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雪愈下愈厚,萬小彬還是一如往常的在夜晚為劉慧吟端來一碗補湯。
桌上的燭火,照亮劉慧吟那張漂亮的臉龐,他癡癡的看著她一口一口喝著他親手熬煮的湯,小玉站在另一邊,不時的向主子使眼色。
食物中毒事件已經過了十天,中毒的賓客在數日休養后,身子也已經復元,侯府為了賠罪,還送了各家貴重禮物,府中一切都算平靜下來,幾個主子也都恢復健康。
但唐翎仍被關在衙門,除了董氏外,侯爺、韓元恩、翁玉欣都去探望過,三人都愿意為唐翎擔保,她絕不會是下毒的人,但沒有證據,顧大人無法放她走。
“小彬,你怎么還不離開?我不是給了你銀兩?”劉慧吟溫柔的看著他。
聞言,萬小彬頭一低,“我舍不得走,這一走,就再也看不見小姐了。”
劉慧吟忍住心里滿滿的嫌惡,一臉憂心的道:“可是,你若不走,萬一……”
“不會有人查到我這里的,我很小心,我……”
萬小彬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嚇了一跳,急著要扯掉他的手,“放開你的臟手!”
他臉色一白,猝然放開手,“小姐果然是嫌棄我的——”
“不,我沒有,我只是嚇到了。”她還不能與他撕破臉,他替她鏟除了眼中釘,至少,唐翎還被關在牢中,只要一直找不到證據證明她的清白,她永遠也出不了監牢。
只是這幾天府里氣氛有點不對勁,這也是她拿銀子要萬小彬離開的原因。
她中毒后,韓家人雖然自身不適也都前來探視幾回,可待侯爺的庶出子女、孫子輩等返家后,她這里竟如冷宮,連董氏都不曾跨進一步。
此時她突然感到腹痛如絞,柳眉一皺,視線也變得朦眬,“肚子好痛……好痛!”
“主子怎么了?萬小彬,你干什么?”小玉急著靠近主子,但萬小彬卻突然抱住全身虛軟的劉慧吟,還從衣袋拿出一瓶藥粉仰頭吃下。
“好痛……好痛……”劉慧吟痛到都哭了。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發,“不會太久的,我會陪著小姐,我們可以一路作伴到黃泉。”
劉慧吟臉色慘白,全身戰栗,虛軟的手想推開他,“不……為什么……我不要死……不要!”
“小姐請忍一下,我太愛你了,我不想離開你啊,雖然小姐說的話,我都發誓要聽的,像小姐要我陷害唐翎,在菜里下藥,我也做了,但小姐要我走,我真的不想走啊!我努力的想,想著要怎么留在小姐身邊……”
萬小彬緊緊抱著劉慧吟,他的臉色開始發黑,看來好可怕,但他卻笑了,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角一滴一滴的落下,劉慧吟又驚又怒,卻無力阻止他低頭以臉輕輕磨蹭著她的臉,“然后,我想到一個可以永遠陪伴小姐的方法!
“天。
小玉驚悚的聽明白了,她喘著氣兒,匆匆轉過身,跌跌撞撞的跑出大雪紛飛的房外,“快來人啊,救命。
快來人啊,救命!”
當附近奴仆聞聲急急的跟著進到客房一看時,都呆住了。
不久,小玉哭著、拉著董氏快步進屋內時,董氏嚇到腿軟,好在有丫鬟急急扶住。
而小玉已經跪倒在地,號啕大哭,“小姐……嗚嗚……”
劉慧吟被萬小彬緊緊的抱在懷里,兩人躺在地上,七孔流血,早已死亡,只是,萬小彬合著眼,臉色發黑,嘴角卻是揚起,但劉慧吟卻是死不瞑目,神情扭曲憤怒……
其實早在事發隔日,韓元殊的暗衛就查到特別跑到別的城鎮買藥粉的萬小彬,再查到劉慧吟,他沒有揭穿,是不想打草驚蛇,也是在等待一個讓他母親看清楚劉慧吟真正嘴臉的機會,不會在唐翎被關在衙門時,還頻頻要他去探視“可憐”的劉慧吟。
他查到的證據,再加上小玉這個人證,事情水落石出,但他們兩人也付出生命,代價不小,再次印證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這句話。
真相大白后,唐翎回到侯府,韓家上下還為她備了一桌去霉運的洗塵宴,又是過火、又是吃豬腳面線,但也不忘致上歉意,讓她受了委屈,在牢獄待了十日。
唐翎很尷尬,眼神不時的看向韓元殊,這十天,除了第一天在大牢里,其他九天,她根本住在衙門客房,吃好、睡好,有人探望時,才先一步的沖到牢房內。
她曾問韓元殊干么騙人?來看她的不是侯爺、世子、世子夫人,就是傅王爺,都是關心她的人。
他當時回答,“看你在牢里,等你出來了,他們會更心疼你!
