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喜歡不喜歡,他是純粹排斥生食。
“日本人長壽就是因為吃生食,來到日式料理店 不吃生魚片簡直是浪費了食物,生食才能吃出食物的美味。”
“生雞肉、豬肉,吃不吃?”
“呃,那是不同層次的東西,無法相提并論!彼哪X袋立刻浮現血淋淋的畫面,好惡喔!
“你不是說吃生食才能吃出食物的美味?”話都是她在說,一堆歪理。
“對啊,可是路上跟海底的總是不一樣,生食只適合用海底的生物,你看過有人吃生豬肉嗎?”
傅如雪懶得就這個愚蠢無聊的話題繼續花時間討論,落坐的同時,他也把生豬肉、生魚片統統拋到腦后,可望著盤子里的生魚片,忍不下的一股火讓他主動交換兩人的盤子,既然她喜歡吃生食,就讓她吃個夠。
“看來你們感情挺不錯的,我本來還擔心如雪的脾氣會讓人受不了!弊龈赣H的當然了解自己的兒子。
“傅叔叔,請放心,雖然我沒當過姐姐,可是我會好好當個姐姐疼愛小……如雪,況且我們都是大人了,更不可能勾心斗角,對吧?”
傅如雪淡淡捎了一記不冷不熱的眼神給她,然后默默填飽肚子。
難道就因為她長他一歲,他就完全拿她沒辦法?
對她,他真的有一種無力感。
“那我就放心里,雖然如雪不太好相處,不過他個性其實很好。好了,你們慢慢吃,我跟你姑姑去喝咖啡了!备得先恍Φ每煲喜粩n嘴,難得心上人邀他去喝咖啡,即使他習慣喝老人茶也愿意破戒。
“兩位慢走,拜拜!狈抖鼷悡]揮小手,目送他們離開。“他們好甜蜜喔,真羨慕!
傅如雪懶得理會她。
“你覺得我們兩人有沒有可能呢?”
“一點都不!背藢頃鄠姐姐之外,他還得習慣這個姐姐的跳躍性思考方式,連堪稱腦袋最靈活的他也望塵莫及。
“為什么?如果我們也在一起不就親上加親了?”她隨口問問。
“我對你沒興趣。”請別再心存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嗚,小雪,你好傷我的心,縱使我不夠漂亮也沒有好身材,可是我有一顆真心,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喔……”
一聽就不夠誠懇,他懶得陪她胡鬧下去。
“Alizee!”
本來逗弄新表弟的范恩麗聽見熟悉的法文名字,聞聲抬頭,竟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孫子!好久不見耶!”
孫子?又是哪個可憐人被她取了這么詭異的綽號。
傅如雪循著她起身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喊她的男人竟是前些時候才回國的孫柏非。她叫他“孫子”,可見兩人交情還不錯。
他非常慶幸孫柏非拉走了范恩麗,現在他終于能專心吃晚餐。無視盤子上她拿回來的食物,他徑自起身去拿他愿意吃的食物。
他吃東西很慢,不是為了品嘗美食,只是醫生有交代他最好不要繼續虐待他的胃,免得最后得送醫;然而他慢吞吞,顯然有人比他還慢,甚至忘記回來了。
抬頭張望一下,那兩人就在他左前方,相談甚歡。
他們兩人感情有好到這地步嗎?竟能旁若無人聊得如此起勁。范恩麗也有夠沒神經,難道都沒注意到附近有人巴不得她有多遠閃多遠,若她再沒自覺,待會兒肯定有人要發飆了。
約莫又過了十幾分鐘,某桌的女子怒火高張,表情越來越難看,見那個笨蛋還真的沒有點警覺,基于兩人未來的關系,傅如雪只得起身去收拾殘局。
“不好意思,打擾了。恩麗,我們該回去了。我答應要送你回家。”不讓她有拒絕的理由,他強勢地勾住范恩麗的手臂,將她拉起來,并直接扣住她的手!安缓靡馑迹瑢O先生,我該送她回去了。”
“沒關系。Alizee,我們再電話聯絡。”孫柏非這句話是對范恩麗說的。
直到兩人結完帳走出餐廳,傅如雪才放開她。
“你真是沒神經!
“沒神經我早就死了好嗎?”她神經可纖細呢。
“有神經的話為何還賴著不走,是想被目光殺死嗎?”
“拜托,我有跟孫子提過,是他說沒關系的,正好他跟我聊一件事情,我挺感興趣的,所以就沒什么注意了!
“什么事?”他不是對她的事情感興趣,只是單純好奇。
“是秘密,不可以說!
