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卓三娘挽著籃子又往城郊去摘野菜了。
不過她總覺得背后怪怪的,好像有人跟著她,可每當她警覺地回頭一貓時,又見身后空蕩蕩無一人。
“早知道昨兒就不熬夜劈竹片子趕制書簡了,”她揉了揉發昏的腦門兒,喃喃自語!岸忌龌糜X了!
雖說自從發掘了一條來錢快的好路子后,家中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到下學時分,光是擠進來買武林傳記志怪雜談的少年學子們就能塞滿一屋子。
聽著每日五銖錢扔進小匣子里響亮好聽的聲音,卓三娘就覺得人生真真是無比圓滿美好啊!
不過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年頭干什么都得有備案保底才行,尤其家中有個嗜書如命的阿爹,她真擔心哪日等阿爹想起自家錢袋不再寬松干癟之后,又生起了四處去買古籍珍本的可怕念頭來,所以日子也還是要簡省著過,野菜還是要繼續挖的。
“蒿菜雞蛋胡餅吃膩味了,改個蒲菜冬菇胡餅湯也不錯!彼呞s路內心邊盤算。
出了城門后一個時辰腳程處,就是她看中的那片長著野生香蒲菜的溪流。
今兒天氣好,有幾名像是鄰近村鎮的婦人也挽著籃子在那里尋野果、野菇什么的。卓三娘見狀心一緊,假裝渾不在意地晃呀晃、晃呀晃地悄悄繞過那些婦人,往溪畔一處長著高高芒草方向移動。
在“眾敵環伺”下摘野菜也得講究布局列陣使心機的,要是動作不靈巧,一旦被發現“獵場”,下回還不待她再來,只怕整片野菜就給采光光了。
雖然現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但不用錢的東西誰不喜歡哪?
她好不容易在不驚動那群婦人的情況下,溜到了那處芒草叢后,在芒草的遮掩下,貓著腰悄悄地來到她印象中的那片香蒲菜畔。
蒲菜又名蒲白、蒲筍,取的便是水下的那根莖,撕去了皮之后露出的便是白嫩嫩脆生生的根部,滑嫩脆口,清爽宜人。
詩經有云其蔌維何?維筍及蒲。
前人亦言及離離水上蒲,結水散為珠。初萌實雕俎,暮蕊雜椒深。
由此種種,可知蒲菜之味美。
卓三娘放下籃子,見左右隱密,又側耳傾聽那些婦人聊笑著去得遠了,終于松了一口氣,便安心卷起了袖子和裙擺褲管到膝蓋處。
她纖細窈窕的小腿在陽光下瑩然如玉又恍若凝脂……
空氣中依稀彷佛有一啯地咽口水聲。
“咦?”卓三娘敏感地抬頭四下張望。
可高大芒草一片茫茫,唯聞溪水潺潺流過,哪里有人?
她甩了甩頭,暗笑自己心神過敏了,隨即忙著褪去繡花鞋襪,光著小巧可愛的腳丫子緩緩踏入淺水中。
卓三娘興致勃勃,來回地摘了一把又一把的香蒲上岸,忙得額際汗珠兒滾落也顧不得拭去。
腳下溪水泥濘恁是癢人,偶爾又有小魚兒在香蒲和她光裸的小腳間鉆游而過,她不禁被撩撥得咯咯輕笑,卻一個不小心身形不穩——
“哎喲!”她一屁股跌坐進了冰涼涼的溪水里。
下一刻卻立時被個有力的長臂撈圈起來,緊緊抵在強壯溫暖的胸膛里。
“當心!”
她驚魂未甫,神情茫然地偎在這結實暖和的男性懷抱里,腦子有一霎地胡涂如漿,待回過神來時,才慌忙猛力掙扎開來。
“放開我,救——”
“粉團兒,會摔著的!”那熟悉低沉的嗓音急切地在她頭頂響起。
她仰起頭,一時傻眼!啊銥槭裁从謺谶@里。俊
但見高大健碩的雷敢一手持著不倫不類的書生扇,一手緊緊摟著她的腰,低頭看著她的神色有著擔憂緊張……
這是什么形象?
“你——”她脫口而出,“唱戲呢?”
“唱戲?”雷敢英俊粗獷臉龐一紅,隨即心虛地扇了兩下手中書生扇,弱弱地問“……不風流倜儻嗎?”
“像慫包!彼龘u搖頭,歉然地老實道。
臭阿猛,捉弄老子呢!
雷敢瞬間像燙著了般,飛快把書生扇往后一拋,睜眼說瞎話地澄清道“那個娘里娘氣的鬼東西,方才也不知是誰塞給我的,我,咳——就是幫忙拿著,真不是我的,哈哈,哈哈。”
她不知怎地突然很想笑,直到意識到他的鐵臂還大刺刺地摟在她的腰上,臉蛋刷地炸紅了一片!