他的用意就是如此,再過不久,她就會是他的妻子,他要父親、大哥跟大嫂都對她好,母親不是壞人,只是有門第之見,但家里的氛圍會讓母親退讓,她也會跟著對翎兒好。
只是,唐翎不停的看向韓元殊,卻讓眾人誤會了。
“呃——我也累了,元恩,我們回房吧!蔽逃裥莱启嵴UQ,帶著丈夫走人。
韓朝仁對唐翎有太多太多的歉意了,替他的壽宴掌廚卻委屈受累,歉疚道:“元殊,你也帶翎兒回她房間休息,她在牢里一定沒好好睡上一覺。”
董氏一聽,更愧疚了,是她將劉慧吟帶回來的,卻不知道劉慧吟的心那么壞,也好在沒出人命,不然,她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翎兒!倍掀鹕碜呓启嵋策B忙起身。
董氏親切的拍拍她的手,“這幾日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從今而后,你就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兒都可以跟我說,想做什么也可以告訴我……不對,應該先安排一下,去見見你娘,對這件事致歉外,也談談跟元殊的婚事,你說好不好?”
唐翎粉臉爆紅,她要怎么說好。!她很困窘,她是姑娘,而且,這幾日沒受半點委屈,她也好心虛……
韓朝仁笑著走過來,“夫人,翎兒是姑娘,你當面跟她說婚事,她能說好嗎?”
丈夫這一提,急于示好跟補償的董氏也發覺自己冒失了些,尷尬一笑。
“母親,這幾日我就會上門說親,現在先讓翎兒回房休息吧!表n元殊也跟著開口。
“好好好……”董氏笑逐顏開。
唐翎什么話都說不出來,粉臉紅紅的向兩個長輩行禮,接過韓元殊遞過來的保暖披風披上后,靜靜的跟在韓元殊的身旁,往東院走去。
“我先回房沐浴!彼活w心怦怦狂跳,連侯爺夫人都允了婚事,她能嫁給他,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事?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就是指這個嗎?
他點點頭,“洗完后,到我房里!
她一楞,“不吃我煮的嗎?我剛看你吃不多!
“不用了!
他轉身走到對面的寢房,唐翎也回到自己房間,兩邊都有奴仆備了火盆,也放好洗澡水,不一會兒,唐翎已沐浴完,換好衣裳,踏著一地的雪花,來到對門,走進溫暖的寢房內,就見燈火下,俊美的韓元殊一身舒爽白衫、神情傭懶的躺在軟榻上。
她走近床榻,“你叫我來,要跟我說什么?”
他眸中笑意很濃,她還是很笨,男人叫女人進房只會為了說話嗎?她清秀干凈的臉龐,雙頰嫣紅,那姣好唇形粉嫩,正在吸引他攫取。
薄唇輕揚,他一把將她拉上床,傾身就將她壓倒在床,攫取她的紅唇。
他愈吻愈深,但也因為他迭靠在她身上,即使隔著布料,她還是感受到某個亢奮就壓著她,她不自在的挪移身子,反而讓他倒抽口氣,黑眸變得更深幽。
他的吻變得恣意糾纏,讓她承受不住的發出嗚咽般的低低呻/吟。
黑眸閃動著欲/望烈焰,他的手開始不安分起來,隔著衣服撫摸她的柔軟,“不可以——”她無助低吟,想讓他放縱又覺得不可以,他們尚未成親。
“我想要你了!彼硢≈曇舻。
她柳眉微蹙,微喘著氣兒道:“不行——不可以在洞房花燭夜前……”
“我的父母允了我們的婚,你娘也會允的……”他不會放開她,他的妻子只有她。
他細吻著她的鎖骨,一手拉開她的前襟,粗糙有繭的大手碰觸她柔嫩的渾圓時,他粗喘一聲,她逸出一聲呻/吟。
他的手輕輕愛撫,忍不住低頭以唇品嘗。
“不……不……”她微微掙扎,卻又承受不了那股歡愉,不知道自己是要還是不要,她身上的衣物逐一被褪去,他以手、以唇一一品嘗她的每一寸肌膚,她已無力掙扎,更在他傾訴相思的熱情方式下,體驗了第一次的激情。
她喘著氣兒,無助的凝望著他。
他懷里的她一頭青絲微亂,粉臉嫣紅,雙眸迷蒙,說有多動人就有多動人,他只能努力克制、努力壓抑那張揚的欲火,“明日,我就去向你娘要人!
