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豐帝在聽見通報時,原本十分難看的臉色瞬間變得復雜萬分,咐吩了聲!溉枷氯!
戴公公與衛同聽令退下。
直到偌大的御書房僅剩帝后二人,盛豐帝才沉聲問:「你來做什么?」
皇后挑起描繪精致的柳眉,凝視他,問:「聽說皇上與楚王世子看中了同一個姑娘?」
身為皇后,她的消息不比盛豐帝來的慢,她的眼線稍早之前便將盛豐帝與暗衛之間的談話轉述予她,當然,除此之外,她還有其他管道能夠知曉。
盛豐帝一聽,臉色更沉幾分。「董荷衣,這不是你該管的事,當好你的皇后就行了!」
御書房內并無他人,他也不避諱,直呼她的名。
董荷衣見狀冷笑了聲!赋溆噬系暮髮m可不就是皇后該做之事?只不過皇上還真是老樣子,搶了自己兄長的未婚妻不夠,現在連他兒子的女人都要搶。哦!差點忘了,就連那張龍椅也是——」
「董荷衣,你別以為朕不敢殺了你!」盛豐帝雙眼怒紅,眼神似乎會將她給生吞活剝。
然而她卻不怕,甚至朝他伸長了脖子!笟⒀!我等著!」
盛豐帝見她毫不在意的模樣,險些要伸手捏斷那細頸,卻在看見她那張美若天仙的容貌時心頭一痛。
「別以為朕不知你在想什么,想去陪朕那個英年早逝的哥哥?別作夢了!」盛豐帝瞇著眼,又道:「你是朕的皇后,這點就是你死了也不會改變!」
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初戀,也可以說是這一生的最愛。
直到現在他都記得兩人初見時的場景,僅是一眼,他便深深愛上如凌波仙子般美麗動人的董荷衣。
偏偏這樣完美的女人,卻是父皇母后內定的楚王妃,當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簡直是晴天霹靂,他不肯就此放棄,央著母妃去幫他求娶。
賢貴太妃愛子心切,舍不得見他如此難受,另一方面則是貪圖董家之勢,有了董家的支持,他被立為太子的機率也大了些。
然而被皇帝內定的楚王妃,豈容得他人覬覦?于是賢貴太妃想出了一計,設計董荷衣落水,再讓自家兒子將人救起,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她的名聲受損,自然當不成楚王妃,除了嫁給她兒子之外,誰還能娶她?
就是君麒楓不在意,堅持要娶,可隆興帝如何肯丟這臉?最后只能指了董荷衣當端王妃。
然而董荷衣性子看似溫婉,卻是十分的剛烈,寧可長伴青燈也不愿嫁,最后還是賢貴太妃以董家一門的性命要脅,才讓她妥協。
如愿抱得美人歸,讓盛豐帝高興不已,然而當他在新婚之夜想一親芳澤時,董荷衣卻以發釵抵著自己的頸子,告訴他,若是敢碰她,她就將釵子給刺進去。
盛豐帝是真心愛著她的,自然不愿她死。
他知道她與君麒楓自幼一塊長大,若不是因為他橫插一腳,如今她早已如愿嫁給了心上人,但他不怪她,他天真的認為,只要他對她好,她遲早會接受他。
為此,他想盡辦法謀奪皇位,他認為只有成為這片國土中最尊貴的人,她才會將目光轉向他,所以他愿意等,等到他如愿登基為帝時,相信她也會心甘情愿的投入他的懷抱。
沒想到他等到的,卻是她在得知先楚王因他所死后,與他徹底的決裂。
董荷衣那雙寫滿挑釁的美眸因失望而微微一黯!妇,你用無恥的手段強娶我,又害死了麒哥哥,奪了屬于他的帝位,現在居然連楚漓的心上人都想強取豪奪,你難道忘記自己答應過我什么?」
對于眼前的盛豐帝,董荷衣可以說是恨之入骨。
她本該有段美滿的婚姻,如愿嫁給心上人,相夫教子,成為對方敬重珍愛的皇后,可這一切卻因為眼前之人與她那貪慕權勢的父親而毀了。
她的美夢碎了,甚至得忍受當那殺了她愛人的男人的妻子,沒人知道她內心有多痛苦,多么想跟隨著君麒楓一起死去。
但她不能,她那自私自利的父親以母親的性命相逼,讓她好好當皇后,不要動什么歪念頭,要是董家因她的緣故毀了,他會親手送母親歸西。
因為這個威脅,這些年來她被迫當一個稱職的皇后,被迫與盛豐帝站在同一陣營,去對付君楚漓,麒哥哥唯一的孩子……
若她不照著做,受折磨的人不會是她,而是那自小疼愛她的母親。
她恨極了眼前的盛豐帝,恨不得一刀殺了他,但她不能,太后年紀大了,沒辦法庇護君楚漓太久。
