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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緝新郎 第九章
作者:季可薔
   
  “你跟婉兒解除婚約?!”憤恨的聲線如火,在葉圣恩耳畔熊熊燃燒。

  他握著手機,冷靜地聽著。

  “你怎么能那樣做?你不能悔婚!”

  “我當然要這么做。”他清晰地回應(yīng),一面往前走,視線定格在前方,一個激烈晃動的男人身影。

  那人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綴滿補丁,腳上的運動鞋似是踏過地獄,污穢而卑微。

  葉圣恩看著,心慢慢沉落。

  那人,正是他親弟弟,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公子,為了躲過追蹤,竟甘愿扮成流浪漢,住在不蔽風雨的帆布棚下,怪不得這幾年誰也找不到他。

  “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不會辜負婉兒!”葉朝陽絕望地嚎叫,彎曲的身子猶如困在牢籠里掙脫不出的野獸。

  “辜負婉兒的人是你,應(yīng)該娶她的人也是你。”葉圣恩來到弟弟身后。

  葉朝陽察覺不對勁,驀地轉(zhuǎn)身,一見是他,驚慌地甩落公共電話的話筒。“你——怎么在這兒?”

  “我終于找到你了,朝陽。”葉圣恩沉聲揚嗓,強忍住吞吐在喉間的酸苦。

  “你怎么可能——你不該來的!為什么要來?”葉朝陽抱住頭,像是崩潰了,他拚命用手臂擋住兄長的視線,不愿他看清自己的狼狽。

  葉圣恩心一擰,扣住弟弟的手,扯下來!盀槭裁茨阋阍谶@種地方?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你在懲罰自己嗎?”

  葉朝陽聞言,惶然一顫,怔怔地揚起眸。

  “跟我回家吧!朝陽,跟我回去!比~圣恩柔聲低語。

  “我不——我不回去!”葉朝陽猛然推開他,瞪視他的眼,泛著血霧!澳阍趺纯梢员撑褜ξ业某兄Z?你不怕我尋死嗎?我如果真的自殺,你也無所謂嗎?”

  聲聲咆哮,在葉圣恩心海掀起驚濤駭浪,他很慌,卻知道自己必須力持鎮(zhèn)定。

  “如果你真的要這樣輕忽自己的生命,我也沒辦法,你已經(jīng)不是個孩子了,我不可能一輩子看住你!

  這答案,并不是葉朝陽想聽的,他郁憤地瞪著兄長!案,你這人——真的很無情!

  “或許吧!比~圣恩閉了閉眸,或許他總是壓抑情感的處事態(tài)度令弟弟無法感受到他的愛。

  “是因為那個朱挽香吧?”葉朝陽厲聲逼問!澳桥藢δ阏嬗心敲粗匾獑?為了她,你不惜背叛我!她究竟哪一點好?讓你那么迷戀她?”

  “我愛挽香!比~圣恩溫聲回應(yīng)。

  “不對!你不愛她!”葉朝陽狂怒地嘶吼。“你向她求婚,只是同情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可是哥,沒用的,她不可能成為我們?nèi)~家的媳婦,她配不上——”

  “夠了!”葉圣恩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澳泗[夠了沒?朝陽,媽收到的那封告密信是你寄的吧?你為什么要那樣中傷挽香?你知不知道她因此早產(chǎn),而我們的寶寶到現(xiàn)在還得用人工呼吸器保命?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失去他們母子倆?如果……如果他們有個萬一……”他顫著唇,言語卡在喉腔。

  見他眉宇糾結(jié),葉朝陽似乎也領(lǐng)悟自己闖了件大禍,眼神閃爍不定。“情況真的……那么嚴重?”

  “我不能失去他們,不可以!朝陽,你懂嗎?”葉圣恩痛楚地望著弟弟。

  葉朝陽惘然無語。

  “你想報復(fù)我,想讓我痛苦,現(xiàn)在這樣,還不夠嗎?我的兒子可能小命不保,我愛的女人恨我,這樣夠了沒?你還不滿意嗎?”