“你你你先放開我!”
她濕了大半的衣衫黏在秾纖合度的嬌軀上,輕薄的春衫底下包裹著的是惹火得令人流鼻血的美好誘人身段,渾圓高聳的酥胸,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小巧挺翹的臀兒和修長的玉腿,尤其又在掙扎時,顯得嬌喘吁吁,胸乳顫動,雷敢只覺腦子轟地一聲,所有理智全炸飛了!
他黑眸越發深幽晦暗熾熱,俊臉哪里還有一絲一毫的靦眺憨然,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臉,呼吸粗重,喉頭逸出了一聲不知是呻吟還是嘆息,抑或是哀求……
“粉團兒,別動!”他倒抽了一口氣,懇求地啞聲低吼,大手緊緊摟住她柔軟的嬌小身子,下腹脹硬得發痛的灼熱巨大昂然賁起,抵在她小腹間,微微悸動彈跳著。
卓三娘嚇得屏息傻眼,一動也不敢動。雖然恍惚明白那硬邦邦頂住自己小肚子的……的粗大硬棍子是什么,可是她卻寧可自己什么都不懂。
前陣子真不應該修繕那一批前朝艷書春畫的啊啊!
——怎么會這樣?她是不是該高叫非禮?是不是該狠狠踹他一腳?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到這地步的?還有他原來是心懷不軌的登徒子……
一個高大,一個嬌小,他們卻有著同樣的僵硬緊繃,只不過卓三娘是驚駭懊惱,雷敢是性奮煎熬,最慘的是誰都不敢動彈,唯恐一不小心引得大火燒身。
“你……放開……我……”她感覺得出他渾身如鋼似鐵的肌肉繃得緊緊的,雖然死命按捺壓抑著,卻怎么也管不住那不斷在她小腹騷擾頂弄的碩長粗大……
卓三娘嚇得臉都白了,可看著他咬牙切齒熱汗滾滾的臉龐時,不知怎地,竟又有種陌生而奇異的羞澀慌亂和……憐惜、心疼。
——他,忍著很辛苦吧?
不知為何,腦中倏然浮現了這怪異荒謬的念想,她怔忡了一下,隨即一張臉燙紅起來。
雷敢緊緊擁著她,閉著眼,劇烈起伏的胸膛彷佛花了一生之久才漸漸和緩下來,竭盡全力不去感受那緊貼著自己身軀的柔軟豐潤。
下腹狂猛燃燒的那把火雖然熄滅不能,可總也稍稍能克制得下來了。
他緩緩地、留戀不舍地放開她,雙臂仍保持著隨時攙扶她的姿態,顯是怕她不小心又摔了。
他灼熱有力的身軀離去的那一剎那,她雖松了一口氣,卻有種莫名失落與畏冷……不自禁微一哆嗦。
“得罪了!”雷敢察覺她身子幾不可見的輕顫,以為她著涼了,慌得急急脫下外袍,將她由頭至腳密密包裹了起來,隨后將她抱離水面大步走向岸邊。
卓三娘屏著呼吸,恍恍惚惚被他抱上岸,傻傻地望著他濃眉緊蹙難掩焦灼憂心的臉龐,騰出一手揮了一記凌厲掌風,大片芒草齊齊倒地,化成了一處豐厚平坦的綠毯。
“坐好!彼櫜坏米约簝H著一襲濕淋淋的白色單袍,像對待無上珍貴的易碎寶貝般,輕輕將她放在草毯上頭,大掌握住了她的小手拼命搓揉著!芭┝藛幔恳晃疫是燒個火堆吧?”
——春夏時分燒火堆?
“噗!”
他愕然地看著她噗地笑了出來,而且笑容還越來越大,甚至有前俯后仰的跡象。
“粉團兒,你……”是氣傻了嗎?
雷敢表情越發小心起來,明明是個威風凜凜的魁梧男兒,此時此刻在她面前卻活似頭巴著主人的忠心大犬,只差沒狂搖尾巴猛諂媚討好了。
“那個,”他吞了口口水!耙,你打我出出氣吧?”
這大個兒,怎么看著英氣精明,偏生傻得有趣呢?
她笑著笑著,心竟不由自主地柔軟融化成了一團,甜甜的,暖暖的,恍若浸了滿滿桂花蜜的湯團子,那滋味軟甜中透著丁點兒燙得人心慌。
“我為什么要打你?”她一本正經的問,卻抑不住嘴角彎彎。
“因為我又惹你生氣了。”他臉上不安之色更甚。
其實雷敢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毛她的,可是只要她心下不快了,那就肯定是他這個腦鈍皮厚大老粗的錯。
唉,想當年阿爹好不容易綁了個夫子回山,偏偏又被性情奔放——其實是頑劣不堪的他給嚇跑了,早知會有今日,他當時就該多讀點書的,如今在粉團兒面前也能稍稍掉幾句軟不溜丟的酸文,說不定粉團兒還能少生點他的氣,多喜歡他一些些。
“我沒生你的氣,”她補了一句,眼神隱有一絲嫣然!敖裉鞗]有!