就算君楚漓并不知除了太后之外還有她在暗地里幫助他,她仍無悔。至少在她有生之年,她要替麒哥哥保住唯一的血脈,讓他能夠迎娶心愛之人,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做的事。
看著眼前就算是滿臉恨意卻依舊美得驚人的董荷衣,盛豐帝的心情十分復雜。
他并非天生喜愛女色,這輩子除了董荷衣,再不可能愛上其他女人,偏偏董荷衣對他不屑一顧,恨他入骨。日日夜夜對著自己心愛之人,看得著碰不著,就算他再有自制力也做不到無欲。
他害怕有一日會忍不住強要了她,以她的個性,若真發生那樣的事,她絕對會毫不猶豫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可以接受她恨他、無視他,卻無法接受這世上沒有她。
所以他開始廣納嬪妃,將對她的渴望發泄在這些妃子的身上,而被他納進后宮的嬪妃,每一個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董荷衣的影子,有的眼神像她,有的鼻子像她,有的則是身形與她一般無二……
而凝霜,則是他遇過,最像她的女子。
董荷衣的美是出塵、是無瑕的,就像凌波仙子那般,宛如不食人間煙火,出塵脫俗,高不可攀。
而凝霜的美卻是極為妖媚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在媚惑人心,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混合著純真與艷治,僅是輕輕一挑,便足以將男人的心給勾了去。
兩人氣質迥然不同,容貌卻有著八、九成的相似,這也是盛豐帝為何一直對一個青樓女子念念不忘,想方設法也要將她納進后宮的原因,他相信只要有了凝霜,他就能轉移對董荷衣日漸加深的欲望。
十幾年了,他對她的渴望非但未減,反而更加深沉,他不覺得自己還能再忍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替代她的女人,偏偏是君楚漓心愛的女人……
看著眼前女人憎恨的眼神,盛豐帝雙眸一黯,沉聲道:「放心,朕沒忘記,只要你能做到你的承諾,朕自然也會遵守諾言!
君楚漓猜的一點也沒錯,盛豐帝就是再喜歡凝霜,也不會放過這么一個能夠挾制他的弱點,更何況他本就是將凝霜當成董荷衣的替代品,根本不是真心喜歡。
遵守諾言?董荷衣心中冷笑。
他答應她,只要她永遠陪在他身旁,他就不會真要了君楚漓的性命,可這些年來他做了什么?
她早已不是昔日的董荷衣,他那表面一套暗地一套的把戲,她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看穿了,但她也不說破,只冷冷的道:「那就最好不過了,聽說你早早就替那位凝霜姑娘安排了一個官家千金的身分,不如好人做到底,在選秀當日將她直接賜給楚漓當側妃吧。」
盛豐帝沒想到她竟會查得這般仔細,若她是因為在乎他而查,他肯定會欣喜若狂,偏偏她不是。君麒楓在世的時候,她眼底心底全是那人,君麒楓死了,她在意的仍然不是他,而是君麒楓與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究竟在她眼中,他算什么?
一想到此,他再次煩躁起來,忍不住出言諷刺!赶瘸蹂心氵@么一個手帕交,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不僅大方的將未婚夫讓給她,就連他們的孩子,你都能這么無私的細心照料,可惜你這番作為,君楚漓壓根不曉得,在他眼中,你與我一樣,就是惡人!
聞言,董荷衣心口刺痛了下。
她無緣嫁給君麒楓,倒是自幼便與她交好的手帕交蘇語凝成了楚王妃。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蘇語凝愛慕著君麒楓,只是她不說,她也不曾點破,誰知命運捉弄人,最終成了楚王妃的竟會是蘇語凝……
心愛的男人與閨中密友成親,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可她又能如何?
在落水事件發生后,君麒楓曾找過她,要她別放棄,是她為了家人的性命,放棄了他對她的感情。這是她的選擇,就是心痛,她也沒資格后悔。
「記得我的話,若你不愿,那這婚事便由我作主!