  “我——”葉朝陽臉色刷白。

  “你對不起婉兒,我對不起挽香,我們都同樣對不起自己愛的女人,我會盡力彌補挽香,你呢?”

  “彌補……有用嗎?”葉朝陽慘然搖頭!巴駜翰粫徫业,她一定會恨我欺騙她!

  “你怎么知道她不會原諒?你努力過嗎?”葉圣恩輕輕嘆息。“你以為婉兒為什么要跟我訂婚?是為了逼你現(xiàn)身!她早就知道真相了,她只是希望你能回來面對她!

  葉朝陽愣住!八缇椭懒耍俊

  “就像你瞞不過挽香一樣,她也發(fā)現(xiàn)了我跟你不一樣。那時候你為了不讓大家看出破綻,努力扮演我,但只有在她面前,你是放松的,其實你給她看的,都是真實的你。”

  “她真的……都知道?”葉朝陽動搖了,眸中怒火盡滅,隱隱浮漾淚光。

  葉圣恩放柔嗓音!澳汶m然口口聲聲逼我跟婉兒結(jié)婚,但其實你舍不得將她讓給我吧?挽香告訴我了,她之所以會知道我訂婚的消息,是有人在信箱里留下一本雜志——是你留的吧?其實你希望她來破壞我跟婉兒的訂婚宴,對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葉朝陽咬緊牙關(guān)!拔沂且阅愕纳矸指煌,我不覺得她會喜歡我,但我又——”

  “你又不甘心!比~圣恩淡淡地接口。“你希望她喜歡的是真正的你,就像你其實也希望爸媽跟二叔他們能認出你不是我。”

  葉朝陽一震,悚然瞠視兄長。

  葉圣恩微微勾唇。“我仔細想過了,你跟我玩交換身分的游戲,不單只是為了報復(fù)我,你真正希望的,是大家能夠重新接受你!

  葉朝陽倏地別過頭,不敢迎視兄長的目光,或許是怕自己的心事無所遁形。

  “其實你不喜歡自己,對吧?朝陽!比~圣恩了然地注視弟弟。“因為你覺得自己比不上我,恨自己沒用,你口口聲聲說恨我,其實最恨的,是你自己!

  他恨自己?葉朝陽悚然震住,這么多年來,他一直以為他恨的是這個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哥哥,原來他真正恨的,是自己?

  “原來是這樣……”他驀地笑了,笑聲銳利如刀,剜割自己,也剜割兄長!皩,沒錯,我討厭自己,因為我樣樣都比不上你,不論我怎么做,所有人都還是愛你比較多,而你總是這么雍容大度地收拾我這個弟弟闖的禍,永遠對我這么親切、這么體貼——哥,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我更覺得自己好可悲、好卑微!”

  “因為你內(nèi)心里,還是希望大家能喜歡真正的你!

  葉圣恩沉痛地嘆息,完全理解弟弟的矛盾心事,而這樣的矛盾,也有部分該歸咎于他。直到現(xiàn)在他才恍然大悟,他愛弟弟的方式錯了,他自以為是的愛,其實只讓弟弟因此更看輕自己,更無法坦然接受自己。

  “從今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得你自己面對,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得自己負責。以前我會想幫你,但現(xiàn)在我不會了,我已經(jīng)很明白自己能力有限!

  葉朝陽震顫地望他!澳恪尬覇?哥!

  他的弟弟,正悔恨著,問他恨不恨,其實是祈求他的原諒。

  葉圣恩微笑了,握住弟弟肩膀。“我只是發(fā)現(xiàn)我愛你的方式錯了,我總是幫你收拾殘局,反而讓你更不能做自己!彼挠膰@息,道出這些年來一直執(zhí)著的心愿——

  “我希望你回家,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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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你,你弟弟終于肯回家了!”

