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何妖女之淑麗,光華艷而秀容。斷當時而呈美,冠朋匹而無雙。
嘆曰,大火流兮草蟲鳴,繁霜降兮草木零。秋為期兮時已征,思美人兮愁屏營。
張衡!抖ㄇ橘x》
涼風習習,溪流湍湍。
雷敢英俊臉上的笑意都快滿出來了,樂不可支又暈陶陶地盯著手上的干巴巴胡餅,又抬頭看了看身畔默默啃著胡餅的小女人,只覺自己渾似像是在做夢一樣。
“你不吃胡餅光看我做什么?”卓三娘被他熾熱得綠油油的目光盯得全身不自在,忍了忍,還是憋不住抗議道。
“你看起來比胡餅好……”他那個“吃”字差點就說漏了嘴,頓了頓,嘿嘿笑道“看!
她臉頰泛起紅暈,心下一陣亂亂跳,只得岔遠了話題,“你還沒說你怎么會在這兒呢?”
“我打獵來的!彼肿煲恍。
“打獵?”她一怔。
“是啊是啊!彼鸬冒朦c兒都不心虛。
“你打獵不帶弓箭帶扇子?”當她腦子不好使呢!
雷敢腦子一時卡關,瞠目結舌半晌后,忙干巴巴地解釋道“那、那不是用箭怕把獵物皮子射破了不好看嗎?所以、所以爺慣常赤手空拳打獵的,一拳就能打死一頭熊瞎子呢,哈哈,哈哈哈……對了,粉團兒,你吃熊掌嗎?下回我打一對送你?”
一拳就能打死一頭熊瞎子?這怎么可……
她目光瞄向他寬肩窄腰長腿,衣衫下緊繃著的都是實打實上好的剽悍精肉,渾身上下滿是勃發的力量,如鋼似鐵硬邦邦得騰騰鼓脹……腦中余下的質疑全跑光光了。
咳,她信。
卓三娘臉又不自覺地紅燙了起來,極力壓抑胸口的怦然,低頭急急啃起了胡餅來。
阿彌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啊。
——回去后定要馬上多抄幾卷佛經靜靜心才行。
“……你喜歡嗎?”
“大郎君請慎言!”她心猛地一跳,登時炸毛了,可惜紅通通的小臉壓根兒出賣了自己。
雷敢一個噤聲,望著滿臉氣急敗壞的小粉團兒,隨即才吶吶地道“好好好,不喜歡就不喜歡,都聽你的,咱們不打熊,也不吃那勞什子見鬼的熊掌了,你千萬別惱啊,乖!
卓三娘一滯,待回過神來后,恨不得捶死自己。
熊掌,價值十金的熊掌,免錢的熊掌啊啊啊啊……竟然被她胡里胡涂就推拒門外泡湯是也了。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一陣紅一陣白的表情。
“……沒怎么!彼嗔巳嗝夹,不斷告誡自己冷靜一點。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一簞食一瓢飲,不可吃嗟來食……
“哎呀!”雷敢突然拍了下大腿,嚇了她一大跳。“我怎么那么胡涂?粉團兒你明明是喜歡吃魚的,我怎么給忘了?”
她愣了愣。
“原來這就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彼腥淮笪!澳菭敹耍蠼^對不拿熊掌來惹你厭了!
卓三娘瞪著他,手好癢……好想毆打某人……
“粉團兒,既然你喜歡魚,那爺今兒多幫你打幾條可好?”他臉上滿是討好之色,搓著大掌問。
明明該是極度猥瑣的動作,由他做來卻顯得英氣又憨厚,還有說不出的可愛,卓三娘方才被他幾句話噎得心口疼,現在卻又不爭氣地軟化了,覺得自己分明知道他腦子粗,作何還偏偏同他一番生氣計較?
“多謝你。”她深深吸氣,又吐氣,終于恢復了平日的鎮定從容,溫和道“可惜這兒離京城不近,魚拎回去便不新鮮了,我想還是不——喂喂!你又想干嘛去了?”
