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三十,莫韶華三十四,那、莫韶華才大她四歲?
何雅伸出手指數了數,高中、大學、碩士、博士……他還要服兵役呢,就算論文寫得再怎么好,他……
“我跳級!辈坏群窝砰_口,莫韶華便輕而易舉地解答了她的疑問。
跳級?何雅頓時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莫韶華。
很好,她的丈夫不只是個大學教授,更是個跳級的高材生,她到底為什么會跟一個高材生的副教授交往?
“我、呃……瓊林湖旁我向你借手機那次,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對吧?那之后呢?我是說,為什么我們會交往,而且還結婚了?”
莫韶華眉頭一皺,彷佛在猶豫該不該說出實情。
“說嘛!焙窝糯叽偎。
“你一直纏著我!蹦厝A有些遲疑地開口。
“纏?我?”何雅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驚叫了起來。“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左看右看,都覺得你實在不像是我會纏上的類型……”
莫韶華細長的黑眸微微瞇起。
何雅驚覺說錯話地改口。“我不是說你不好,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實在很難纏啊,就算要倒追,我也不會選難度這么高的吧?”
“我也一直很想弄懂這件事!
莫韶華坦白地道。這也曾是他心中始終不解的疑團,但無論怎么探問,何雅回應他的,總是一抹神秘嬌甜的笑。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是怎么纏著你的?”很顯然,何雅并不愿意相信這件事。
“你必修我開的課,對我的喜好與課表了若指掌,聽我愛聽的音樂,去我慣去的餐廳,甚至還在停車場等我下課!
“這何止是倒追而已?而且還是超級夸張又明顯的那一種!”何雅不想活了。
“你開什么課?”一定是她剛好很有興趣的課程,所以才誤打誤撞的吧?這絕對是一場誤會!
“語言學!蹦厝A平淡地說。
“……”何雅雙肩一垮,耳邊聽見的事實遠遠超出她的理解范圍。
“所以呢?你就這樣被我纏上了?不是吧?暗戀教授的女大學生滿校園都是,更何況,你既年輕,人長得也不壞,仰慕者,定到處都有吧?”
何雅這番話是語帶保留了,莫韶華豈止長得不壞而已,他五官端正、眉目英挺,氣質溫文內斂,越瞧越有味道,迷倒一票女學生怎是難事?
“最初我只是對你感到好奇,我明明不認識你,你卻對我的喜好了如指掌!蹦磩訉λ呐d趣。
“這聽來倒像我現在對你的感受!闭媸秋L水輪流轉,何雅無奈地聳了聳肩!靶⊙,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么對我自我介紹的嗎?”
“我當然不記得。”失憶這理由真是太好用了。
“莫教授,我是何雅,合鴨的那個何雅,在田里幫助有機稻米收成的那個何雅!蹦厝A一字不漏地轉述她當年令他莞爾的開場白。
“合鴨?哪兩個字?有機稻米?那是什么啊?”何雅雙眸圓瞠,眸底盡是困惑。
莫韶華將“合鴨”兩字輸入在手機螢幕上,揚高到她眼前。
“合鴨抗藥性很弱,只要吃到一點農藥就會死亡,鴨稻共生是近年來培育有機米的方式,利用合鴨在田里吃福壽螺、幫忙翻土……所以合鴨又稱稻間鴨,因此收成的稻米,也稱鴨間稻!蹦厝A盡量言簡意賅地解釋。
“鬼扯!我怎么可能用這來當自我介紹?這實在是太蠢了!再說,我根本不知道鴨間稻、稻間鴨是什么東西!”何雅撫額掩面,羞窘得無地自容。
她很想認為莫韶華在出言耍她,但他橫看豎看都不像是個會開玩笑的人……若他此言不虛,她倒追教授便罷,居然還用如此蹩腳的方式?!
“好了,你別再說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些愚蠢的往事!
何雅羞憤欲死的模樣惹得莫韶華暢然大笑。
他乍然欺近她,凝注在她臉上的眸光很深,伸指徐徐畫過她臉龐。
“小雅,你一點也不蠢,你比你想像中的迷人!贝藭r的她明媚、開朗,且有活力,就像他當初愛上她時一樣。
何雅聞言,驚愕地揚睫睞他。
她沒料到莫韶華會猛然拋出一句多情對白,特殊的男性嗓音沈啞迷人,驀然令她口干舌燥。
何雅盯著他片刻,久久無法言語,視線滑過他的喉結,目光膠著在上無法挪動,被他觸碰的頰畔有疑似著火的可能,再不說話,便有即將窒息的危險。
“莫教授……我問你喔,我的手機里,為何除了你的電話、我媽的電話、棠棠的幼稚園電話之外,其他什么也沒有?”何雅擠出一句看似無關痛癢,其實早已困惑了她幾天的疑問。
莫韶華拿來的那支據說是她的手機里,除了裝滿一大堆游戲app,能夠盡情上網滑來滑去之外,通訊資料不超過五筆。
“只有這些嗎?或許,還有出版社的電話?”莫韶華偏首思忖了會兒。
“噢,對,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我為什么會有出版社的電話?”
“小雅,你出了幾本烘焙書!蹦厝A溫潤地答。
“烘焙書?”別鬧了,她根本連蛋都不會打!何雅的下巴險些掉下來。
十年后的她,真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啊,何雅決定暫時先將這些事情拋到腦后。
“那、我都沒有朋友嗎?我總該有朋友的電話,而且,你之前說我在烘焙教室……既然有教室,總有同學、老師、學生之類的,我難道連他們的電話都沒有嗎?”