  “謝謝。”葉圣恩微笑,接過好友遞過來的酒杯。

  經(jīng)過連日的奔波,公司、醫(yī)院兩頭燒,這天,他總算撥出空來,來到好友程予歡開的餐廳——“雪娃娃”。

  餐廳已經(jīng)打烊,而兩個他從高中時代便交好的麻吉正坐在院子里等他,程予歡身上還穿著廚師袍,叱吒臺灣夜世界的關(guān)徹仍是一貫的全身黑,很矜持地守著他黑夜帝王的形象。

  一見到他,程予歡便迫不及待地拷問近來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也很干脆地“認罪”,將一切來龍去脈坦承相告。

  “……不過就算你弟弟的問題解決了,你老婆恐怕還是不會原諒你。”程予歡感嘆地搖頭!斑有你兒子——”

  “他怎樣了?”關(guān)徹接口問!艾F(xiàn)在情況還好嗎?”

  “還好!碧峒皟鹤,葉圣恩神情很復(fù)雜,夾雜著心疼與欣慰!扒瓣囎铀l(fā)生敗血癥狀,但還是熬過來了,現(xiàn)在情況很穩(wěn)定,他真的很了不起,連醫(yī)院護士都說,沒見過他這么堅強的嬰兒!

  “當然,是你的兒子嘛!”

  “是啊,是我的兒子。”而他永遠以此為榮!安贿^我想,寶寶的堅強比較像是遺傳自媽媽,不是我,所以我們才把他取名叫‘海生’,因為他跟他媽一樣都是海的兒女!

  “海的兒女?”程予歡與關(guān)徹好奇地交換一眼。

  “聽你形容朱挽香,感覺好像是個很倔的女人?”關(guān)徹探問。

  “她是很倔!比~圣恩苦笑!安还芪以趺凑f,她還是堅持離開我,她說等海生可以出院的時候,她馬上就要帶他回臺東去!

  “意思是,你留不住她嘍?”程予歡蹙眉.

  “看樣子是留不住。”

  “說起來算是你活該!”雖然同情好友的處境,程予歡仍是忍不住嗆他。“我如果是朱挽香,我也會生氣啊!乖乖在小鎮(zhèn)等你,結(jié)果等到的是你跟另一個女人訂婚的消息,來臺北找你,不但被你家人排擠,連你也不認她——誰能受得了這種侮辱?”

  “就是啊,圣恩!标P(guān)徹也不能諒解!澳氵@次真的闖大禍了,就算是為了你弟弟,你也不該這么對她!

  “我知道是我不對!比~圣恩認命地接受好友一致的撻伐。自從高中時代成為死黨以來,三人已經(jīng)是十多年的交情了,而他總是扮演開導者的角色,這還是第一次,他必須乖乖聽訓!澳菚r候我只想著怎么樣彌補朝陽而忽略她了,我以為可以等事情解決后再去臺東接她,沒想到會把她牽連進臺北的這一切。”

  “你啊,就是太有自信了!你真以為事情可以像你想像的那樣兩全其美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程予歡煞有介事地教訓好友,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對這個一板一眼的家伙說教,他可是樂得很。

  不過照例,最愛與他斗嘴的關(guān)徹又唱反調(diào)。“其實這也不能怪圣恩,你說他從小到大,哪一件事不是到他手中就服服貼貼的?他從來沒搞砸任何事,也從不犯錯。”

  “可偏偏這回,他就是犯了錯啊!完美先生也有破功的時候!

  完美先生。葉圣恩眼神一黯,憶起朱挽香也曾如此形容他,而他并不覺得這樣的詞匯冠在自己身上是件光榮的事。

  “我只是個平凡人!彼麧瓭氐驼Z。最近,他特別深刻地領(lǐng)悟到這點!拔乙詾樽约嚎梢约骖櫼磺,但顯然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啊!你又不是超人,干么老是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程予歡嘆息,眼見好友神情寥落,也不忍太苛責!八懔怂懔耍@種頹靡失落的調(diào)調(diào)不適合你,喝酒喝酒!”他刻意歡快地舉杯。

  其他兩人也配合地舉起酒杯,清脆的聲響撞破凝重的空氣,酒過三巡,葉圣恩喝得微醺,眼神迷蒙。

  “你們知道嗎?她曾經(jīng)告訴我,愛情總是教人傷心,我當時不明白為什么!