“總之,你別介入別人的愛情里就好。”
“放心啦,我根本不想談感情,而且我對孫子免疫,我們只是好朋友,你不用替我擔心,小雪!笨磥磉@個挺嚴肅的表弟還滿有手足之情,多個弟弟似乎挺不錯。
她說不想談感情,那之前問他要不要親上加親應該是隨口問問了,而他竟認真地回答,真白癡。
“緣分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她沒頭沒腦地又冒出這句話,他實在跟不上她大腦運轉的速度。“什么意思?”偏偏又好奇想弄清楚她話中之意。
“今天啊,你遇見你的朋友,我也遇見我的朋友,雖然我曾經推薦過孫子這間餐廳,可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見;臺北說大不大,可是要在同一天遇見彼此朋友也是需要緣分的。你看,我們今天就很有緣分,不僅要成為一家人,還能遇見以前的朋友,真幸福!”范恩麗深吸了口氣,再徐徐吐出,晚上的空氣略顯冰冷了些。
“你真容易滿足!彼挥羞@個感覺。
“欲望少一點可以更開心,這是我在法國生活的體認!
“那不適合我!
“錯了,沒有什么適不適合,全看你愿不愿意改變,這是我醫生說的。好了,你不用真的送我回家,今天天氣很好,我還想去逛一下,晚安啰,小雪。”
范恩麗微微一笑,擺擺手,真的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前方路口剛好亮起紅燈,讓她順利往左穿越馬路,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明明他們連朋友也算不上,可不知怎地,她這一走,傅如雪竟有一種淡淡的失落。
他總覺得范恩麗太獨立,太堅強,就算一個人也沒有問題,倘若她背上有翅膀,必定會立即展翅高飛,前往她想去的地方。
思及此,他有種不該跟她牽扯太深的感覺。
一個星期后,傅孟然決定結婚了。
這在預料之內,傅如雪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只是微笑地祝福父親。
父親說范恩麗自愿負責婚禮籌劃,有人愿意擔下所有麻煩事情,傅如雪自是十分感激,只是沒想到她才扛下責任不過三個小時便來討救兵。
“我也要參與?”是當他閑著沒事做替他找事情嗎?
“是啊,你爸爸跟我姑姑兩人要結婚,你不覺得我們做晚輩的應該替他們做點什么。”
“我已經出錢讓他們去度蜜月!彼膸兔ο雭肀容^實際。
“嗯……我覺得還是可以做點什么,小雪,明天你有空的話到我店里一趟,我們來商討一下,我希望給他們一個難忘的婚禮!
范恩麗說完,沒聽完他的回答徑自掛斷電話。
因為如此,傅如雪總覺得麻煩似乎找上門了。
他不喜歡工作或是預定計劃之外的事情,偏偏他快要有個很喜歡幫他找事情做的——姊姊。說是姊姊,也不過長他一歲,且單就外表來評斷,實在看不出她有一絲姊姊的風范,不過倒是很懂得使喚他。
思考了一下,范如雪決定過去一趟,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他們要成為一家人,行,沒問題,可是最好別將他當成是現成的男傭。
下午五點,他抵達她的店里,正好看見幾個年輕女孩離開,他與她們錯身而過走入店里,范恩麗就蹲在地上,背對著門口,擺在她眼前的是一件白色婚紗。
剪裁優雅的婚紗沒有過多的點綴,然而繡在上頭的亮片卻讓整件婚紗非常華麗,尤其是身后長長的裙擺更顯特色。
范恩麗正聚精會神地蹲在地上縫制亮片,她的腳邊還有滿滿一盒的亮片,以她的速度真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縫完;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人進入店里她竟然渾然不知。
他本想等她忙到一個段落好意提醒,哪知她這一縫竟然就是一個鐘頭。她非常專心,花在亮片上的時間很久,仿佛沒有弄到盡善盡美便絕不罷休似的,亮片沒了就拿,除了身體會稍微變換姿勢以外,頭連抬也不抬,好像一點也不在意周遭的變化。
時間寶貴,他實在應該叫她,好讓他們今天預定的計劃能有進度,而不是浪費時間。可說也奇怪,就這樣看著看著,她忙碌專注的身影竟然吸引住他的目光,就好似她親手做的“流沙之星”一樣,宛若沉穩的沙子,一顆一顆輕聲落下,卻能牢牢抓住人心,因為他永遠無法預測流沙會形成什么樣的圖案。
說也奇怪,她的個性明明應該是很活潑,為何安靜的時候會散發一股成熟的孤獨,而且似乎沒有人能跨越她所設下的距離?
他總覺得她身上藏著秘密。
“呼!”伴隨一聲似是完工的輕松低呼,范恩麗手臂高舉伸了個懶腰,轉頭要收拾,卻看見傅如雪坐在椅子上!靶⊙,你來很久了嗎?”
