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輕松的說著“算了吧”,但準治并沒有真的把她忘掉。
意外又不可思議的是,連著三天,她的樣子總無預警的浮現在他腦海中。他必須說,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事情,因為一直以來,他的腦袋沒被“女人”這種生物占據過。
綾子媽媽桑說當他拿掉眼鏡,以另一種風貌出現時,總是引來所有人的驚嘆及注目。但宅男模樣的他,是從來不被人注意的!也因為別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或是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他才有足夠的時間真正的深入地、專心地觀察周邊人事物的變化。
然而她……那個名叫町田早奈的女生,她看見了他,注意到他。當她與他的視線在空氣中相遇時,他感覺到她仿佛看見了他隱藏在軀體之中的靈魂
這么說也許有點夸張,但在那一際,他確實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及驚慌。能夠在陌生人面前毫不矯揉且率直地說出自己想法的她,有著一雙澄澈又明亮的眸子,慧黠、直接、讓人不感覺壓迫的侵略著他的心……
忽地,他的胸口有一點悶——
“見鬼了……”他拔掉眼鏡,用手指把劉海往后一抓,懊惱又心亂。
此時,電話響了起來,他抓起話筒,“喂,哪位?”
“準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鐘點傭人好美姨的聲音。她總是叫他好美姨是位六十幾歲的歐巴桑,也是經由介紹,到他住所工作半年多的鐘點管家。
她工作認真,手腳利落,個性樂觀開朗,讓準治非常的信任且安心。
好美姨每天下午到他住處幫傭四小時,時問隨她安排,但她通常在午后兩點到,然后準時在七點離開。
“好美姨,有事嗎?”他問。
“準先生,我今天不能去了!
“咦?”他一怔,關心地問:“你怎么了嗎?”
“我扭傷腳了……”
“什么?”他一震,憂急地道:“你不要緊吧?”
“沒什么,你放心,我會找人代替我去的!焙妹酪梯p松地說道。
“我不是擔心這個……”他眉心一擰,“我認識不錯的骨科醫生,你要不要去看看?”
“唉呀!你不必擔心我啦!哈哈……”她朗聲大笑,他的關心似乎讓她有些心花怒放,“我這把老骨頭可沒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好美姨,你真是的……”聽見她那爽朗的笑聲,他忍不住蹙眉一笑。
“總之,我明天會找人代替我去幫你整理房子,你盡管放心吧!”她說,“那就這樣啰!”
“嗯。”他不忘叮嚀著:“好好養傷,別逞強!
“知道了,知道了,再見!闭f罷,電話那頭的她已經逕自結束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他擱下話筒,勾唇一笑。好美姨就是一個如此率直可愛的女性,有時他不覺得她是幫傭的歐巴桑,反而像是從小看他長大的奶媽。想想,好美姨可是綾子媽媽桑以外,第二個能讓他輕松交談的女性。
能跟他聊得來的,好像都是已婚,有著媽媽,甚至是奶奶身分的女性。他從來沒法好好的跟未婚的年輕女性說話。不知道為什么,他跟年輕的未婚女性之間,像是隔了一層無形的網,從來不會有什么交集。
他絕不是害怕“女人”這種生物,當然,他也不恨她們。對她們,他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愛憎或喜惡。
有時他會想,他的成長階段是否曾因為女性,而有過不好的經驗或記憶?但……沒有!一次都沒有!
雖然他跟母親之間的話題不多,但母親是個溫柔的女人,對他的照顧也從來不少于對哥哥清治的。
他沒有談過戀愛,更甭提曾因失戀而傷心或受傷。他的身邊不是沒有過女性的存在,只是,他經常因為書上有趣的知識,而忘了她們就在身邊。
對女孩子來說,他是個無趣,甚至有時是冷感、冷漠的男人;蛟S是因為這樣,女人這種生物慢慢地在他身邊消失,而他也越來越不知道如何跟女人這種復雜的生物相處。
綾子媽媽桑說得對,像他這樣的男人所經營的事業,居然是替別人牽紅線?哈!真是太矛盾了!
。
新三河島,町田宅。
老式的兩層樓木造房子里,傳來了爽朗卻夸張的笑聲。
“外婆,您不知道表姐當時有多丟臉……”
“損龜?”扭了腰,卻還精氣神十足的好美姨哈哈大笑地看著一旁繃著臉的早奈,“看吧!女人一過了花樣年華,就只有損龜的份了。”
“香織!”早奈惡狠狠的瞪了前來串門子,卻大爆她的料的香織,“你給我閉嘴啦!”
“唉。∧愀陕锱氯思抑腊?再說,你是做好事耶!”香織說。
早奈的母親芳子一邊泡著茶,一邊好奇的問道:“什么好事?”
“她日行一善的把她的票投給一個大家望而卻步、敬而遠之的怪咖……”香織續道,“那家伙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說有多陰沉就有多陰沉,大家都閃得遠遠的,只有我們懷著佛心的表姐主動去找人家說話!