  “她是誰?朱挽香嗎?”程予歡明知故問。

  葉圣恩緩緩點頭。

  “她這話有深意!标P(guān)徹領(lǐng)會地沉吟。“她一定經(jīng)歷過很多吧?”

  “看樣子是比我多!比~圣恩淡淡地自嘲。

  “愛情經(jīng)驗?zāi)鼙饶闵俚模铱礇]有吧?”程予歡揶揄!澳阍谶@方面,根本是個幼稚園生!

  葉圣恩默然不語,倒是關(guān)徹替他反駁!拔,人家以前好歹也追過他學妹吧?”

  “那種追法根本不算數(shù),太紳士了,很明顯就是沒被愛情沖昏頭!

  “你的意思是,非要圣恩顛顛倒倒地做出一些他平常不會做的事,才叫戀愛?”

  “差不多就是那樣嘍!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關(guān)徹不以為然地冷哼。

  “那你呢?”程予歡眨眼!拔也恍拍阕废恼婕緯r,還能保持一顆平常心!

  “我沒追她!”關(guān)徹窘迫地否認。

  “是,你只是花錢‘買’她!

  “你——”

  兩人又展開習慣性的唇槍舌劍,葉圣恩置若罔聞,思緒悠悠地沉淪,他想著那個至今仍對他十分冷淡的女人,她不愿跟他多說話,甚至不肯多看他一眼。

  察覺到他的沉默,關(guān)徹與程予歡停下了爭論,視線同時都膠著在他身上。

  “看樣子他嘗到愛情的苦了!背逃铓g莞爾一笑。

  “是啊!标P(guān)徹罕見地對他表示同意。

  仿彿在應(yīng)和好友們的評論,葉圣恩恍惚地低語!拔椰F(xiàn)在才知道,當她受傷的時候,我竟然會比她加倍地痛……”他怔忡地盯著酒杯,胸臆間密密麻麻地充塞著某種痛楚,一種自虐的、近乎愉悅的痛楚。

  因為他終于真正嘗到了,愛情的滋味。

  “你說她要帶孩子回臺東去,你真的要讓她走嗎?”關(guān)徹低聲問。

  “你應(yīng)該可以用孩子當借口,留她下來吧?”程予歡提議!爱吘古_北的醫(yī)療環(huán)境比較好,你又能就近照顧他們母子倆。”

  “我提過了,可是她很堅持!比~圣恩無奈地搖頭!拔也幌肽煤⒆颖破人!

  “你不想逼她,她又堅決不留,那你還能怎么辦?”

  “這正是我想問你們的!笔畮啄炅,這還是葉圣恩第一次向好友發(fā)出求救訊號。

  接收到訊號的兩人又驚又喜,像接下了什么超級任務(wù),當下熱烈地研究起來。

  “我看只好死纏爛打了!”程予歡率先出主意!傲遗吕p郎,只要像只哈巴狗每天都跟在她身邊團團轉(zhuǎn),她不心軟也難!

  “咳,你要圣恩扮哈巴狗裝可憐?那不如叫他去死!

  “哇靠!你這人說話也太狠了吧?圣恩可是我們的好麻吉耶,你舍得他去死?”

  “誰叫你出這種餿主意!”

  “那你說怎么做好?”

  關(guān)徹想了想,目光一閃!敖兴蛳聛砀莻女人求饒如何?”

  “又來這一招?”程予歡似是聯(lián)想到陰暗的回憶,不屑地冷嗤!皼]用啦!”

  “不然每天一封情書?”

  “你當現(xiàn)在是在演莎士比亞喔?那要不要順便朗誦英詩?聽說你常常這樣哄你老婆!

  “你怎么知道?!”關(guān)徹驚聲咆哮,黝頰疑似浮上一抹困窘。

  “我消息靈通嘍!”

  “哼,難道要學你嗎?三不五時就做甜點喂我妹妹吃,企圖把她養(yǎng)胖了不能出去見人,你好獨占她?”

  “嘿!我是那么卑鄙的小人嗎?”