卓三娘話才說了一半,眼前盤坐的那大男人哪里還有影兒在?早不知何時跑到溪流處去大肆禍害魚群了。
她張口結舌,眼睜睜看著那高大矯健身影快如閃電,身姿利落灞灑中有說不出的好看,在漫天激起的水霧中,咻咻咻地左腳踢,右腳踹,一手撈一尾,幾個眨眼間又回到了她面前。
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沾濕了芒草地,同時嘩啦啦掉在地上的還有十數尾肥美的魚兒,不知是被擊斃了還是打暈了。
“嘖!溪太淺,沒大魚,真他奶奶的不過癮!彼嫌棄,顯然很是不爽居然無法在伊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其實……”她看了看魚又看了看他,臉上神色古怪,沉吟著正想開口說這魚已經不小了。
——而且他剛剛那番翻江倒海的大動作,也不知掃斷搗飛了多少蒲菜。
“粉團兒,明兒咱們到護城河打大魚吧?”雷敢興致勃勃地提議。
她被一口口水嗆到!吧?”
“離京城最近最寬最大條的河自然是護城河,平常沒人敢去那兒撈釣,所以里頭的魚兒養得可肥了!彼麧饷硷w揚,黑眸熠熠滿是歡喜期待,卻隱有一絲忐忑。
“你,去嗎?”
在他充滿希冀的目光下,卓三娘腦子空白了一瞬,心又如揣了頭兔子般怦咚怦咚,一時間竟說不出個“不”字。
“可那是護城河,重兵守衛……”她堅定的拒絕稍嫌猶豫無力。
“包在爺身上!”他又對她露出燦爛至極的耀眼笑容。
卓三娘猛地捂住了左胸口,腦中霎時閃過一個暈傻傻的念頭……
妖“顏”惑眾。
胡里胡涂間同他定下了“護城河之約”,晃晃悠悠回到家中后,卓三娘腳下像踩在軟綿綿的云上,直到卓老爹蹲在她跟前拼命對她揮舞五根手指頭,她才驀然驚醒回神。
“爹爹,您手抽筋了?”她憂心忡忡地脫口而出。
“觀我兒面色發赤,眼神發蕩,魂在魄不在,可是撞邪祟了嗎?”卓老爹神情比她還緊張,叨叨囔!鞍パ!不好不好,待為父裁一黃絹,畫幾道符令為我兒凈一凈——”
她聞言啼笑皆非,“爹爹,我無事!
“無事?”卓老爹一怔。無事會笑得那么猥……嗯,那個褻?
“真無事。”她再三保證,隨即想起被芒草繩兒捆起的十數條鮮魚兒還沒處置,忙道“爹爹快去歇著,女兒收拾完這些魚便去煮夕食了,今兒咱們換換口味,別再啃胡餅了,不如燜一鑊粟米飯,燒兩條醬魚給您補補身子吧?”
“好極好極!弊坷系幌氲綕獬硐滔愕尼u魚,立時唾液泛濫,急忙咽了去,頻頻頷首!叭绱擞袆谖覂毫恕!彼蹆汉Φ啬克妥约野⒌鶜g快地一頭鉆回書鋪去,搖了搖頭,連忙專心手中刮鱗剖腹的活兒,不一會兒便收拾妥當,取出了兩條做醬魚,其余的統統抹了粗鹽,攤在灶中用柴火慢慢烘成了赤金色的熏魚干。
想起回京的路上,阿敢堅持她騎他的馬兒,自己則是牽著韁繩小心地護在她身邊,就這么一步步走回京城……
他,真的待她極好極好呢!
她心口漲滿了暖暖甜甜的滋味,慌里慌張又拘不住地歡喜,可隨即又不自禁惶惑茫然,覺得自己怎顛顛倒倒得活似得了癔癥?
百思不得其解,卓三娘最后索性不想了,刷洗了釜蒸上粟米,嘴里念念有詞。
“他說要抓魚,我便隨他抓魚去就是了,誰怕誰呀?”
卓三娘渾然不知自己此際眉眼生春,嘴角上翹,笑得好不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