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爺這陣子太過操勞才會生病,只要聽話好好安養幾日,就會沒事的!比滩蛔∠肱鲇|他,她幫他撥好散發,愛憐地撫過他略顯消瘦的頰。
“禾良……”
他低喃了聲,眼睫顫動,某個表情牽動了禾良內心深處的感情,讓她輕喟一聲,不禁傾身吻住那兩片略蒼白的薄唇。
“不行……唔……會生病的,禾……”他難得有良心,不為自己謀好處而是拼命替別人著想,但這個“別人”完全不領情,卯起勁兒來,把他吻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在禾良懷里,他哪里能堅持什么?
就懶懶癱躺著,讓妻子親個夠。
片刻過去,他緩緩調著呼息,美目幽幽掀開。
妻子的臉容就懸在他上方,眸光幽柔,蘊含著許多他似懂非懂,卻教他無比動心的東西。
“你在擔心什么?”嗓音一出,微地一愣,他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聲音。他問:“禾良……你在擔心什么?”
秀美容顏帶著輕愁,禾良微微勾唇,欲言,卻無語,只曉得定定瞅著他。
“是為了‘捻花堂’和咱們‘太川行’的事嗎?”游巖秀低聲問,一袖輕輕環上妻子的腰,將她摟在胸前。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及,禾良略遲疑地輕應一聲。
“我前天去過行里了,和老掌柜說了會兒話.我曉得,如果咱們再收不到貨,好幾筆大生意就一口氣全砸了。有些跟‘太川行’是老交情的商家們雖愿意多給些時間,但眼下困境究竟何時能解?人家能等咱們多久?這些都是未知之數……”她想幫忙,卻不知該怎么做才好,只能先將府內的開銷重新細瞧,找出能減省的部分,多少先攢下一些銀兩備用。
“禾良不要擔心,‘太川行’會撐過的。”他說得不太認真,心猿意馬地親親妻子的發。“你待在我身邊,顧著我就好,別想外頭那些事……”
怎可能不想?“秀爺,我前天去行里時,也順道回了一趟‘春粟米鋪’在米鋪那里,我碰巧遇上一個人……”她咬咬唇,抬起臉。
游巖秀見她欲言又止,剛覺困惑,腦頂陡地一麻,頓時恍然大悟。
“你遇到穆大少?他又去米鋪堵你?! ”
禾良略急道:“穆大哥從鋪子前經過,恰見我在店里,才進來說話的!
即便如此,游巖秀仍著惱地鼓起雙腮,難以被安撫。
“你以為他恰巧經過,其實不然,他肯定派人天天在米鋪前悠晃,見你回娘家,他就火速奔去!”碎碎念!盀樯套罴,無商不奸,這種奸人招數休想逃過本大爺的火眼金睛!”詆毀別人時,大爺忘記自己也是“奸人”之一。
與穆容華遇上,不管是巧遇或者是經過安排,禾良在意的只有一點——
“秀爺,穆大哥說他愿意幫忙,他說要是‘太川行’真有困難,他能幫的一定盡力去做,我想……秀爺或者可以與他談談……”
“我不談!”
“秀爺——”
“我不談我不談我不談我不談我不談我不談我不談我不談——”
禾良悄嘆,抿唇不言語了。
她家的爺脾氣如何,她早也明白,此時跟他提“廣豐號”穆家愿意相援之事,并不期望他有多好的反應,僅是想讓他心里有個底,若“太川行”狀祝當真糟到谷底,至少有穆家那邊可用。游大爺還以為依然能一口氣撐很久,他忘記自己如今是個病號,嚷到后面,他中氣大大不足,突然眼前一花。
他哀了聲,歪歪倒在榻上。
“怎么了?!”原本窩在他懷里的禾良趕緊爬坐起來,俯身查看他。
“禾良……我沒氣了……”聲音好可憐。“人一旦沒氣,就會死了……”
“別胡說!彼p聲斥責,溫柔撥開他覆面的發絲,讓他重新躺好,并攬起他的頭,將枕子塞在他腦后,再替他蓋妥被子。
不知是真、是假,反正“為商最奸”、“無商不奸”,游大爺“哼哼嗯嗯”地呻吟起來,仿佛是重病之人,且久病不愈似的。
禾良也不緊張,只低柔問:“秀爺哪里不舒服了?”