雷敢聞言,一張陽剛臉龐倏然明亮了起來,黑眸熠熠,歡天喜地的看著她。
“粉團兒……你真好!
她抿著唇兒,長長睫毛低垂,掩住了一抹笑意!拔倚兆,叫三娘。”
“三娘?”他呆了呆,胸口一熱,心蕩神馳地低喃著咀嚼著,“這名兒真真好。”
“哪里好了?”她有些啼笑皆非,小臉不自禁紅紅。
“就是好聽!彼麍猿值氐,“哪個字都好聽。”
“……”她有些受不住見他這認真得透著憨傻可愛的違和模樣,悄悄地別過頭去,肩頭可疑地抖了抖。
“我是阿敢!彼中,摸著頭有些靦眺道“什么都敢的敢!
“頗貼切啊!彼辶饲搴韲。
“那是。”他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膛!拔易詡兒賺來的呢!”
卓三娘一愣。“自個兒賺來的?”
“可不是嘛,聽說我阿爹本想給我起名叫“思嬌”……”雷敢自己都起了陣雞皮疙瘩,仍是有些余悸猶存!昂髞砘㈩^叔說我噴了我阿爹一臉……嗯,童子尿,氣得我阿爹當場大吼一聲“你敢?””
“……”卓三娘聽到此處,嘴角已難掩抽搐……給憋笑的。
“虎頭叔說,老子打出娘胎一個月就會給自己爭取來這么好聽的名兒,顯然是天……天那個什么一柄的!彼秸f越眉飛色舞,哈哈暢笑,一拍強健的大腿又道“嘿,還真給老虎頭叔說中了,待我長成之后,果然有好大一柄的,那啥……呃……”
她起初還沒會過意來,直到他尷尬地動了動身子,似不太舒服的抖抖衣袍,掩住了在她注視下,那漸漸抬頭的兇器……
卓三娘小臉轟地一炸。
“你!”她火速背過身去,咬牙切齒又氣又急又羞!盁o恥!”
雷敢一陣愕然……他干啥了?
“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噯,”他慌了,結結巴巴安撫道“呃,你別惱,別惱……好好好,我不說了,往后你自個兒瞧也就是了,我再不說了!
“你還說?!”
“不說了不說了!彼ⅠR從善如流認錯,態度極其良好。
卓三娘懊惱又羞窘地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想罵,卻看他耷拉著腦袋,一副垂頭喪氣彷若挨了頓揍的大犬模樣,好生委屈可憐……
可、可方才做出混帳舉止的明明是他呀!
“粉團兒不惱我了好不?”雷敢低聲好氣地問。
“唉。”她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這都什么孽緣?
“粉團兒……”
“我姓卓!”
“三娘!彼桶蛢旱赝嫔险\懇憨厚,卻是不知不覺就攀著竿子爬上來了。“三娘妹妹不氣了可好?”
她顴骨可疑地浮上紅暈,努力板著臉,義正詞嚴地訓斥道“你,你說你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說錦言繡語出口成章,至少也得嘴上把個柵欄,怎么能……時不時就說那些不知羞的渾話呢?”
雷敢眨了眨眼,有些想張口對她解釋,自己打從山寨一路打滾到軍營,大半輩子聽過的黃暴葷話只怕都能填平面前這條溪河,和那些“粗人”相比,他已經算是無比干凈純潔小清新童男子一枚了。
可一對上卓三娘那清秀粉嫩卻一本正經的小臉,雷敢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別解釋好,免得越解釋越糟糕,不小心露了餡,給她知道了自己當年是干土匪的,說不定往后越發不待見他。
“你說什么都對!庇谑牵赘覞M臉誠懇地點頭。
遠遠芒草深處飄來一絲疑似悶笑聲,他嘴角笑意一僵,大手不動聲色的移到身后,拈指飛迅彈去了一股氣勁,隨即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可惡的一群兔崽子,是來當暗衛的還是來看老子笑話的?
“什么聲音?”卓三娘心念一動,疑惑地四下張望。
“有彘跌倒,不重要,不重要。”他面不改色的說。
她懷疑地瞇起了眼。
他心肝兒一顫,冷汗都飆出來了。
如此對看幾個呼息間,原是滿腹狐疑的卓三娘,眼見高大挺拔精干魁梧的他在自己面前被訓得唯唯諾諾,滿頭大汗,心下頓覺自己似乎也兇得人太過了。
“咳,”她手抵在嘴邊輕咳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你餓了嗎?”
本有心理準備又會被追打痛罵一頓的雷敢猛地睜大了眼——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