“若是有人心懷不軌,你肯定完蛋了!
“放心啦,我已經請客人離開的時候幫我把外頭休息中的牌子換上,這里是熱鬧的東區,大白天不會有人來搶我這件小店。再說,真有人心懷不軌,我店里光是可以成為武器的東西少說就有三十幾種,每走一步就可以順手拿到,不怕啦!”就連地上的撿到也是致命武器。
傅如雪環顧四周,的確,周遭又是大理石雕、又是木板刻畫,就連那個仙人掌燈也是武器之一,確實沒有必要擔心。
“這件婚紗是要給你姑姑穿的?”
范恩麗立刻笑得溫柔,將拖在地板上的裙擺小心收妥。
“是啊,好多年以前我就設計了這件婚紗,每年都以為可以讓姑姑穿上,所以我都會稍微順應流行修改一下,可是等到了年底都沒機會,只好再收起來。不過今年,這一次終于派上用場了!彼駛孩子似的訴說她對這件婚紗的用心以及付出。
她說了很多,傅如雪的注意力卻在她的神情上,因為他欣賞她的那份認真,飛揚的神采到了最后卻顯得黯淡。
“如果不是我,姑姑也不會到現在都還沒結婚。”
“你姑姑看起來非常有主見,應該不是為了你才不結婚,別想太多了!
范恩麗將地上的亮片收拾干凈,站了起來,神色轉而落寞。“不是,真的是我害的,因為我老想著不要姑姑結婚,我怕姑姑一結婚就會不要我了。小時候有人想幫姑姑介紹對象,或者是姑姑對誰有一點喜歡的話,我都會故意裝病,以前傻傻的不會說謊,就真的洗冷水澡、喝冰水,晚上開冷氣不蓋被子睡覺,就是想贏得姑姑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去喜歡別人……后來長大一點,我甚至還直接跟姑姑說以后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姑姑是很有主見,可是她沒有結婚真的是我害的,我非常非常希望能彌補她,我想讓她當一個最美麗最幸福的新娘子。”
他記得在征信社的報告里,范恩麗在父母離異之后便跟著她姑姑,他能體會她的獨占心情。
“放心,你姑姑一定會明白你的用心!
“小雪,謝謝你!
“我什么都沒……呃!”
“怎么了?”看見傅如雪神情有異,似乎連站都站不起來,她立刻繃緊神經。
“只是坐久腳有點痛,醫生說我的腳不能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
范恩麗見他輕撫著左腿,馬上放下手上的東西,蹲在他面前,太高他的腿。
“你做什么?”他的動作令他吃了一驚。
“幫你按摩!彼匀坏孛撓滤男,開始幫他按摩受傷的腿。
大庭廣眾之下?透明的玻璃門可遮不住里頭的一切,即使他們的行為沒有踰矩,他仍是認為這類動作應該在私底下做。
“不用了,沒有到需要按摩的程度,你……”傅如雪嘴上拒絕,腳也想縮回來,偏偏她手指碰觸過的地方讓他覺得很舒服,一個不小心,他竟忘了強硬,反而順水推舟,任由她按摩。
當初他復健的時候,也有復健師幫他按摩,可不知是他們忘記體恤病人,或是一天下來需要他們復健的有許多人,導致他們的按摩沒有太大效果,又是他甚至覺得疼痛,因此后來他便拒絕了;沒想到范恩麗竟讓他覺得真的能從按摩中獲得放松的感覺。
他喜歡她溫柔有勁的力道,喜歡她專注的表情以及……淡淡的微笑。
“你笑什么?”這抹微笑讓他無法揣測她的意思。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既然要幫助他人就要面帶微笑,這樣受到幫助的人比較不會內疚,也會心情很好忘記疼痛。你的痛有沒有減輕一點?”范恩麗頗為認真地問道。
“有!彼c頭。
“哇……小雪,你笑起來好可愛哦,嘴角還有酒窩,怎么不常笑,老是板著一張臉呢?”
“不板著一張臉,上頭會認為我沒有魄力,底下會以為我好欺負。”他討厭自己有張娃娃臉,以及左邊的酒窩。
“可是微笑是世界共通的語言。”
“我的世界不適用。”他的世界只有狡詐、利益!澳阍鴮W過按摩?”
“是啊。以前姑姑剛開餐廳時,回來后雖然都沒說,可是我看得出來她身體很酸痛,所以我就去學按摩,教我的老師還夸我很有天分;其實不是我有天分,而是我一想到可以幫姑姑就會更認真去學。”
幾次交談下來,傅如雪發現她的生活重心完全以她姑姑為主,以她姑姑為目標,沒有了她姑姑,她似乎什么都不是。他第一次認識有這樣完全以他人為中心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她對她姑姑特別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