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沉睡的他,耳邊傳來鬧哄哄的聲音,皺起了眉頭,不悅的想這是在吵什么?
肅王府沉寂多年,何時聽過這等喧鬧聲?
這事若要傳進宮中,某人得知又要不高興,隔日便會有旨意下來,責備他喧嘩無度、驕奢淫佚、生活糜爛,損及皇族聲威,不知又要克扣他什么了?
魏泱心浮氣躁的睜開眼,才張口想喚人進來問外頭何事喧鬧?自己的貼身侍從太監彭順已經匆匆進來。
彭順見他已醒,歡喜道:“主子,您可睡醒了,聽說這回皇上六十大壽的煙火辦得特別盛大,大伙老早到外頭占地方瞧去了,奴才也給您挑了個好位置,保證是全宮觀賞火樹銀花最好的地點,您快請到外頭瞧瞧吧!”
先不管這話聽得他一頭霧水,他只一眼瞧見伺候自己多年,今年也該近五十的彭順,怎么忽然變年輕了?
這樣子……像是才二十不到的年紀?
“你……你……”他呆愣住。
“主子,您怎么了?怎么傻傻看著奴才,奴才臉上有什么嗎?”彭順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臉問。
他仍是一臉驚嚇!澳恪恪桥眄?”他吐了半天才問出這話。這分明是彭順年輕時的樣子,難不成是與彭順長得很像的親戚?
“主子,奴才彭順啊,您不會是還沒睡醒,所以沒認出奴才吧?”彭順吃驚的問。
他臉上更愕!澳憬衲陰讱q?”
“幾歲?前幾天奴才十八歲小壽時,您才賞奴才一只翠玉扳指,這事您給忘了嗎?”彭順搔著腦袋問他。
他錯愕,他記得這事,在大業皇朝,男子年滿十八代表已成年,即可娶親,太監當然不能成家,但成年禮則可收,因此他送了彭順一只扳指,那扳指是父皇考核他課業時,見他用功,給他的獎賞,他拿來轉送給彭順了。
可這已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這……
自己不會真如彭順所言,還在睡夢中未醒吧?
這時外頭傳來好幾聲的巨響,還夾帶著宮女、太監們的歡呼聲。
“主子,煙火開始了,您再不出去瞧,就要錯過了,之后想再觀賞,只得等十年后皇上七十大壽時才會再施放了!迸眄樇敝嵝选熁鸷馁Y不菲,大業皇朝只有在皇帝逢十的大壽才會施放,錯過今年,可得再等十年了。
魏泱甩甩渾沌的腦袋,瞪著彭順。“當今皇上才五十四歲,哪來六十大壽,你這奴才胡說什么?我問你,今年是宣治幾年?”他問。
“宣治?什么宣治?今年是順義十五年!”
“什么,順義 ”他大驚!斑@是父皇的年號,怎么父皇還在世 ”
彭順聽他這話,一驚,趕緊往四周瞧去,所幸寢殿內伺候的人全到外頭去看煙火了,否則這話讓人聽去可是大逆不道至極,會引起軒然大波的。“主……主子,皇上還好好的,這話萬不可亂說啊……”
他臉色一變,這也才注意到眼前的寢殿并非是自己的肅王府,而是他當年未出宮前在宮內住的紫凌宮。
低頭時不經易瞥見自己手上的肌膚,居然毫無皺紋斑點,光滑如同年輕人,這……這是怎么回事
“彭順,快、快給我鏡子!”他急催。
“鏡子?呃……好的,奴才這就去取!敝髯釉趺赐蝗灰甄R子了?彭順不好多問,趕緊去取來便是。
鏡子到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朝鏡中的自己看去,這一看,當場傻。
這是他,年輕時的他,若此時是順義十五年,那便是自己十九歲時的樣子,而這怎么可能
“砰!”又是一道煙火爆破的聲音傳來,他想起來了,父皇六十大壽時,所有皇子必須于前一夜就去父皇寢殿外跪壽,這跪了一夜回來,到了下午犯困,便倒頭就睡,但這一睡就錯過了十年一次的煙火秀,當時醒來時還曾責怪彭順未能喚醒他,對彭順發了一頓脾氣……而這時,就是那時
魏泱火速下床,去到外頭時只見到最后零星的火花落下,那絢爛的火樹銀花美景還是錯過了。
“哎呀,主子若能動作再快些,定能看到最美的時刻的!迸眄樢贿呁锵У恼f,一邊往主子臉上瞧去,卻見到主子那像是震驚、錯愕、不解、難以置信的表情,千變萬化,總之神色復雜得很。
“主子……您還好吧?”彭順發覺主子一覺醒來,對每件事的反應都好奇怪,讓人無法理解,不禁關心的問。
魏泱猛地回神,細眼看著彭順,心思千回百轉,他回到二十八年后父皇當政的時期,此刻的自己不再是受大哥壓迫的悲慘王爺了,這么離奇的事居然發生在他身上!
