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說話?”見她久久不語,反倒是他生疑了。“氣我騙了你?”
那真摯的問候讓她覺得喜歡他也不是件壞事,或許結果不會完美,但至少過程中,她是幸福的。
既抽不出情絲,就任其纏綿吧……
她搖頭輕笑。“你有騙我嗎?在今夜之前,你對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過,何來欺騙之言?”
瀟灑的女人、敏銳的對手、貼心的知己,他看著她,那彎彎柳眉、細長鳳目,皆是別具風情,無論哪一種,它們都如醇酒般迷人。
“你不好奇我是憑什么說退官兵的?”
“自然是憑你的身分!
“你知道我的來歷?”
“只曉得你出身不凡,還有……”她抿唇一笑!澳悴皇菃“!
他摸摸鼻子,也笑了,四目交接中,濃濃的情感和無數的心意在交流。原來,他們是如此地了解彼此。
“你什么都知道了,難怪從來不問我。”
“我想你也不愛人追根究柢,不如別問了!
呼,他吐了口長氣,一撩長袍,揚起清風,飄然出塵,正如三月天那輕拂春水的綠柳。
“謝謝你的不問。”他在水府大門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她柳眉一軒,蓮步輕擺,走到他身邊坐下。
他鼻端聞到一陣清雅的香氣,不像花兒,也不似青草,是……對了,宮里有一片竹林,從前每當他心悶的時候,便往林中一躲,藏它幾個時辰,讓哥哥找翻天。
那竹林里就是她身上這種清爽瀟灑、又不脫秩序的味道。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放松,無比地舒服。
“在水家的這段日子,是我出生至今過得最愉快的!闭蛩闹模闪怂姆纻,他反而樂意說了。“我的家……很大、很麻煩、很多的勾心斗角,所以我一直不想回去!
“但你還肯提起它,就表示那里依然有你記掛的人。”
他撇頭,望見她清澈的眸,不自禁地迷醉了。
“我其實挺想我哥哥的,但我若回去,對他、對我都不好!
“我可以就此猜測你們兄弟感情很好嗎?”
他點頭!拔規缀跏歉绺缈粗L大的。”玄燁只長他三歲,但他仍然記得,玄燁用稚嫩的身體、纖細的手臂護衛他的情形。
他總愛說:這是我的人,誰敢動他一根寒毛試試。
沒有玄燁,就沒有之后的福榮,和現在的艾新。
“那么你離家前便該與他說清楚,以免他擔心、不安,甚至誤會自己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才堅持不回家!
“不至于吧?”但話說得很心虛。在他心里,玄燁一直很厲害,沒有什么擊得倒他,所以……他似乎輕忽了玄燁的情緒。
“我不是你哥哥,所以無法體會他得知你離家出走時的心境起伏。不過若云錦對我干出這種事,我肯定饒不了他。”
“你的意思是,哥哥的懲罰很快就會降下來?”
“都說了,我不是你哥哥,我怎么知道他會如何做?”
他白她一眼。“你這樣嚇人真不道德!钡林辛怂娜觞c。他們兄弟感情很好,所以他更在乎玄燁的心情,如果玄燁為了他干出什么蠢事,或者氣壞身子,他會后悔一輩子。
“忠言總是逆耳!彼柤,似笑非笑地睇著他。
他與她的鳳目對瞪著,良久良久,又噗哧一笑。
“你是故意要讓我心里不安的!
“我這是在告訴你,不告而別是件很差勁的事,若有一天……”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淡淡的悲傷在鳳眸里飄蕩。
他心疼,探過手,握住了她扭絞衣角的柔荑。
“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出不告而別這種事的!
她反手握緊了那只有力的手掌,感謝他的知心。若有一日,他們必得分離,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是徒留相思、遺憾無窮。
★★★
水云錦也不是蠢蛋,睡了一夜后,心情平靜下來,再去回想艾新面對江寧織造局長曹璽和制臺大人的景況。
很奇怪,艾新似乎才是那個主導者。
若說他這條命是艾新花錢買回來的,那艾新應該對兩位大人畢恭畢敬才是,沒道理整個立場顛倒過來。
還有,艾新既然不是啞巴,為何一直偽裝?他是否別有目的?
于是,公雞才啼,他便將艾新從被窩里挖了出來,不停地逼供他的真實身分。
艾新昨晚跟水云初聊到四更才睡,現在是困得要命,再被水云錦一糾纏,簡直要瘋子。
“你的那些問題云初都有答案,你自己去問她,別吵我睡覺!
“云初?!你什么時候跟我姊姊這般親密了?”水云錦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問!袄蠈嵳衼,你是不是——”
“如果你又想提她的閨譽問題,省省吧!她從來不在乎那個。”艾新揮開他的手,打個哈欠。
“姊姊就是太笨了,才會被你這種人耍得團團轉!彼鹬,又要撲上來。
到底誰笨?艾新沒耐煩地一指點了他的穴道!霸瞥踝屇愫煤梅词∽约旱倪^錯,你就想出這么些爛東西來?”