這些年來,盛豐帝每每都以這些言語來刺傷她,就算心痛,她面上卻早已麻木,連眼神都不屑給他,僅扔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盛豐旁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陰沉地道:「君楚漓,朕遲早會要了你的命!
他要所有奪去董荷衣目光的人全部死絕!
三日很快便到了,今兒個是君楚漓迎娶上官流煙的大日子。
上官府張燈結彩,到處都貼滿了囍字,紅燈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整個府邸一片喜氣洋洋。
上官流煙天未亮便被挖了起來,一臉迷糊的在春暖、花開以及太后派來的幾名宮女的服侍下,換上了鳳袍,戴上了鳳冠,扮上了紅妝。
透過鑲嵌有紅色寶石的銅花鏡中,上官流煙看著自己,滿意地露出了笑容。
今兒個便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如何能不歡喜?
花開看了看鏡子里的美人,不由得贊嘆一句!感〗,你今日好美……」這還是她長這么大,頭一次見到小姐這么地美。
若是平時,上官流煙肯定會堵她一句「難道你家小姐平時很丑嗎」,可她今日心情好,什么話也沒說,依舊微微地笑著。
「流煙?」上官傾夏是掐著時辰過來的,看著眼前美若天仙的妹妹,她不知怎地想到了妹妹幼時總黏著她喊姊姊的模樣,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姊姊!股瞎倭鳠熜老驳膯局
出閣前一日,姊妹們來添妝,上官流煙的朋友并不多,除了唯心兒,就只有新結交的林芊芊與朱靜薀。
四個小姑娘聚在一塊,而上官流煙又是她們之中最先嫁的,自然有好些話要說,上官傾夏見此便沒打擾她們。
可畢竟是妹妹出嫁,她不可能不來添妝,便選在今日。
她來到上官流煙身旁,將手上之物遞過去。「流煙,這是姊姊一番心意,希望你能與世子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她送的并不是什么貴重之物,而是她這幾日連夜趕出來的一把繡扇。上官流煙的婚事急迫,一個月的時間,她實在沒辦法做出大樣的繡品,只堪堪趕出這把團扇,上頭繡的是一對鴛鴦戲水圖,旁邊的詩是她親手提的。
她的繡功并不算好,卻是一片心意。
「謝謝,我很喜歡。」上官流煙拿著那把團扇,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
看著眼前一臉歡喜的妹妹,上官傾夏屏退了其他人,坐在榻旁一臉嚴肅的看著她,問:「流煙,你可是真心想嫁給君楚漓?」
她想到方才聽見的傳言,臉色很不好看,然而妹妹此時的模樣實在讓她說不出口。
上官流煙見她一臉欲言又止,知道她定是聽到了什么,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姊姊,你與魏昊然的婚事已經定下了,只要專心等著當新嫁娘就好,外頭的傳言你不必理會,我自有主張!
朵瓊在知道上官傾夏心有所屬之后,自然等著魏昊然前來拜訪,而魏昊然也沒讓他們失望,果然高中狀元,并在游街過后依言帶著媒人上門提親,那陣仗鬧得整個萬江城的百姓全都前來看熱鬧。
事情鬧得這么大,加上兩人早已兩情相悅,上官易與朵瓊自然不會阻攔,親事便這么順順當當的定下了。
上官流煙的話讓上官傾夏十分訝異,小心翼翼的問:「你……都知道了?」
今日來了許多觀禮的賓客,若不是他們的竊竊私語,她也不會知道外頭竟發生這么件事。
今日一早楚王府便接到了兩道旨意,其中一道是讓君楚漓襲爵,并冊封上官流煙為楚王妃。
誰也沒想到盛豐帝會在兩人大婚這日頒下圣旨,對君楚漓而言,這道旨意在他大喜之日下達,可說是雙喜臨門。
雖說這個喜事晚了好幾年,且其中必有貓膩。
在楚日國,除了太子外,年滿十歲的皇子一律封為親王,歲祿一萬石,而親王諸子,除了世子外,一律受封郡王,歲祿兩千石。而皇子成年后便該前往封地就藩,沒有皇帝的旨意不得擅離封地。
楚王這爵位是世襲罔替,由身為世子的君楚漓襲爵理所當然,然而一直到他年滿十歲,盛豐帝都沒有批準他襲爵的奏章。
外人看不明白為何,君楚漓卻是清楚的很。若是他襲爵,便得在成年之后前去封地,盛豐帝懷疑傳位詔書與古墨玉就在他身上,自然不會讓他離開,才會遲遲不肯批下。
如今竟肯讓他前去封地,若是他猜的沒錯,應該是盛豐帝的耐心告罄。
上官傾夏不會知道這其中的復雜,她一方面高興妹妹一嫁過去就是板上釘釘的親王妃,一方面卻擔憂另一道旨意。
那是皇后的賜婚懿旨,對象的是國子監范祭酒的女兒——范雪凝。
范雪凝據說是范祭酒最小的女兒,出生時便被大夫斷定活不過一歲,若想活命,僅能在氣候溫暖之地以稀珍藥材來養活,于是范祭酒打她出生不久便將人把她送至揚州,這些年來細心照料,直到前陣子她身子大好才接回來。
沒想到這才接回來,臉都未露過一回,便被皇后指給君楚漓當側妃,且還是與上官流煙同一日進府。
當上官傾夏聽見這消息時整個人都傻了,這算什么?怪不得她總覺得今日的賓客臉上的笑容有些怪異,沒想到竟是在看笑話!