難道是自己臨死前所生出的那一股恨意,讓上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來挽回自己所錯失的一切?
心緒在一陣混亂后,他終于慢慢冷靜下來了,片刻后,他雙手縮緊成拳,驀然興奮起來。
既然自己重生了,那他將好好地把握這新的人生,他絕不再錯踏一步,讓自己再次失去所有!
清河殿內,大業皇朝的五位皇子跪在皇帝魏衍行面前。
五位皇子依序為二十六歲的老大魏超,二十四歲的老二魏單,二十三歲的老三魏曲,二十歲的老四魏新,以及今年十九歲老五魏泱。
魏超與魏泱同為皇后李芳宜所生,魏單之母是端妃王倩梅,魏曲的母妃是皇貴妃,于五年前逝世,魏新則為地位不高的貴人蘇春華所出。
此刻這五皇子的表情不安、心頭忐忑,因為出了一件事,魏衍行正雷霆大怒著。
“說,是誰偷閱了呂太師呈給朕的奏折 ”魏衍行怒不可遏的質問。
下頭五個兒子沒一個人應聲。
魏衍行更怒,用力拍了御案!斑不老實招來!”
五個人一驚,忙叩首了,尤其是老大魏超,他手心全是濕汗。
魏泱用眼角余光瞄見魏超偷偷用袖子抹去手上的汗,心里不住冷笑,他記得很清楚,這事是大哥做的。
那呂太師上奏的內容事關立太子之事,大哥好奇便趁父皇不在清河殿時偷潛進來翻閱,哪知父皇回來得早,他人是及時溜了,但來不及將翻開的奏折再放回原處,讓父皇發現了異狀,當下立刻詰問守在清河殿外的太監是何人進來過,那太監平時就得大哥好處,又怎會供出大哥來,便推說自己內急,離開一會沒見到是何人入內翻閱奏折的。
可這清河殿是父皇平日理政之所,入夜極少有外臣覲見,且父皇又已去了外殿,這入夜后能進到這殿里的就只有五位皇子,因此五人都被叫進殿了。
而二哥、三哥、四哥也如同他一樣,心知肚明必是大哥所為,父皇年事漸高,朝中不斷有聲音勸父皇冊立太子,大哥身為嫡長子,但見父皇似乎傾向立賢不立長,這當然讓大哥緊張了,而呂太師乃是父皇最為倚重信任的大臣,事關太子之位,大哥自然是好奇呂太師對父皇說了些什么。
然幾個兄弟雖都對此事心中有數,卻無人想得罪大哥,他畢竟是母后所生的嫡長子,在大業,長子地位不可動搖,絕大多數人還是支持他當太子的,再加上大哥為人猜忌,若是受他排擠,將來日子必不好過,因此個個低頭不語。
可此舉更激怒父皇,非得抓出個人來不可,而他早經歷過這事,曉得待會跳出來承認的必會是—— 四哥,魏新!
四哥的生母蘇貴人身分低,又不受寵,相對的,四哥在幾位皇子中也最不受父皇重視,因此若兄弟間有誰出事,大多由他出來頂罪,這回也一樣,在大哥一個眼神下,魏新硬著頭皮跪前一步了。
“是……兒臣做的!