  “夠了沒?”眼見兩人又要編起例行性的無限回圈,葉圣恩連忙出聲斬斷!拔沂钦埬銈儊韼兔,不是來火上加油,OK?”

  “OK、OK!”程予歡笑嘻嘻地一攤雙手。“好吧,不鬧了,認真點!彼酚薪槭碌乜葍陕暋!袄蠈嵳f呢,你問我們的問題,我們也沒有答案!

  “什么?!”葉圣恩發(fā)指地拉高聲調(diào)。這兩人在他面前一搭一唱,瞎鬧半天,結(jié)果丟給他一句沒有答案?他想開扁!

  “冷靜,冷靜!背逃铓g看出他的不悅,連忙緩和他情緒。“我們的意思是,這個答案只能你自己去找!

  “意思就是,看你想為她做什么吧!”關(guān)徹微笑接口!澳阆胱龅,就是答案。”

  他想做的,就是答案。

  葉圣恩閉眸,潛心思索好友給他的建議。

  他想做的,是令她再度封閉的心房愿意重新開啟,他知道自己傷她很深,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愛一次,他卻令她失望。

  他現(xiàn)在能做的,只是慢慢地、一點一滴去修補她心上每一道傷口,不管是他,或是其他人所留下的——

  為愛受的傷,他希望她能因愛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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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后。

  經(jīng)過審慎的觀察,醫(yī)生宣布寶寶一切正常,可以出院了。

  聽到這消息,葉圣恩與朱挽香喜不自勝,一時激動,竟歡呼地相擁,但不過數(shù)秒,朱挽香立即察覺不對,微窘地退開。

  “既然寶寶可以出院了,我想馬上帶他回臺東!彼淠芈暶,原以為葉圣恩會表達抗議,不料他竟然一口答應(yīng)。

  她驚愕地瞪他!澳阏娴耐猓俊

  他微笑頷首。

  “那你爸媽呢?”她試著探問!澳悴皇钦f,他們很想要這個孫子嗎?你媽也來醫(yī)院看過他幾次!

  “我跟他們溝通過了,他們答應(yīng)尊重你的意思!彼亟忉。

  尊重她的意思?

  朱挽香嘲諷地挑眉。她不認為事實真相是如此,他父母八成巴不得她走得愈遠愈好,免得又去打擾他們寶貝兒子的生活。

  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想再跟這男人有任何牽扯。

  她撇過頭,強自壓下胸臆一抹淡淡的苦澀——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

  “既然這樣,我今天就帶海生回去。”她傲然宣布。

  “我送你們!

  “不用了!”

  “孩子也是我的,我想確定他平安到家!彼麥睾偷貓猿。

  她無法,只好坐上他的車,讓他送自己和寶寶回到從小生長的小鎮(zhèn)。

  他離開后,她以為自己大概會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了,又是慶幸,又有些難以言喻的惆悵。

  沒想到隔天便又赫然見他出現(xiàn)在門口。

  他說,自己偶然路過,想進來喝杯咖啡。

  見鬼的偶然!他沒事從臺北路過臺東做什么?簡直睜眼說瞎話!

  但他顯然很自得其樂,一而再、再而三地編著拙劣的借口,出現(xiàn)在她跟孩子面前,每一次,都為海生帶來琳瑯滿目的禮物。

  她帶著寶寶出門不方便,他便自告奮勇地去超市替她購物,買回一堆她愛吃的東西,塞滿她的冰箱。

  她懶得做飯,他便挽起衣袖,親自下廚。

  她挑剔他做的料理難吃,他便找他那位號稱“美味魔術(shù)師”的好友要來寫得密密麻麻的食譜,把烹飪當最精密的實驗,按部就班地照做。

  當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端上桌,即便她再鐵石心腸,也不由得有一些些感動。

  她只能強迫自己板起臉!疤锰酶笨偛,三不五時往我這邊跑,整天窩在一間小廚房里,你不覺得丟臉嗎?你爸爸跟你二叔會怎么想?他們費盡心血栽培的接班人,居然這么沒志氣,巴著一個女人不放!”

  “他們的確很失望。”他淡然承受她的嘲弄。“不過我已經(jīng)告訴他們了,從今以后,你跟寶寶是我的最優(yōu)先順序!