“要人?”
“說媒下聘!
冬雪紛飛,趙府別院內,趙建寬佇立亭臺,望著不遠處覆雪的幾株梅樹。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風冷雪寒,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怎不曾聞到梅花香?!
雪花飄進亭臺,落在他的肩頭,已經積了一層薄雪,但他還是佇立不動。
在他身后,有三名垂首站立的黑衣人,身上白雪落得更多,但沒人敢說話。
趙建寬雖然不會武,外貌亦斯文俊秀,但城府深沉,手段兇殘,從來就沒人敢背叛他。
他們剛剛稟報了不少壞消息,東方會的各地分會這段日子一個一個的被陸續查獲,有人被逮、有人被殺,其他尚未出事的分會暫時遠走避難,但也因此,有不少趙建寬交代的事得暫停。
唐心樓也出事了,先前要李鳳芝不能讓傅老離開,目的就是要維持唐心樓餐館的生意,白天到黑夜,三教九流的人潮進出,運送礦區金塊到飛燕樓的地下密室時,馬車進出才不會啟人疑竇,算是一種掩飾,但飛燕樓卻被當地府衙貼了封條,不許任何人進入,密室里的金子珠寶也拿不出來。
不止如此,他們的人查出紀長春老早就不在甘城,已被韓元殊押解入京。
趙建寬深吸了一口長氣,讓沁涼的冷氣進入胸腔,讓他全身憤怒的火得以小一些。
韓元殊!他不愿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韓元殊在扯他的后腿,也是那人循案拉線,逼得他這個東方會的幕后主子不得不站出來,利用各種方式想跟他單獨談談。
但韓元殊不是拉著胡家兄弟,就是拉著傅炆千,要他如何開口,即使他特別備禮上侯府,韓元殊也避而不見,他是打定主意不跟自己獨處,看來他也一定猜到他要跟他談些條件,他不會接受,所以就刻意避開,但避開之外,卻又無所不用其極的去破他的巢穴!
哼!一處一處的襲擊,目的應該就是要找到他的秘密帳冊吧,那記載了所有金子出入流向,有多少拿錢辦事的官員。
他雙手倏地握拳,“都走吧!
“呃——主子沒交代?”其中一名黑衣人開口。
“走!”他吼了一聲。
三名黑衣人震了一下,見他渾身散發著陰郁之火,連忙拱手行禮后,施展輕功飛掠,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趙建寬走到石凳坐下,一臉冷峻。
他開始思索,這陣子韓元殊時常前往近郊的慈幼莊園,他派人查過了,那是唐翎的母親掌管的莊園,韓元殊與唐翎兩情相悅,韓元殊前往莊園,就是在跟唐翎的母商議婚事細節。
他突然露出猙獰的冷笑,就不知韓元殊知道他也去了一趟慈幼莊園后,會不會展現一點點誠意,主動的來找他談談?
冬風刺骨,大雪下了一陣后終于停了,連綿山林早已換上素裹銀妝,位在其中的慈幼莊園處在這片景致中,反而有一股寧靜的蕭條之美。
趙建寬在兩名小廝駕車下,獨自來到慈幼莊園,也立即向守門的兩名年輕壯漢表明身分——“趙大人?你怎么會來這里!备禐汕У穆曇敉蝗豁懫。
趙建寬看向聲音來處,卻是一點也不驚訝看到傅炆千,他的人早就告訴他,傅炆千也是莊園?,心儀唐翎的母親,也算是一奇葩,竟對老女人有興趣!