他話一說完,父皇御案上的硯臺已經飛出去,砸中他的額頭,他頓時頭破血流,外加滿臉的黑墨,模樣狼狽至極,他按壓著額上的傷口,吃痛卻不敢吭氣,只能默默忍下。
一旁的魏超見了,屏著氣息,不敢多言一句,父皇繼續痛罵魏新心術不正、膽大妄為,竟膽敢偷閱奏折,走下御座又是給他一腳,踹得他趴在地上爬不起身。
幾個兄弟見父皇大怒,無人敢上前勸阻父皇,特別是魏超避得更遠,于是他站了出來,幫四哥說了幾句,魏衍行瞧了他一眼,似乎對他敢在自己盛怒時站出來頗為訝異,之后怒氣便消減了不少,只再罵了魏新幾句就讓他們兄弟連魏新一起全滾出清河殿了。
五人出了清河殿后,魏超將手搭在神情凄慘的魏新肩上!拔夷怯性颇线M貢的金創藥,待會就讓人給你送過去,這幾日你好生養傷,日后……別再干這樣的事惹怒父皇了!彼褂心樥f,完全無一絲的愧疚。
“是……都是我的錯,我下次不敢了!蔽盒聜性懦弱,明明怒在心頭,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唯唯諾諾的點頭。
其他兄弟見了,不免同情他,這回魏超做的是過分了,將魏新害得這么慘,還好意思說這話,明擺著不愿意拉下臉認錯。
但盡管如此,在魏超面前,其他人還是不敢多說什么,僅是安慰魏新兩句就各自散去了,魏新則由侍從攙扶著落寞的走回自己寢宮去。
“主子,奴才瞧四皇子是冤枉的!币姳娙硕茧x去了,彭順才敢湊上來對魏泱說。
魏泱瞥了他一眼!昂我砸姷?”
彭順嘴一噘!澳蓜e瞧不起奴才,奴才看事準得很,那四皇子性情……呃……溫和小心,怎敢做出這種事來,而奴才瞧皇上也看得出來,要不然,偷看奏折這事非同小可,若扣上圖謀不軌的罪名也是夠嗆的,怎會只是打罵一頓而已?雖說您上前說項了,但一般若沒送到宗人府去關個幾日,那是不足以息事寧人的,所以說啊,這事沒那么簡單的!迸眄樥f得口沫橫飛,分析得極有條里。
“那你認為誰干的這事?”他淺笑再問,這奴才的機智聰明他向來知曉,只是上輩子遇到自己這沒出息的主子,才不得不跟著受苦。
自己前生死時身邊就只剩這個忠仆替他哭喪,這生,自己重新來過,也定要讓這小子的人生跟著轉變,后半輩子自己定要讓彭順當個受人重視、有權有勢的奴才!
不過,方才彭順的一番話,倒是提醒了自己一點,他們兄弟既猜得出是大哥所為,想必父皇心中也有斷定,不揪出大哥定是另有計較。
他曉得父皇一直冷眼觀察著他們兄弟幾個,因此清楚大哥并非治國良材,前生父皇才決定要將皇位傳給他,只是大業從無傳位么子的先例,要傳位于他困難重重,得一步步慢慢來,同時也不能將大哥逼急了,否則狗急跳墻,要傳位于他會更困難,父皇謀算這許多,當年卻未告訴他,可此刻,他已能體會,并猜出父皇的心思了。
“自是大皇—— ”彭順話到舌尖上,讓他瞪了一眼收住,接著自打了一下嘴巴!芭挪恢!
他收回瞪視彭順的視線!坝涀,咱們以后的日子得步步為營,你雖有幾分的小聰明,但這不夠,得耳聰目明,萬不可說錯一個字或做錯一件事,否則你我主仆二人都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泥沼中。”他警告彭順。
彭順被訓得雖有點莫名其妙,但他倏然高興起來,主子這是開竅了嗎?
之前自己老要提醒主子小心點,不要讓其他皇子給暗害了,可主子總說什么“寧可人負我,切莫我負人”的話,讓他萬般無奈,不敢再多言什么,然而這回主子總算明白,姑息足以養奸,對壞人容忍,就是對自己戕害的道理了。
“是,奴才會記住的,以后說話、做事都會小心謹慎的!迸眄橊R上說。
“嗯。”這奴才機靈,一點就通,也不必自己再多費什么唇舌解釋,他轉身要回自己的紫凌宮去了。
“這個……主子,過幾日即是呂太師的壽辰,其他幾位皇子都已早早備好壽禮了,就您手上還是空的,您要不也想想該送什么大禮的好?”彭順跟在后頭問著。既然主子終于愿意轉心思在這上頭了,那不如進一步讓他更積極點,這呂太師可是皇上最敬重之人,討好這人準沒錯的。
太師壽辰?! “今日幾號了?”他立刻停下腳步問。
“順義十五年三月六日,那呂太師的壽辰是三月九號,還有三日!迸眄橅樀捞崃藚翁珟煹纳饺兆屗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