“我有什么錯?若真有錯,也是當初不該答應姊姊救你回來,害她閨譽受損!”渾身動彈不得,水云錦只能以咆哮來發泄心中的怒火。“姓艾的,你欺負我姊姊,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以命相賠!”
“這里沒有姓艾的!彼諓坌掠X羅,謝謝!霸賱t,我與云初心意相通、兩情相悅,難道還要經過你批準?”
“什么?!你們——該死!你們知不知道,無媒茍合是要浸豬籠的!”
“白癡!卑率軌蛄诉@位水大公子的胡言亂語了,索性再加一指點了他的啞穴,換來一室安寧,再繼續睡。
這一覺就直到了日上三竿,水云初來請,他方才起身。
簡單換過衣服,他打開房門,迎面便見到她清秀的嬌顏,一股靈秀直淌入他心坎。
無比的輕松在四肢百骸蔓延,讓他舒服得想呻吟。
“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簡單的一句話,便勾起了她滿眼的溫柔。
今天上午發生了很多事,讓她的心有些亂,但是看見他,一如既往的親切與平和,所有的不愉快便煙消云散了。
他對她伸出手,她很自然地將柔荑搭上。
當他們攜手走入小小的寢室時,那份自然就像他們早已如此千年百載,不需要激情,一切水到渠成。
水云錦看到他們相處時的和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看姊姊對艾新那敞開心懷的信任、有如家人的親切,要說他們之間沒發生什么事,打死他都不信。
完蛋了,姊姊真的被欺負了……水云錦一臉如喪考妣。
水云初這才發現弟弟像根木頭似地杵在房間里。
“云錦怎么在這里?”
“他還沒五更就來了,問我的來歷、目的,還有你的……那個……”艾新實在不好意思說,她弟弟對她的閨譽看重的程度簡直是變態了。
水云初走過去,朝著水云錦的后腦勺就是一巴掌!白屇惴词∽约旱倪^錯,結果你就想些有的沒有的,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水云錦身不能動、有口難言,氣得俊顏通紅。
艾新看他可憐,兩指解了他的穴道。
水云錦立刻跳起來叫道:“你們兩個立刻成親!”
這下子,艾新和水云初同時給了他一巴掌。
“你又想到什么邪惡的地方去了?”她瞪眼。
水云錦捂著腦袋,無比地委屈。“你們兩個都親密到……像這樣共處一室,卻不成親,成什么體統?”
要不是看他疼得臉都皺起來了,水云初一定再給他一掌。
“看清楚!彼训艿艿纳碜愚D過去對著大門!胺块T洞開,可見我們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哪里沒體統了?”
“可是你們手牽手!
這回換艾新拉起他的手了!拔乙才c你牽手了,我們是不是也要成親?”
水云初實在是被弟弟的迂腐氣死了,一把推他出了房!澳阍俳o我回去反省一回,想不出自己的錯處,今兒個你就別吃飯了!”
看著水云錦憤怒、委屈、不滿的背影消失,艾新忍不住好奇!澳阋稽c提醒都不給他,確定他能反省出什么?”
“有關你的來歷,我早就提醒過他了,他總是記不住,我有什么辦法?”至于水云錦一心反清、視國法如糞土的事,她可不敢在他面前提,只能暗地里再敲打、敲打弟弟了。
他給她倒了杯茶!澳阍趺刺嵝训?”
“最初在巷子里救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你身上那襲紅衣是御用之物,便告訴他,你來歷不凡,當時他還說懂了,結果是什么也不明白!
艾新只能嘆息,以水云錦執拗又迂腐的個性,專心讀書做學問興許是好的,但要他做生意,怕是水氏織造坊的災難了。
而以她的聰慧,又怎會聽不出他嘆息聲里的意思?
“云錦畢竟是水家的獨苗,將來整個家業都要交給他,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把他磨成材!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種事真的辦得成?艾新想著頭就痛,還是改變話題吧!
“你找我有事?”雖然水云錦一天到晚質疑姊姊的閨譽,但艾新很清楚,不管水云初表現得多么人來瘋,在她心底的最深處,理智永遠壓過感情。除非她有意,否則誰也損不了她的名節。
“曹大人派了男女各十名童仆來服侍你,這些人你打算怎么處理?”
“女的留下來給你使喚,男的打發上織造坊做工!狈凑偷墓ゃy由曹璽那里開支,不用白不用。
“你不留兩個男仆幫你分擔一些粗重活?”她笑吟吟地看著他。
昨晚回來的時候,他便察覺水家附近藏了一堆護衛。有那些人在,他還有機會干粗活嗎?現在這里夠亂了,不需要再添人口增加麻煩。
“留下來做什么?做包子?我保證他們做的包子不會比我做的好吃。至于挑水、劈柴,那是云錦的活兒,我想他不會樂意被人取而代之的!
她笑得越發歡快了!凹热话訉ψ约旱氖炙囘@么有把握,照例,今天還是要一百個包子送織造坊,麻煩你了!
“包在我身上!彼怕昨晚身分大揭秘后,她待他的態度會改變呢!一切照舊就好,這水家里,最讓他流連的便是這份平凡和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