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真正的淑女。
他再次想起大哥這句評語,越發(fā)體會其中深刻的意涵。
“也幫我繡一條吧!”他驀地沖口而出。
“嗄?”她眨眨眼。
“就是‘風’這個字,應(yīng)該很簡單吧?難不倒你!
難是不難,問題是為何要幫他繡?
“就算是表達老師對學生的疼愛啊!”他很會耍賴!袄,今天這些算我請你,我買單,交換條件就是你繡一條手帕送給我。”不知怎地,他忽然好想好想要她親手繡的手帕,好想在屬于自己的物品上留下她的記號!澳愦饝(yīng)我吧!老師,求求你!”他雙掌合十。
這人怎么可以這么賴皮啊?善雅瞠目結(jié)舌地瞧著他,簡直跟她小哥有得比。
“說吧,你還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請你。”他豪邁地提交換條件。
“我已經(jīng)飽了!
談判失敗。
離晉風癟嘴!昂冒,那你說說看,有什么事是你很想做,卻不敢去做的?”
“為什么要問這個?”
“我陪你去做!”
“這算交換條件?”她好笑。
他用力點頭,眼眸閃亮如星,像個孩子。
她心一軟,拿這樣的他沒轍,偏頭想了想,半晌,細聲低語!笆幥锴А!
“蕩秋千?”他意外。
“嗯。”她回憶往事,眼神變得迷蒙!拔易x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沒回家,偷偷跟同學去學校附近的公園玩,我們比賽蕩秋千,看誰蕩得高,那天,我真的玩得很開心。”
“后來呢?”他低聲問。
她眸光一黯!昂髞砦也恍⌒膹那锴纤は聛,送醫(yī)急救,幸好沒什么大礙,只是輕微腦震蕩。”
可從那之后,她家人便不準她再蕩秋千了吧,當然,也不可能再允許她放學以后跟同學偷偷溜出去玩。
從小便被要求循規(guī)蹈矩的她,也只能再走回循規(guī)蹈矩的路。
高晉風盯著善雅,想像著她是如何乖巧地長大,從來不曾拂逆過家人的期望,他的胸口擰緊,止不住疼痛。
這傻女人,為了家人,是連自己的婚姻也打算葬送了……
他驀地咬牙,霍然起身。“我們走吧!”
“不可以!
“可以!
“我今天穿裙子。”
“啦,我外套借你,這樣行了吧?”
善雅低頭,看著他不由分說地將薄外套圍住她下半身,兩只衣袖在她腰間打個結(jié)。
他笑道:“這樣就不怕裙子飛起來了,你這個大小姐也不用擔心走光了!
她尷尬地臉頰發(fā)熱。
“坐下吧!”他押著她在秋千坐下。
這是一處很靜謐的小公園,除了他們倆,四下無人,月光暈蒙蒙地灑落,幾盞仿古典歐風的路燈宛如高高的衛(wèi)兵,靜靜地守護著這座公園。
善雅坐在秋千的木板條上,雙手握著鐵鏈條,芳心怦怦跳。
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不曾蕩過秋千了,就連坐在這橫板上是什么滋味,也幾乎要忘了。原來這橫板都是這么窄的嗎?或是她長大了,才顯得坐得局促?
高晉風站在她身后,握住鐵鏈,將她連人帶秋千往后拉。
“手握緊。”他溫聲叮嚀。“準備好了嗎?要去了喔!
說著,他放開手,秋千往前蕩,起初只是輕微的前后搖擺,但他逐漸加大了力道,用力推她的背,將她往空中送。
風刮過她的臉,吹亂了她秀發(fā),她開始怕了。“好了,不要再推了,太高了。”
“這才剛開始呢!”他推得更用力!澳阋矂e光坐著,用點力。〔蝗皇幉桓!
