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谷凝香喂完陸樽吃藥,正擦著他的嘴時,他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開始囈語著,「香妹妹……香妹妹……」
他的語氣似乎有了幾絲焦急,最后猛地睜開眼睛,與吃驚的谷凝香就這么四目相交。
「香妹妹……」陸樽怔愣地看著她,「我不是在作夢吧?」
「你醒了?」谷凝香不得不說自己松了口氣,要再不醒,他這被寒氣侵襲的身子真會落下病根,沒有幾年的調(diào)養(yǎng)根本恢復(fù)不過來。
可是表面上她卻恢復(fù)成了那個在宮里清冷傲氣的谷太醫(yī),朝著他冷冷地道:「既然醒了,就無大礙了,休養(yǎng)兩日后你便可以離開。」
瞧她這么急著趕人,在一旁盯梢的居奇都要叫好了。
陸樽腦子里仍然一片混亂,只能依本能回答道:「離開?不,我才不要離開,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絕對不再讓你離開我身邊……」
「你既無心,留下來做什么?」她忍不住怨懟了一句。
「我若無心,又怎么會來?」陸樽終于慢慢清醒了,看著她的目光也由渙散漸漸凝聚成了深情,「就算要走,也要帶上你才是!
「你要帶我去哪里?」谷凝香的美目瞇了起來。
「自然是回宮里!龟戦桌硭(dāng)然地道:「回宮里之后,我便明媒正娶把你娶回家,等蘭書寒回來,那么我身邊的事就解決了,什么師青青、平南王、蘇良,都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了……」
「你還搞不清楚情況!构饶憬K于拉開了他的手,顧不得居奇與小毛子在旁邊聽著,質(zhì)問道:「你認(rèn)為我的離開,只是因?yàn)槟阒T事纏身,無法娶我,我受不了而已嗎?」
她漲紅了臉,難得地大發(fā)脾氣,連一旁沒看過她生氣的居奇與小毛子都嚇到了,何況是被罵的主角陸樽?
「我離開,是因?yàn)槟愕淖砸詾槭!」她氣得嬌軀都微微發(fā)抖!笡]錯,我知道你有天大的理由不能與我相守,但你不能認(rèn)為我應(yīng)該癡癡地等著你,受那些委屈、痛苦都無所謂!我有我的理想,我的追求,你卻視而不見,好像你的事辦好了,得空了就能來垂青于我,而我卻必須為了這份感情犠牲自己的追求,隱忍著脾氣,只能綁在皇宮里,等你終于能脫身的那一天!
她的眼眶紅了起來,泛起了盈盈的淚光。「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那些闿閣女子,得如絲蘿般非得托生于喬木之上,所以我走了。離開皇宮,我甚至過得更好!」
陸樽猶如當(dāng)頭棒喝,終于理解了她非要離開的理由。
他的確太自私了,當(dāng)時在皇宮里師青青鬧得正兇時,他一心要求她的就是給他時間,讓他將事情處理好,然后就能回過頭來繼續(xù)和她的感情。他的確忽略了她的感受,忽略了她的夢想,或許有的女人會愿意等,但那人絕不是她。
何況他給她什么承諾了?要娶她?還是答應(yīng)日后只有她一個女人?沒有,什么都沒有,他甚至還曾經(jīng)拒絕與她一同云游天下,那么這樣的他,有什么資格叫她等?