“小雅,坦白說,我并不知道你的手機通訊錄里有誰的電話,我從不過問你的交友狀況!蹦厝A將她頰邊的發勾到耳后,俊瘦臉龐上的寵溺笑容有些無奈。
“……”好吧,莫韶華這么說也對,即使是夫妻,也不一定會清楚對方的交友圈,看過對方的手機通訊錄。
莫韶華果然是個謙沖君子,何雅對他的好感瞬間增添了幾分。
“小雅,你很急著知道你有哪些朋友嗎?恢復記憶的事暫且不急,我擔憂你想多了,操之過急,對身體不好!蹦厝A撫了撫她臉頰,問話問得有些煩惱。
莫韶華憂慮的神色不禁令她有些內疚。
媽媽說得對,莫韶華這幾日已經夠忙碌勞累,她實在不該再令他擔心了。
“我不是心急,是那天百涵來看我,臨走時給了我一張名片,上頭有她工作的花店電話與她的手機號碼,可我不知把那張名片丟去哪兒了,所以才打開手機想找電話簿,結果卻發現里頭連絡人少得可憐!彼脨啦灰。
“不如下次問問岳母吧!蹦厝A一直若有似無地撫著何雅頰畔的手,轉而揉向她頭頂。
“也只能這樣了!焙窝蓬h首。
“好了,小雅,先聊到這里,有什么事回家再說,我們邊走邊談,再不走,待會兒就來不及接棠棠了!蹦厝A拎起何雅出院的行李袋,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準備離開病房。
一意識到莫韶華的動作,何雅本能地想將她的手抽回來。
“怎么了?”莫韶華停下腳步。
她有些恍神地看著被他交握的那只手,原想放開,卻又覺得似乎太小題大作,他們是夫妻,牽個手好像也沒什么?更何況,他牽她牽得如此自然、毫無遲疑,就像他們夫妻兩人總是無時無刻牽手一般……
莫韶華眸光順著何雅的視線下移,注意到他逾矩的交握,兩片極薄的唇瓣牽了牽,一把溫沈男嗓聽來竟有些苦澀。
“對不起。我忘了你失去記憶,有些事情已經不適合再做。”莫韶華說著說著,大掌便要將何雅的手放開。
何雅仰顏睞他,直覺她似乎令這男人受傷,連忙又將他的手牽回來。
“不用,只是牽手而已!被琶忉。“夫妻會牽手、朋友會牽手,還有,母女也會牽手,牽手就只是牽手,也沒什么,不用介意、不必介意的,應該吧?”她焦急的話音聽來與其說是澄清,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的想法很單純,她只是想,既然她必須在這十年后的未來世界生活,那么,至少,她與“三十歲何雅”的丈夫也不要相處得太差。當然,不是指她要馬上將心態調整為莫韶華的妻子,只是,在接受范圍內,她并不希望令她十年后的家人太傷心。莫韶華剛才頓然收手的眼神,看著很令人難過……
莫韶華望著她唯恐他受傷的模樣,彎唇淺笑,五指一收,這下不但沒放手,反倒將她握得更緊。
“謝謝!彼孕牡氐馈檫@刻能與她如此親昵地相處,闊別多年的親昵。
“呃?不客氣!蔽戳夏厝A會向她道謝,何雅心口一突,有些緊張地垂顏,不知怎地,一時間真有戀慕這男人許久的錯覺。
她想,或許這是雛鳥情結的一種?
十年前昏迷時,最后一眼看見的是他,來到十年后,再度睜眼看到的仍是他,如今,唯一能寄托仰賴的也是他。
何雅專注地望著莫韶華,從他掌心感受到的溫度烘暖;他的手掌厚實,指節修長,微微覆著筆繭的觸感有些粗礪扎人,卻意外令她感到安心,彷佛就算此刻天塌下來了,他仍會緊緊握著她一樣。
“莫教授。”何雅出聲喚他。
“嗯?”
“我們的婚姻生活,過得很好嗎?”三十歲的她,過著怎么樣的生活呢?她突然很想知道這件事。
莫韶華深深注視著她,鏡片后的眼神燦了爍。
他們的婚姻生活過得很好嗎?
心頭有個孔竅被撬開,某些不愉快的回憶躍上腦海,再清晰不過地在耳邊叫囂——
“莫韶華,我們不該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你根本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我想我也沒有我想像中的那么愛你,一步錯、步步錯,我們現在停止這場錯誤還來得及!
“等棠棠大一點,比較明白事理時我們就離婚,我不在乎你有沒有別的女人,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生活,反正我的經濟已經開始獨立了,棠棠的監護權,我絕對會跟你爭到底。”
“年少時的迷戀是可以輕易被取代的,韶華,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要愛你了,”
思緒從不堪回首的破碎往事中抽離,莫韶華蘊藏強大惱恨的視線回到眼前何雅無憂明亮的嬌顏,深邃黑眸一眨,眼中風暴瞬間寧靜。
何雅還在等待他的答案。
“是的,小雅,我們的婚姻生活過得很好!蹦厝A瞅著她,恢復沉靜的眸心里,有著全世界的堅定。
“我想也是。”何雅在他的注視下,展顏而笑。她的丈夫瞧來斯文體貼,他們的婚姻生活又怎會不好呢?
“走吧,我們回家。”莫韶華執起她的手,穩健筆直的步伐持續往前走,就像方才那陣風起云涌的黑暗從不曾出現。
他與何雅會過得很好的。
他失憶的妻子將永遠不會知道那張被他撕裂的章百涵名片,不知道那張被他折毀再辦的手機SIM卡,與刪除所有通話記錄的手機。
他們應該重新開始。
抹去所有錯誤,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