可她就怕蕩高。簳r的經(jīng)歷仿佛歷歷浮現(xiàn)于跟前,她明明玩得很快樂的,卻在一瞬間變了調(diào)。
善雅閉緊雙眸,想蕩高不敢,放棄又不甘心,心跳怦然加速,在耳膜邊咚咚作響。
他又用力推一下,她感覺裙擺似乎微微飄起來了,連外套都壓不住。
“高風、高風,放我下來啦!”她不知不覺地求饒,在無意間喊出了他的名字。
雖然不是他真正的全名,但高晉風聽著,忍不住激動,胸臆情緒沸騰。
終于,他在她心目中不再是“高先生”、“高同學”了,是“高風”,是一個她能夠直呼其名的男人,這對一向守禮的她,該是有某種特別意義吧!
“高風,你別鬧了啦!”她輕聲尖叫。
“你閉著眼睛嗎?快張開來!彼谒砗笮χ膭睢!坝赂乙稽c,看看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可怕!
誰說不可怕?萬一她又摔下來該怎么辦?
“我不會讓你摔下來的,就算真的怎么樣了,我一定會接住你。”
騙人。
“你相信我,我會接住你的,不會讓你受傷。”他溫柔地哄她!皬堥_眼睛吧!善雅,看看四周!
她緊緊地、緊緊地握住鐵鏈條,屏住呼吸,緩緩地揚起眼睫。
映入眼底的,是被月色染遍的公園,每一樣游樂器材,都像灑上了金粉,閃爍著朦朧的光輝。
風其實不強,很舒服地拂過她的臉,她的發(fā)絲輕揚,裙擺飄飄,整個人也像快飛起來了。
她仰頭,望向暗藍色的天空,望向更高更高的地方,她還可以蕩得多高?如果再用力一點,再高一點,是不是就能自由地飛翔?
“告訴我,你在想什么?”他在她下方喊。
她往下望,他正仰臉看著她,帶著清爽的笑意。
她不禁也笑了。
她在想他,想他真是個奇特的男人,他像一道旋風,闖進了她孤寂的世界,強硬地將她拖離她早就設(shè)定好的人生軌道。
可這樣是不對的,不可以,她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了……
善雅倏地放松,不再用力,秋千搖擺的弧度逐漸變小,慢慢停下來。
她又回到地面了,回到她應(yīng)該在的地方。
她茫然地坐在秋千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高晉風走過來,握住一根鐵鏈條,低頭望她。
“怎么了?”他沙啞地問。
她怔怔地揚眸凝睇他,臉頰暈紅如桃,眼波迷離若霧。
他心一蕩,不覺彎下身,俊唇輕輕吻她額頭。
她傻傻地任由他親吻,心湖泛開圈圈漣漪。
氣氛旖旎,他克制著激越的心跳,更靠近她,溫熱的氣息撩撥她鼻尖,涼冷的嘴唇尋覓著她甜蜜的櫻唇……
她乍然清醒,急急往后退!安豢梢!”
他深深看著她,她被他看得羞赧不堪,倉惶從秋千上站起身,重心不穩(wěn),晃了一下。
他機敏地伸手攬她腰肢,順勢將她帶進懷里。
“你……做什么?放開我!”她焦灼地掙扎。
他收攏臂膀,緊緊圈抱她,不讓她動彈。
“高風,你——”
“跟我戀愛吧!”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她震撼,霎時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跟我談戀愛,荊善雅,我會陪你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你的人生還可以有很多選擇,我會教你領(lǐng)略什么是快樂!
他性感的嗓音猶如魔咒,危險地挑逗她。
“你要什么,我都會找來給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善雅,難道我不可以嗎?不可以是那個陪在你身邊的人嗎?”
他問得急切,而她心亂如麻,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見一個男人對她表白,卻是初次如此手足無措。
怎么可以?他怎能這般強勢又魯莽地進攻她的心?她更不該給他乘虛而入的機會……
她推開他,心窩發(fā)涼,如墜冰窖。“我已經(jīng)有未婚夫了!
他注視她木然的表情,語音沙啞!拔抑。”
她一震。“你怎會知道?”
因為她未婚夫就是他親哥哥。高晉風憂郁地想,表面卻刻意裝出輕快的語氣。
“剛剛在餐廳,我都聽見了!