傅炆千踏過積雪走近他。
“王爺也在這里?莫不是像我一樣,受人之托,想請唐翎姑娘幫忙掌廚宴客,但眾所周知,二爺不喜他人借走唐姑娘,只能冒昧來這里,當面向唐姑娘請求,也許機會多一些!壁w建寬來此之前,早已想好說詞。
中毒事件過后,唐翎的好廚藝被參加壽宴的賓客傳了開來,不少王公貴族都想延攬入府,要不,煮上一頓也成,但都碰了根硬釘子——韓元殊。
傅炆千聽了倒是笑了,他在這里的理由當然與趙建寬的不同。
“我不知道機會有沒有多一些,但趙大人既然親自過來,就跟翎兒當面談吧。”傅炆千帶著他直接進入莊園,熟門熟路的穿過門堂、院落,就見亭臺內有兩名女子有說有笑。
“翎兒跟她娘都在!备禐汕Ю^續往亭臺走。
趙建寬乍見到唐翎身邊那名穿著紅羅海棠長裙的女子時,卻是倒抽口涼氣。
見鬼了嗎?王郁薇怎么會在這里?她明明死了!
哇咧,真是見鬼了!這個大爛人怎么會出現在她眼前?!唐姍姍也嚇到了,但是,也只是一下下,瞧他一副見鬼的樣子,她更想笑!
事實上,她也笑了。
穿越以來的日子,她與趙建寬的相處不算短,親密事兒也只差沒有奔回本壘,但她從來就不曾在這張俊秀的臉上看到如此驚嚇的表情。
臉發青、眼瞪大、嘴大張,就像穿越前她手機里的真人版貼圖呢。
唐翎也覺得趙建寬的表情很奇怪,“趙大人,你怎么了?臉色發青,而且……”她再看向她娘,“一直看著我娘!
傅炆千也皺起濃眉。
趙建寬回過神,想著大白天的,不可能有鬼,所以他勉強一笑,“抱歉,我失禮了,只因為這位夫人長得很像我的一名故人!
“是嗎?”唐翎還是覺得怪怪的,但她娘卻始終笑咪咪的。
傅炆千也是來回看著唐姍姍跟趙建寬。
趙建寬無暇管其他人的目光,直視著眼前笑盈盈的女子,“在下趙建寬,與傅王爺一樣,在朝為官,可以冒
昧請問夫人芳名,也許是故人的親戚,呃——那名故人是我的表妹,在多年前已離世。”
“民女唐姍姍!彼f。
態度如此大方,她真不是王郁薇?可是,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人?連聲音都像?!
“大人怎么如此驚駭?還是大人與那表妹有什么恩怨?”她開玩笑的問。
趙建寬直覺的否認,“沒有,當然沒有。”
她一笑,“那就好,翎兒,那你好好招待大人,娘要忙自己的事去了!彼D身要走。
“夫人請等一等,請問你去過甘城嗎?”趙建寬忍不住上前問。
“去過!彼鸬盟,也知道他為什么會問。她大學時雙修化學與企管,參加“玩石社團”,認識不少礦脈石頭,分析成分,還跑到九份礦區,體驗采金樂,也因此發現甘城山的石頭是“金”的!
趙建寬的臉色悚地一變。
“去年吧,我與唐心樓的廚子傅老在食材上起了口角,硬留在那里吃了他十天的菜,沒想到,與他成了忘年之交,數月前,翎兒還去甘城向傅老學習了十道菜呢!碧茒檴櫺φf。
“就是,怎么了嗎?”唐翎真的不懂,覺得趙建寬很奇怪。
“沒、沒事,我只是,突然想到別的事,抱歉,夫人去忙吧!彼匾砸恍。
她笑了笑,轉身就走,傅炆千亦步亦趨的跟上來,但唐姍姍小小聲的說了,“你陪著吧,別讓翎兒胡亂答應他什么事,我對這個人印象不好,你也知道的!
就是這樣他才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為什么趙建寬看到她像見到了鬼?但唐姍姍說的也沒錯,所以,又回頭去陪客。
趙建寬卻還失神的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她不可能是王郁薇,王郁薇絕不會像個粗野村婦與廚子起口角,她一向溫柔婉約,幾乎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只是,甘城蘊藏金銀礦脈一事,是王郁薇發現的,也是皇帝要群臣對國庫空虛一事提解決方案時,她向他提起的,讓他得以一戰成名,入了皇上的眼,從此平步青云。
“趙大人,你真的還好嗎?”唐翎感到不舒服,她娘可是傅王爺的,他怎么可以一直看呢。
“呃——沒事,我想問不知唐姑娘有沒有空……”
她不可能是王郁薇,但這世上除了雙生子,會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