的榮惠可不是只顧著吃,還記得詢問作法。
舒婆娑收回眼光,回答道:“不難,將鮮嫩的雞胸肉切成丁,用鹽、胡椒粉和蛋清腌過,沾上面粉、蛋液,再裹上面包粉,用油炸至金黃,就是好吃的雞米花了!彼f完的同時,一大碗的零食已經(jīng)被兄妹倆P盍光。
“真是太好吃了,要是天天都能到這么好吃的零食,讓我立馬死了也愿意!
榮蕙感嘆。
舒婆娑笑她夸張之余,忽然靈光一現(xiàn),“阿戎,你有沒有想過除了種田、打獵以外,找一個有固定進項的活兒?”
“我打算過兩天進城去找看看有沒有短工可以打!彼︻^,表情認真。
“這畝田就不說了,還不夠繳稅呢,至于上山打獵,那是不得已的活兒,太危險,往后就別去了。我想著你讀過書、能認字,蕙兒基本的算數(shù)也明白,不管去哪都不怕被人騙,要不這樣,你們兄妹去鎮(zhèn)上做點小生意糊口,我出本錢。”
榮蕙聽完一臉躍躍欲試,“鎮(zhèn)上啊?好像不錯,可我們能賣什么?”
舒婆娑指著大粗瓷碗,“就你剛剛吃的雞米花和比臉大的雞排!
“雞排是什么?”
“在這用說的怕你不明白,回去我做給你吃,你就知道了!
“家里還有雞肉嗎?”榮蕙年紀小,卻總是能注意到細節(jié)。
“雞米花我是用雞胸對切后取下來的碎肉做的,剩下的雞胸還夠做兩大片雞排,雞腿則可以做成棒棒腿,都是好吃到會讓人流口水的東西呢。”在以前那個滿是水泥叢林的世界里,無論老少,對雞排、雞米花、棒棒腿都來者不拒,不過這一行在現(xiàn)代很競爭,要做得好吃、吸引人,沒有兩把刷子是不行的。
這時代油和面粉都不便宜,平頭百姓除了年節(jié)炸些果子吃,誰也舍不得沒事?lián)v鼓這些零嘴。
舒婆娑可以想象,要是將雞米花和雞排推到縣城去賣,肯定能賺錢。
她上輩子的爸媽就是賣雞棑的,雞排是國民美食,老少成宜,所以她對雞排這一塊絲毫不陌生。
她可是雞排的女兒啊!
以前沒這想法是因為她這輩子錦衣玉食,不愁吃穿,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出張嘴就行。這回為了榮家兄妹動腦筋,或許將來她能借榮蕙的手把雞排連鎖店開遍整個大泰國,甚至是周圍的國家。
她上輩子的爸媽要是知道她有這雄心壯志,就算隔著時空,也會替她高興吧?
何況她始終相信給人魚吃不如教他們怎么釣魚,教會他們,讓他們能自力更生,等兄妹倆手頭有了銀子,就再也不用看花氏的臉色過日子,站穩(wěn)了腳步,還有什么好畏懼的?
她不會沒事就對誰好,會這樣做是因為榮戎對她有救命之恩,且住在榮家的這些天,她看得出絲對兄妹在花氏和周氏手底下吃盡苦頭,個性沒有扭曲,實屬難得,所以在合理的范圍內(nèi),她愿意幫。
榮戎聽著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這位不知來歷的舒姑娘年歲比他還小一些,可她說的話、做的事,都比他設想得還周到,且她身上給人一種十分能安定人心的感覺。
她說要做什么比臉還大的雞排,還要販賣,聽起來雖然不可思議,可他愿意相信,只要是她說的,皆能夠成功。雞米花都好吃成這個樣子了,雞排肯定更不得了吧?
菜氏兄妹那天的晚飯就是兩大塊比臉還要大的雞排。
尋常男子吃上這么一塊,絕對管飽又過癮,至于女子,自己雖吃不完,但是兩個人分著吃也挺有意思的。
盡管舒婆娑上輩子都是看父母動手,自己幾乎不曾做過,但是那些步驟就像銘刻在她的腦海里,該怎么做,一點也不含糊。
一只雞,應該算半只多一點,在舒婆娑的手下物盡其用,除了雞胸已經(jīng)做成雞排及雞米花,她把雞腿剁開,一只做成棒棒腿,一只做成腿排,雞翅與雞脖子也分別算#炸。
這邊的雞肉真的是好吃到不行,畢竟這時代的雞都是放著四處跑的放山雞,肉質結實,滋味和后世圈在籠子里的雞完全不一樣。
兄妹倆吃完后繼續(xù)在一旁吮指回味,別看榮蕙人小,她一個人也嗑掉了整塊雞排,這些炸雞料理有多美味,顯而易見。
只是舒婆娑并不滿意,雞排要好吃,重點是腌料,可這個家什么都沒有,就算她有獨特的雞肉處理技術,也沒有想要的十二種中藥可以腌制更獨家的雞排,所以她今天做了來的雞排并沒有達到她想要的那個香脆及好吃程度,她打算等中藥和調味料都買齊了以后,再手把手地把技術教給榮惠。
“我們明天去一趟中藥鋪子吧!币娰I的東西還挺多的,除了中藥,還要找信得過的雞肉商,那么多東西,她和榮惠是扛不動的,所以榮戎這個勞力必須帶上。另外,要賣吃食總得有輛推車,再讓榮戎去找木匠好了。
在處理這些事之前,她必須把推車的圖紙拿出來,這小吃車的最大要求就是就算只有榮蕙一人也推f動。
為了替榮蕙量身打造推車,舒婆娑一晚沒睡,就她記憶中的多功能流動快餐車不停地修正,直到符合自己的要求。
隔天一早,榮蕙替舒婆娑打洗臉水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熬夜熬得兩眼像熊貓的舒婆娑。
她嚇了一大跳,看到桌上的圖紙,心里的感動如同錢塘江水洶涌奔騰,忙體貼地道:“家里還有兩個雞蛋,我去煮了,姊姊把眼圈滾一滾會好過些!