上官流煙的性子很是好強,這婚事別說是悔婚了,就是哭上一聲都不成,若是讓她知道這件事,不僅不能哭不能鬧,甚至還得強顏歡笑,她肯定會受不了,然而……
看著上官流煙一臉平靜,甚至還笑得十分的歡喜,上官傾夏險些以為眼前的妹妹被人給掉了包。
上官流煙見她一臉憂心,這才說:「你不用擔心,這事我早有心理準備,身為親王,怎么可能只納一妃?那些側妃,早進府晚進府,還不是都得進?難過有什么用?倒不如高高興興的當新嫁娘,省得讓人看了笑話。」
聞言,上官傾夏小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實在不知該說什么,她從不知道妹妹竟是這么的豁達。
上官流煙難得見自家姊姊一臉傻樣,忍不住噗地笑出聲,正想再多說幾句,讓她不要亂想,前頭便傳來了喜炮的聲響。
「來了來了!新郎倌來迎親嘍!」
一群人涌進房內,銅鑼鼓聲陣陣,上官流煙遠遠便見一身紅衣的君楚漓。
他那一頭黑發被一根紅色的綢帶系起,隨著清風左右飄蕩,顯得有些放蕩不羈,劍眉入鬢,星眸熠熠生輝,高挺的鼻梁下,兩片薄唇正輕輕揚著,勾起一抹絕美的弧度,款款朝著她的房間走來。
楚日國的迎親儀式不同他國,因民風較為開放,在很多細節上不拘小節,而最奇特的便是新郎倌親自至未來妻子閨房迎親這一條,這代表新郎對新娘的愛極為濃烈,就是連一步路都不肯讓她單獨走,而是要攜手同行,就這么一直走下去。
跟進房的朵瓊見端坐在床榻上美麗嬌俏的小女兒,眼眶忍不住泛紅,忙拿起紅蓋頭蓋在她頭上,直到君楚漓來到跟前,她才收拾起心中的不舍,將上官流煙的手交給他。
她本想說些什么,可她發現自己只要一出聲,便會忍不住哽咽。
君楚漓彷佛看出她的難受,沉聲道:「我會好好對她,一輩子不離不棄!
他的嗓音輕如鴻毛,語中的承諾卻是重如泰山,讓朵瓊一直懸在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希望楚王說到做到,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
君楚漓慎重的頷首,這才牽起上官流煙的手,以只有兩人能夠聽見的音量在她耳邊道:「煙兒,今日委屈你了!
「這有什么好委屈的?」她的聲音從紅蓋頭下傳出,唯有淡淡的欣喜,并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愉快。
比起前一世,如今的她可是幸福太多了,更何況她知道他這么做全是為了兩人的將來,她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君楚漓見她如此體諒,眼中柔情更甚,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上官府,親自送她上了喜轎。
伴隨著一陣喜樂和鼓鑼聲響,君楚漓騎著一匹雪白色的駿馬,臉上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只不過了解他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神采飛揚,就連他胯下的馬兒腳步都是輕盈無比。
上官流煙忍不住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撩起蓋頭,透過花轎窗簾因風飛起的間隙看著俊美無儔的君楚漓,她感覺內心有暖流流過,眼角輕輕的落下一滴淚。
她從未想過自己能有這么一日,她等得太久、太漫長了,雖然之后的路充滿荊棘,但這一世,他不會再一個人孤軍奮戰,她會一直陪在他身旁,與他一起過關斬將,她相信他們定會有個美滿的未來,能如今日一樣天長地久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