聽她這么一說,芳子跟好美姨都疑惑地望著一臉懊惱的早奈。
“是真的嗎?”好美姨問。
她漲紅著臉,沒好氣地道:“真的又怎樣?”
“外婆,您不知道那個人有多奇怪,穿了一套老氣的灰色西裝,像……”說著,她指著佛龕旁外公的遺照,“像外公在穿的那種!
“你少缺德了!”早奈氣憤地罵了她一句。
“本來就是!”香織挑挑眉,不以為意的繼續說著:“而且他戴了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鏡,鏡片厚得快看不見他的眼睛。”
什么看不見他的眼睛?是她根本沒認真看人家好嗎?那個男人可是有一雙漂亮、發亮又深沉銳利的眼睛呢!
“他低著頭,前面的頭發呢……”香織把自己前額的頭發往下抓,然后低著頭,“幾乎蓋住了半張臉,看起來灰暗陰沉,好像是那種會在電車上陸騷擾高中生的癡漢……”
“喂,你真的太過分了喔!”早奈生氣的制止了她,“你把人家說得像是變態一樣!”
“他看起來就像啊!”香織堅持。
“像你的頭啦!他只是比較內向,不擅言語罷了!痹缒翁妗笆柷逅壬贝虮Р黄,雖然他沒投她一票,害她損龜丟臉。
香織癟癟嘴,“他沒投你耶!干嘛替他說話?”
“話少的男人總比一張嘴喋喋不休的男人好吧?”她挑挑眉,反諷著香織原本屬意的二號,“像你喜歡的那個二號,一張嘴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言不及義、言之無物,簡直就是個膚淺的草包!
“什么?”雖然最后跟她配對成功的是九號,但香織還是對早奈嚴厲批判她原先屬意的男子,感到不悅及不甘,“木村先生才不是那樣呢!”
“總之,你沒有看男人的眼光!彼l狠地戳了香織見血的一針,“跟你配對成功的九號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賭你們交往不會超過三……不,一個月”
“什……”香織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你才沒看男人的眼光咧!那種陰沉的宅男,只有你會喜歡啦!”
“好了、好了……”見戰火一觸即發,好美姨大聲的打斷了她們表姐妹倆充滿火藥味的對話,“都不要再說了。”
“外婆,是香織先開始的!痹缒尾环䴕。
“好啦!你們真是的,都幾歲了……”好美姨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宅男宅男的叫,什么是宅男?”
“簡單的說,就是……”香織斜睞了早奈一記,眼神挑釁,“沒有人際關系,整天窩在家里,盯著電腦傻笑的怪胎。”
“你又在對宅男污名化了!”聞百,早奈氣惱不已。
“我說早奈……”這時,一旁的芳子蹙著眉,憂疑地問道:“你喜歡那種類型的男人?”
早奈看著母親,發現她的臉上仿佛寫著——天!難怪你到現在還嫁不出去。
“媽,別聽香織亂說,人家沒那么奇怪。”她說。
“唔……”聽完香織的解釋,又想起她剛才對那宅男的形容,好美姨若有所思。
戴著粗粗的黑框眼鏡、頭發蓋住了半張臉、不與人交際、整天窩在家里……ㄟ?她形容的根本就是準先生嘛!
啊!原來她這個二十八歲未婚的外孫女喜歡的男人,就像是準先生那型的。
想著,她驚覺到一件事——早奈就是代替她去杉川家工作的最佳人選。
雖然她覺得準先生確實跟現下的年輕男人十分不同,也真的有點古怪,不過她倒還挺喜歡他的。
要是有緣的話,他來當她的外孫女婿也是不錯的。
“早奈,”她突然盯著早奈,神情正經而嚴肅,“你明天開始代替我去日暮里工作,好嗎?”
“ㄟ?”早奈一震,“為……為什么?”
“為什么?”好美姨挑挑眉,“當然是因為你是我孫女!你不去誰去?”
“香織也是您的孫女。
“你的工作比較自由嘛!”好美姨咧嘴一笑,“一天才四個小時,而且準先生非常好伺候!
“可是我……”雖然她是自由業,但可不表示她很閑。
最近她接了一個女性雜志的插畫案子,才剛要開始忙呢!
“早奈,你就幫外婆一個忙吧!”好美姨一臉哀怨,“難道你忍心軟外婆忍著疼痛繼續工作?”
看外婆一副“你若不答應就是不孝”的神情,她很為難。
“早奈,你就代替外婆去吧!”身為女兒及母親的芳子說話了,“要不是我在做居家看護的工作,沒辦法代替外婆去,早就……”
“好了,好了!彼荒槨拔彝督怠钡臒o奈表情,“我去總行了吧?拜托你們別再疲勞轟炸了。”
見她終于答應,好美姨笑了。但此時,沒有人知道她心里打著什么如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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