他都聽見了?善雅顰眉,無語地瞪他,半晌,她尋回理智,將系在腰間的外套解下,遞還給他,然后毅然轉(zhuǎn)身。
他連忙拉住她手臂!皠e走。”
“你放開我!”她近乎氣憤地掙脫他!澳阍诟议_玩笑對吧?我不是你這種男人會喜歡的女人。”
“你又知道了?”
“上回在Motel,那個是你女朋友吧?”
“她不是。”他澄清。
她懊惱地瞠他一眼。“不管是不是,顯然你喜歡的女人不是我這種類型!
“你的意思是你跟她很不同吧?”高晉風微笑!皼]錯,你們是不一樣,你也的確不是我平常會接觸的那種女人!碧哔F太優(yōu)雅了,他以前從來都認為這種女人最虛假,但她,令他另眼相看,他忍不住想為自己辯駁。
“你相信我,善雅,那天在Motel的事真的是一場誤會,我從沒那個意思帶那個女人去開房間……算了,愈解釋只會讓你愈認定我是那種無可救藥的花花公子吧?”他無奈地苦笑。
善雅聽出他話里的自嘲,心弦隱隱揪緊,但不過轉(zhuǎn)瞬,又命令自己千萬不可同情他。
“那并不重要。”她刻意冷著臉!澳銢]聽懂嗎?我已經(jīng)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可是你并不愛他!彼蛔忠痪洌掏此齼(nèi)心。
她愕然發(fā)顫。他怎會知道?
“你跟他只是為了家族利益必須聯(lián)姻,對吧?你們對彼此沒有愛,有的只是責任和義務(wù)。”他繼續(xù)用言語刺她,或許他并不覺得,但她的的確確受傷了。
她咬緊牙,好不容易從唇間擠出違心之論!拔覀儾皇抢媛(lián)姻,我……喜歡他。”
“說謊!”他根本不信。“你們?nèi)绻麑Ρ舜擞腥魏我稽c情意,會連聊天都不曉得說什么嗎?有哪對相愛的情侶在一起會談天氣的?”
她震顫,惱怒地瞪他。“你……居然偷聽我們說話?你果然是跟蹤我到那間餐廳的。”
“對,我是跟蹤你!彼敛辉谝獾靥钩小
“你憑什么這么做?”她難得提高嗓音,只有他,能激得她失去素來自傲的冷靜。
對啊,他憑什么?
高晉風嘲諷地省思,他憑什么去破壞自己哥哥跟未來大嫂的約會?這么幼稚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么?
“因為我……吃醋。”他咬牙,心海掀起驚濤駭浪,瞬間澎湃的情感終于令他無法自持地嘶吼出聲!耙驗槲以谝饽愀l約會,我不想將你交給別的男人!”
這,就是他最真實的心聲,別說她嚇到,連他自己也愣住了。
從什么時候起,他對她興起這么強烈的占有欲?
他盯著善雅,眼神陰晴不定,而她更是臉色蒼白,顫著身子,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想逃嗎?
他倏地伸手招住她手腕!扒G善雅,你一生的幸福,不該葬送在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怎么有人能這樣糟蹋自己?你能忍受一輩子跟一個不愛的男人在一起嗎?就為了解救家族事業(yè),為了讓你的家人過好日子?”
“不是的!彼浫醯剞q解!皶x安是個好人……”
“他是好人又怎樣?你不愛他!”他聲響如雷,狠狠地劈落她耳畔。
善雅用力咬唇。他憑什么這么吼她?憑什么用這般嚴厲的語氣指責她?他以為他是誰?
她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絕不能為這個男人拋卻理智,她是荊善雅,她不會因任何男人而動搖。
稍稍平定起伏的心緒后,善雅平靜地揚嗓!拔也皇遣幌霅蹠x安,是……不能愛他!
“什么意思?”高晉風沉下臉。
她注視他,雙目透明如最冰冷的水晶,不見一絲情感。“因為我已經(jīng)失去愛人的能力了。這輩子,我不會再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