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卓海棠扶著他站穩,第一件事就是朝著人群大喊一聲:“你們都給我閉嘴!”
果然僅剩的那點聲音也消失了。
“妳是何人?”那兵頭問她。
卓海棠正要回答,胳膊被人一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快走!
還沒等她做出反應,另一個聲音便從兵墻后傳了出來,并且解答了兵頭的疑問。
“她也是共犯。”隨著說話,馮慶豐一臉高傲地腆著肚子出現在兵頭身邊,解釋道:“兵爺,這丫頭和他是一伙的,我們這一大家子可是被他們騙得好慘啊!
一見馮慶豐,卓海棠心已是一沉,但仍是毫無畏懼地擋在周連傅身前質問道:“你在胡說些什么!我們犯了什么事,就成了共犯?”
馮慶豐哈哈大笑,不去看卓海棠,而是越過她與周連傅視線相對,初見面時的和善面孔早不知丟去了哪里,眼中只有奸計得逞的狡詐,他說:“你本名叫周連傅,一個無名小村出來的無名秀才,仕途這路一片灰暗,又逢家中大變,身上一無所有淪為乞丐,后冒充我兄長朱品言混進朱家直到今天,難道我說得有錯?”
“什么!您說他是冒充的?不是少爺?那少爺呢?”管家問中所有人心關心的事。
“兄長?怕是早被他害死了!”一語即出,四處沸騰。
馮慶豐得意地對著周連傅笑道:“怎么樣?如果說我冤枉了你,我自愿受罰,還是要等我把證人叫出來你才肯承認?到時候怕是要更加難看了!
卓海棠氣得小臉漲紅,罵道,“你胡說!害死少爺的人分明是你!”
馮慶豐小人得志,緊接道:“這么說你是承認兄長已經死了,我說的全是事實?”
卓海棠手腳發冷,氣得直哆嗉,恨自己又蠢又沖動。
可馮慶豐并沒因此停止,接著說:“你跟著兄長這么多年,如今卻串通外人欺騙我們,如果沒你幫忙他又怎么可能瞞天過海?我看八成是你們覬覦朱家的財勢,合謀害死了兄長,取而代之!
“我怎么可能會害他,等我發現時他就已經斷氣了!”卓海棠這一嚷,整個小院如同炸鍋,大呼小叫、詛咒護罵不絕于耳。
朱品言已經死了,而且早就死了!
所有敵視的目光都指向了周連傅和卓海棠,而此時卓海棠是有理說不清,對馮慶豐這番顛倒黑白又氣又急。
“你們誤會了,真的誤會了!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彼τ诮忉,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就在這時,周連傅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將她退離了風口浪尖。
在卓海棠與眾人辯論時他一直不吭聲地瞧著她那小小的背影,她氣他、恨他,關鍵的時候還是第一個沖出來護著他,也許她保護的并不是他,可看到她為自己那么據理力爭,他已經知足了。
他淡淡地掃了馮慶豐一眼,對那個兵頭說,“他說得沒錯,我不是朱品言,我會跟你們回衙門!
“怎么可以去!這分明是馮慶豐設計害你,進了衙門還會有你好過?”卓海棠瞪他,責罵他。
他卻對她笑了,那笑一掃而過,轉而又是面無表情的對著群眾,他接著說:“但這件事與她無關,冒名頂替的人是我,這之前她是個丫頭,之后也是個丫頭,沒得到半點好處!
馮慶豐哼笑,“怎么可能和她沒關系?”
周連博掃了眼馮慶豐,對兵頭說:“我只承認我冒名頂替是真,可沒承認我謀財害命,在證實了這點前我罪不至死,更別提她,一切都要等到了衙門,由知府老爺定奪后再做結論,你們來抓的人是我,何必多找麻煩!
兵頭一想,點點頭,“好吧,那就你先跟我們回去交差,這個女的要好好看住,隨時等著傳喚,暫不于理會!
一群人上來要捆周連傅。卓海棠不依不饒,上來一個擋一個,沒有命令官兵們又不能對一個女人動粗,搞得場面越加混亂。
“海棠,妳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敝苓B傅怕那些人會誤傷了她,勸她停手。
“才怪!”卓海棠扭過頭來,用那雙充血的眼睛瞪著他,回了他這兩個字。
她通紅的雙眼和其中努力抑制的淚水再一次灼痛了他的心,她不是在為那個在朱品言墳前發過的誓言而抗爭,她此時的憤怒,僅僅是不允許那些人動他分毫。
“你這丫頭,都說了這沒你的事了,給我走開!”那兵頭不耐煩地揮揮手,“趁著我還沒改變主意見好就收吧,不然你們兩個都不會好過!
卓海棠果然住手,所有人都當她是終于想通了,還是先保住自己再說。
卻只見她快步沖到那兵頭面前,離他只有半臂距離時停下,仰頭看他。
“沒有我的事嗎?”