  “他們不罵你嗎?”

  “已經(jīng)罵過好幾次了!

  “那你怎么還不悔悟?”

  “因為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而我想做的事,他們沒辦法阻止我!毙θ菟脐柟,照暖她的眼。

  她不敢多看。“為什么沒辦法?你不是一向最聽話的嗎?”

  “那是因為我以前想聽。”

  他的意思是,他現(xiàn)在不想聽了,誰也拿他無可奈何。

  朱挽香郁惱地顰眉。她早就看出來了,這男人表面溫和,其實很強勢,當他有意施展魅力的時候,絕對有能耐令所有人都依他心意行事。

  可她絕不允許自己是其中一位!

  她不由分說地趕他離開,那天,是周末前夕,他說自己好不容易可以正大光明地放假,堅決不走。

  他坐在屋外的咖啡桌旁,點亮一盞燈,自得其樂地打開筆記型電腦,用手機連上網(wǎng)路,當場跟臺北的員工開起視訊會議。

  她悄悄掀起窗簾一角,見狀,只能瞠目結(jié)舌,對他甘拜下風。

  后來,是海生哭了,她告訴自己,孩子可能是想爸爸了,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開門讓他進來。

  她其實很清楚,這只是她給自己一個留他住宿的借口,她知道,卻莫可奈何。

  原來讓一個溫柔又堅定的男人纏上了,會猶如縛住魔鬼的藤蔓,怎么也掙脫不開……

  “海生你說,媽咪該怎么辦?”

  朱挽香低聲呢喃,輕輕推動搖籃,搖籃里,嬰兒正睜著漂亮的眼睛,骨碌靈活地瞧著她,嫩白的臉頰隱隱透出一抹健康的暈紅。

  想他剛出生時是那么瘦弱,連醫(yī)生都偷偷懷疑他活不了多久,可他卻活下來了,而且活得如此健康。

  這是上天的恩典。

  一念及此,朱挽香溫柔地笑了!皠e管媽咪的無聊煩惱了,你聽見窗外的聲音沒?是海喔!海浪在唱歌!

  怕孩子吹多了海風會著涼,她不敢?guī)ズ_吷⒉,只能微微推開窗,讓他聽如歌的海濤,感受咸味的海香。

  或許是海的歌聲帶有催眠的魔力,漸漸地,寶寶合上眼,迷迷糊糊地入睡。

  她癡癡地凝望那甜美如天使的睡顏。

  這孩子,是她唯一的寶貝了,這輩子,她將傾盡所有來愛他。

  只愛他一個……

  樓下,忽然傳來一聲叮咚鈴響。

  該不會又是他來了吧?他不是前兩天才來過嗎?

  朱挽香無奈地嘆息,輕鎖眉宇,不情不愿地下樓前去應(yīng)門,迎進的卻是她料想不到的不速之客——白綺莉與謝婉兒。

  她心韻乍停,立即武裝自己!澳銈儊碜鍪裁?”

  白綺莉瞪她!澳氵@女孩子,說話口氣就不能和婉一點嗎?我們可是特地從臺北趕來的。”

  她一凜,不馴地別過眸!坝惺聠?”

  “我們有話想跟你說,朱小姐,方便讓我們進去嗎?”謝婉兒溫聲問。

  這樣的禮貌反倒令她無從拒絕,打開門讓兩人進來,招呼她們在咖啡廳內(nèi)坐下,端來兩杯花茶。

  “海生呢?”白綺莉問。

  “在樓上睡覺!彼卮穑趦扇藢γ孀,雙手環(huán)抱胸前!罢垎杻晌粚3踢^來,有何指教?”

  謝婉兒淺淺一笑!笆沁@樣的,我們想來向你道歉!