“不礙事,我們今天要做的事情還挺多的,了不起事情告一段落,再把覺補回來!笔嫫沛妒悄欠N不做事便罷,一想到要做什么,就一定要把事情做完成的人。
“姊姊,做生意雖然很好,但是不論做什么,都需要本錢,而我和哥哥連一文錢也沒有……”腌料、調料、雞只、推車……還有更多她想不到的花費。
舒婆娑笑容乍現(xiàn),明艷動人,眼神靈動。她篤定地道:“我有!
“你那身漂亮的衣服不是讓我祖母拿去換銀子了嗎,怎么會有錢?”提到這個,榮蕙就一陣慚愧。
舒婆娑眼露狡黯,往里衣中的暗袋摸了摸,摸出一對藍田芙蓉玉鐲。
這件里衣是她自己本來的,先前因落水而浸濕,洗凈曬干后,她便讓榮蕙幫忙縫了幾個暗袋,把重要的東西藏在里面,以備不時之需。
當初她一被那些匪徒劫走,就把身上的貴重物品盡量往貼身的衣服里藏,想著能藏多少算多也少,要他們真的來搜身,也只能認了,畢竟命都快沒有了,東西再珍貴,也只是身處之物。
幸好那些人并沒有搜她的身,被洗劫的也就那幾樣戴在外頭的東西。因為所得不多,那些賊人還譏笑她堂堂一個郡主,卻什么值錢的玩意也沒有,連塞牙縫都不夠。
她當然不會告訴那些瞎眼的賊子,真正的好東西她可是貼身緊緊地藏著。
舒婆娑道:“你當初替我換衣裳的時候應該有見過吧?”她身上的衣物都經(jīng)過榮蕙的手,她不相信自己放在內(nèi)里的手鐲這小丫頭沒看過。
榮蕙尷尬地點了點頭,看了那對明澄晶瑩的鐲子好幾眼,眼露驚艷與贊嘆。
之后,她沒有露出舒婆娑想象中的笑臉,而是揺頭,說話時帶著一股不屬于孩子的成熟和憂慮,“這鐲子姊姊貼身放著,想必是很珍貴的東西,姊姊不必為了我們把它拿出來換鋃子,你真的不必替我們做到這樣!
她不知道這對鐲子值多少銀子,可是一件衣服就能換那么多銀子,這鐲子肯定比那身衣服還值錢許多。
有了這鐲子,姊姊想回家裉本不成問題,她沒有必要繼續(xù)在小屯山住下去,隨時都能走人。
“你想得美喔,誰說做生意是為了你們的?是我自己想吃雞排,既然都要做,不如多做一些出來賺銀子花,一舉數(shù)得。”舒婆娑點了下榮蕙的鼻子,語氣輕快她名下有幾間小鋪子,但是那些都放在娘的手里,向來交給專人打理,根本不用她拿主意還是出頭,就算她想去露個臉,娘也不答應。
這雞排生意要是能成,可是她在古代第一份獨創(chuàng)事業(yè)。
想到那讓人吃了還想再吃的雞排,榮蕙舔舔唇,“姊姊怎么說,蕙兒怎么做就是了!
“這才對嘛,小小年紀就不要想那么多,老得快!
榮蕙抿唇一笑,輕輕貼著舒婆娑的手臂,呢喃道:“我要是真有一個姊姊,不知道有多好!
舒婆娑捏了下她不算很細致的小臉蛋,調笑道:“怎么,原來你天天喊我姊姊是喊心酸的,半點真心也沒有嗎?”
榮蕙哪里知道舒婆娑是在逗她,當下就急了,猛力揺頭,把舒婆娑替她扎的雙丫髻揺得都要散了!安徊徊,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娘只給我留了個哥哥,要是有個親姊姊多好!
“親人關系深淺也是要看緣分的,不見得有血緣關系就是最好。就算沒有這層血緣關系,真心對待不也一樣很好?”
榮蕙聽懂了舒婆娑的比喻,“就像祖母、伯父、伯母他們不喜歡我和哥哥,可姊姊卻喜歡蕙兒,對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榮蕙越發(fā)高興,笑咪咪地催促道:“那姊姊換身衣服趕緊出來,早飯都上桌了,吃了飯我們還要去縣城啊!
“是,小管家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