“唔……我全身都不舒服啦……”他掀開眼皮,又好快地閉上。
一只柔軟小手撫他的臉、他的頸,還有他的耳和他的胸,游大爺氣息略粗,胸口起伏變大,他兩眼再次睜開,凝注著妻子無法挪開。
“秀爺不想談,那就不談,讓我陪著你,這樣就好。”禾良微微揚唇。“這樣就很好……”游巖秀渾身一震,覺得高燒似乎又發作了,血液滾燙無比。
他低吼,再次將妻子拉進懷里摟住。
**********
十日后,江北下了一場瑞雪。
禾良吩咐底下人為老太爺的“上頤園”多添了兩盆火盆子,午前,她帶著孩子在“上頤園”玩,還讓老太爺坐在西座松廳賞著滿園子的冬景,娃兒在他蓋著毯子的膝上賴了些時侯,老人家喜歡這愛笑的胖娃娃,一見到娃兒,精神便好上許多。
午后,她回了“春粟米鋪”,想跟顧大爹討一些“雪江米”。
老太爺說他想吃“米香蹄膀”,這道菜原本是顧大爹的拿手菜之一,禾良學會后曾做了幾次給老太爺吃,老人家十分喜歡,而“米香蹄膀”的米就得選用“雪江米”來做最為合適。
外頭落雪,天氣頗寒冷,她今兒個請人備了馬車,帶著孩子,身邊跟著兩丫環,馬車拉到“春粟米鋪”店門口,她甫下車,都還沒站穩,已聽到那人道——
“這不是‘太川行”游家的少夫人嗎?真巧!
禾良循聲看去,米鋪里來了一位女客,她看到爹、柳姨、伙計成哥兒也全都在鋪頭前,儼然如臨大敵,她自是一怔,眨眨眸,然甚快便已穩下。
“鐘老板,來買米嗎?”禾良淡淡頷首。
“不買,只是好奇,便進來瞧瞧!
“那么您就隨意些,盡管瞧!焙塘颊\摯道,足底踏過微厚的雪,走上臺階。此時銀屏和金繡已護著娃兒跑進鋪里,不讓雪花落在孩子身上。
鐘翠注視她,忽又道:“少夫人,既然巧遇,不如一塊兒聊個幾句?”
禾良也專注看著對方,溫馴點頭!昂。我們說說話!
一刻鐘后。
“春粟米鋪”的后院小廳。
禾良將一杯熱茶推在鐘翠面前!斑@是我爹自制的‘玄米茶”,鐘老板請用!
茶色成碧,有濃濃米香,鐘翠喝著,直到喝完才徐徐吐出氣。
“這間鋪子挺好,你爹人也挺好,這茶也挺好的!彼蝗缙鋪淼。
“謝謝!焙塘夹α诵,為客人再添茶。
“我想說,近來‘捻花堂’對‘太川行’所做的事,我對你感到相當抱歉!
禾良一時間無法辨別她話中真偽,無法分辨,那就沉靜以對,一笑置之。
屋中好靜,靜得鐘翠竟有些浮動,而這種感覺自從她接管“捻花堂”以來就不曾再出現過了。眼前這位游家少夫人很古怪,不該這么寧謐自持,仿佛事情該如何便如何,一切聽天由命,自有定數。
“你沒話要說嗎?”
“鐘老板希望禾良說什么?”
“你不想勸我罷手嗎?”
禾良咬咬唇,嘆了聲!疤t了,即便鐘老板現下罷手,我家爺也不會善罷干休的!彼櫤塘技薜倪@位爺,名號響徹一江南北,除了講信用、辦事牢靠之外,更以性情嚴峻、手段冷酷兼得理不饒人、有仇必報出名,如今事情都鬧到這田地,就算對方肯化干戈為玉帛,他游大爺是絕絕對對不會收手的,盡管他現在明明處下風,情況大不妙,為爭一口氣,他狠也要狠到底。
鐘翠一怔,倒沒想到會是這種答覆。
禾良深吸口氣,忽而表情有絲靦腆“……不過,您對我家米鋪感到好奇,我對鐘老板其實也挺好奇的!
鐘翠靜了片刻才問:“你聽過我以前那些事了?”
禾良點點頭!拔也欢,鐘老板為何事隔三十年,直到如今才來與‘太川行’為難?” 屋中又是一靜,鐘翠淡斂眉目,嘴角似有若無揚著。
“少夫人可知,前天傍晚來陽縣的‘丈棱坡”那兒出人命?”她竟不答反問。
鐘翠刻意避開問題,而丟出的話登時攫獲禾良所有的注意力。
“‘丈棱坡’……”
“是啊。”喝了口茶,她慢條斯理又道:“死的是當地一名大地主,姓魯,魯大廣。這位魯爺之前似乎跟‘太川行’鬧得不太愉快,后來你家秀爺收了‘丈棱坡’各戶的麥子,卻獨獨不收他的,將他害慘了。是我出手幫了這位魯爺一把,之后又請他替我處理‘丈棱坡’那邊的事務,把能收的麥子以高價收買。兩天前,他被人發現倒在覆雪的麥田里,喉頸遭人用利刃劃了一刀,冒出的血把雪染紅一大片!甭灶D。“這事,少夫人沒聽你家爺提及嗎?”
聞言,禾良臉色白了白,一向寧穩的眉眸終現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