  “道歉?”她愕然,不覺瞥向白綺莉。

  后者察覺她的視線,扭捏地調(diào)整一下坐姿!斑@陣子我想了很久,那天……我是說你跌倒送醫(yī)院那天,我對你說的話是有些過分,我不應(yīng)該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你!彼狼傅煤懿桓试浮

  卻還是道歉了。

  而這令朱挽香震驚,她原以為白綺莉會一輩子視她為魔女,恨她勾引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白綺莉仿彿看出她的不敢置信,低聲解釋:“圣恩把你跟你以前那個未婚夫之間的事都告訴我了,他說得沒錯,在那種情況下,你決定要拔他的呼吸管,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如果我是那男人的媽媽,可能也會恨你……”她頓了頓,神情忽地顯得有些窘迫!澳銓幵缸屗麐寢尯弈,也要完成那男人的心愿,這點的確很了不起。”

  她在說什么?

  朱挽香恍惚地聽著,心口悄無聲息地揪緊。

  “面臨生死關(guān)頭的時候,你寧愿自己死,也要保住孩子,我想不是所有做媽媽的,都能夠做到這一點,至少我……可能就做不到!卑拙_莉幽幽感嘆,望著朱挽香的眼神,難得不再犀利,而是蘊著淡淡的溫暖。

  那樣的溫暖,融化了朱挽香冰冷的心房,隱隱地,泛起一股酸楚。

  她覺得自己無法承受。“請你別這樣……”別這樣對她表示善意,別給她任何溫暖,她不習慣,從沒有任何男人的母親如此待她。“你忘了我是怎樣闖進圣恩跟謝小姐的訂婚宴嗎?我害你失去了一個優(yōu)秀的兒媳婦,你應(yīng)該恨我!”

  拜托,一定要恨她……

  “你這女孩子怎么這樣?我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樣了,你還要頂撞我嗎?”白綺莉沒好氣地責備她。

  是啊,請盡量責備吧!她習慣被責備……

  朱挽香泛紅眼。

  白綺莉震撅地看著她氤氳的眸,驀地領(lǐng)悟了,為什么兒子會愿意為了她,花那么多時間說服自己。

  “你以后一定要給我學會好好說話!”她故意不悅地瞇起眼!拔覀?nèi)~家的兒媳婦,可不能開口就招人嫌。”

  “葉家的……兒媳婦?”朱挽香震驚。

  “是啊!敝x婉兒朝她送出一朵友善的微笑!鞍⒁陶f既然圣恩娶了你,那你就是葉家的兒媳婦了,你們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寶貝孫子!

  “你們干么要這樣?”朱挽香茫然地撫住疼痛的胸口——為何沒受傷也會感覺到痛?

  “是因為圣恩!敝x婉兒柔聲低語:“你知道嗎?這陣子,他開了好幾場家庭會議,說服家里每一個人,他希望每個人都能接受你跟寶寶!

  “他真的……那么做?”為她召開家庭會議?為她除去所有敵意的荊棘?

  “他真的很愛你!敝x婉兒真誠地凝睇她!八哉埬阍徦脝?”

  她啞然。

  “我知道你因為他對你說謊而怪他,可他是為了朝陽跟我才那么做的,其實都怪我……”

  “不對,應(yīng)該怪我!卑拙_莉悔恨地揚聲!叭绻皇俏覐男∑凼ザ,也不會讓朝陽那么恨他,是我造成他們兄弟倆的嫌隙,讓圣恩一心一意想補償朝陽!

  兩個女人搶著在她面前認錯。

  這就是他的魅力吧?讓每個人都對他服氣,心甘情愿地護著他。

  朱挽香惆悵地咬唇,在兩人都對她表示善意的時候,她無法冷淡以對,可她真的好生氣、好生氣。

  為什么他要那么認真地說服自己家人來對她好?為什么她要因此動搖?

  她好恨好恨,恨他讓她不能掌控自己的心……

  “是他要你們來的嗎?”她問。

  “不是,是我們自己來的!敝x婉兒連忙澄清!拔覀冋娴挠X得對你很抱歉,而且……”

  “而且怎樣?”

  謝婉兒不答腔,瞥了白綺莉一眼,似是暗示應(yīng)該由她來說,后者輕聲嘆息,飲了一口花茶,仿彿在凝聚開口的勇氣。

  “我希望你能回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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