她對著那兵頭的鼻子揮起一拳,毫無懸念地打得那七尺男兒嗷地一聲慘叫,捂著鼻子直跳腳,連在旁邊看著的人都齜牙裂嘴地摸摸自己鼻子。
“現在有我的事了吧?”卓海棠插著腰問。
“抓起來,通通給我抓進來!”兵頭一手捂著流血的鼻子,一手亂揮,狂怒道:“兩人綁一起全都給我帶回去! ”
卓海棠扭頭看已經呆若木雞的周連傅,得意地一笑。
朱家的事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朱家少爺被人殺害后取而代之入住朱家的傳聞不腔而走,馮慶豐完全成了一個英雄般的人物,成了朱家真正的大家長。
而在府衙大牢里,從牢門下面縫隙處伸進兩個盛滿飯的碗和兩雙筷子,送飯的兵丁喚了聲:“吃飯了。”
卓海棠沒精打探地瞥了那個碗,顯得興趣乏乏,“又是白菜土豆?我們在這里三天,已經吃了三天的白菜土豆,中午白菜土豆,晚上土豆白菜,而且竟然沒有早飯!天啊,即使只有白菜土豆,也可以今天做咸的,明天做辣的吧!
“哪那么多抱怨!蹦潜〔荒蜔┑卣f:“現在有的吃就不錯了,等老爺定了案你們真在這長住下去,見到白菜都要感動得流淚了,趁著還有的吃就感恩吧!
說完那兵丁就要走,卓海棠奮力撲向牢門扯著脖子問那兵。骸澳鞘裁磿r候開審啊?這都三天了,怎么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怎么知道,真是奇怪,還真有趕著投胎的人呢。”兵丁搔搔頭走遠。
卓海棠無力地靠在牢門上,在這種分不出白天黑夜,永遠是陰黑潮濕的地方,三天相當于三年那么久,如果真的判她個十年、八年,又連口正經菜都沒有,她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正在胡思亂想著,卓海棠的目光被周連傅吸引,見他正對著兩個碗挾著什么,便問他:“你在做什么?”
周連傅沒答,過了一會拿了個碗放到她面前,她撇過頭,十分不屑。
“吃吧,你這兩天都沒好好吃過飯,就算不合胃口也多少吃些,不然身體扛不住。”
周連傅說,“你看,今天的白菜土豆里還有肉沫呢,想必是廚子心情不錯遇到了什么喜事。”
肉?一聽這個字眼,卓海棠端過碗來,果然看到最上層有些零碎的肉,這才意識到原來剛才他是在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挑到她碗里。
她強忍著口水又將那碗推還給他,別過頭說:“我不吃。”
周連傅嘆了口氣,“這大牢久不見光,我一個男人身體強壯當然無礙,但你在這待得久了,體力又跟不上,怕要落下病根的!
“怎么,瞧不起女人。磕阍趺粗牢覠o法適應這里的環境,興許我待得還很高興呢!
“你明明手腳冰冷,睡覺時都要縮成一團!敝苓B傅不與她狡辯,只是說出一個事實,然后固執地將碗和筷子都放到她手里,自己拿起另一碗,頭也不抬地吃了起來。
卓海棠像是跟飯有仇似地,嘟起嘴也惡狠狠地吞掉了那碗飯。
“真是的,這下可讓馮慶豐高興了。”她吃完后一抹嘴,自言自語地念叨起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審,是死是活給句話就是了,叫人干等著算怎么回事,如果真給咱們定了罪,那我死也要拉著馮慶豐一起,怎么能讓他得了便宜!”
這兩天雖然他們同在一間牢房,但卓海棠都沒怎么理過他,這會自己對著空氣念叨起來,實際則是給了周連傅一個大大的臺階,他又怎會不懂。
看來那碗飯還真的起到了效用,使氣氛平和了不少,周連傅借梯就下,哪敢當沒聽見,不過要他說他又能說什么呢,一出口的全是無奈。
“你又何必跟著我來這受苦!彼粐@。
“什么叫跟著你來受苦,好像我是被你牽連的一樣!弊亢L牟桓吲d地白他一眼,“當初你說要早說出真相為免人誤會,是我一再要求保證沒事,你才答應繼續扮成朱品言的,如果真的出了事,我怎么可能反倒讓自己無事?你放心,就算是到了堂上我也會將一切如實脫出,衙門老爺信不信是他的事,但這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促成的,和你沒有半分關系。”
她的豪氣千云只是讓周連傅笑得更難看了。
“你別不信呀!”卓海棠蹭到他跟前,正經地看著他說:“真的,你會沒事的!”
周連博深深地吸了口氣,為了她那句單純直白的保證,就算讓他待在這種地方待一輩子,他也甘之如飴了。
“放心,咱們都會沒事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