「凝香!顾K于沒有再那般戲謔的叫她香妹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經(jīng)與嚴(yán)肅。「我錯了,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錯了。我自恃聰明,以為自己能掌握一個女人的想法,但事實(shí)上我沒有真正了解過你,也沒有正視我們的感情其實(shí)是筑于一座空中樓閣之上。是我差點(diǎn)誤了你,對不起!顾曋,目光仍是深情,卻隱含著難以言喻的挫敗。
谷凝香隱忍已久的淚終于落下,這滴淚她可說是從皇宮里就忍到了現(xiàn)在,如今卻顯得多么沉重,多么難堪。
居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雖然不明內(nèi)情,但卻清楚床上的男人似乎辜負(fù)了他的女神,于是一怒之下,他指著陸樽喝道:「既然你病好了,就可以滾了!這里不歡迎你。」
陸樽皺起眉,他自然知道眼前這男人是情敵,但是他不覺得居奇有什么威脅性,否則谷凝香的反應(yīng)不會是這樣。
「這是你的房子嗎?」
「我……」居奇一怔,居然不知道怎么響應(yīng)。
「還是你是香妹妹的什么人?」陸樽犀利地看著他,「你知道香妹妹的來歷背景?知不知道她婚配了沒?知不知道她家里幾口人、祖宗十八代姓啥名誰?」
「我……我知道她姓谷啊,其他的……其他的……我怎么會知道!咕悠姹凰煌◤(qiáng)問,腦袋一時轉(zhuǎn)不過來。
「那你有什么資格管她的事呢?」陸樽見一下子把這人問懵了,就知道這男人不會是對手,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居奇一張臉漲紅了起來,支吾半晌,最后只說了一句,「至少我不會讓她傷心難過,所以我要趕走令她傷心難過的人!」
這下?lián)Q陸樽傻眼了,連小毛子都對居奇多看了一眼。
想不到這男人還有殺手锏,這句話的確是陸樽的致命傷!
「夠了!」谷凝香在此時出了聲。
兩個男人同時閉嘴,但又同時發(fā)話——
「谷大夫,叫他走!」
「香妹妹,我病重……」
谷凝香慍怒地瞪了陸樽一眼,「你裝什么病呢?我是你的大夫,會不知道已經(jīng)治好你了?過兩天等雪停了,你……」
話才說到一半,墻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眾人看了過去,竟是一直靜立不語的小毛子倒了下去。
這小子護(hù)主簡直鞠躬盡粹!陸樽都不知道該不該在心中叫好了。
不知為什么,谷凝香與居奇竟沒有直接過去看小毛子,而是懷疑地瞪視向他。
陸樽無辜地苦笑了起來,小毛子這次也算被他連累得慘了,連生病都沒人信!
「我……這可不是我叫他裝病,他應(yīng)該是真的病了……」
因?yàn)樾∶拥木葓,陸樽得已茍延殘喘地待在溪頂村里,而他與小毛子不愧主仆一場,默契十足,陸樽還沒搞定谷凝香之前,小毛子的病居然也一直好不起來,這一拖,半個月又過去了。
年節(jié)歲末終于熱熱鬧鬧的來臨,這一天恰巧是除夕夜,正是家家戶戶圍爐的時候。
看著每個人家里頭團(tuán)圓的喜氣,陸樽難得沒有插科打譯,反而有些感慨地對著谷凝香說道:「我自小就是個孤兒,被義父撿回家,幾年后義父又在河邊撿到了我的義妹陸小魚。為了扶養(yǎng)我們長大,義父在北方的蓬萊村開了一家飯館,每年的除夕夜都是我們?nèi)齻人過,但今年我們倒是各奔東西了……」
他的話語之中不難聽出來有著對于圍爐的向往及唏噓,這樣矛盾的心情,谷凝香同樣也有過,于是她難得與他搭上話,淡淡地回道:「我也是個孤兒,到了醫(yī)仙谷后,除夕都是與師父一起過,然而在我出師離開醫(yī)仙谷之后,就都是一個人過的!
陸樽立刻一臉見獵心喜地道:「既然我們都是孤兒,那么今年除夕我們一起過吧?」
谷凝香還沒說話,居奇就大搖大擺的走了進(jìn)來,截?cái)嗔岁戦椎脑挘刚l要和你一起過?我娘邀請谷大夫除夕和我們一起圍爐呢!我們居家都是家族一起過,一共三戶二十七人,熱鬧滾滾,比和你這來歷不明、心懷不軌的臭小子一起過要好得多了!」說完,不待谷凝香反應(yīng),他徑自將她請了起來,「走了走了,谷大夫,我娘她們都在等你呢。」
谷凝香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的確早就答應(yīng)了居大嬸,甚至早于陸樽出現(xiàn)在溪頂村。
只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陸樽一眼,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寂寥與失落,心中不由有些難受。
她對他雖有怨,卻沒有恨。明明深埋了那份感情,卻難以壓制此刻心中對他的不舍。
她看向居奇,「居奇,我們走了,那他……」
居奇看了陸樽一眼,原本想說些什么,掙扎了一下又改口道:「他本來就是村子里的陌生人,有地方住已經(jīng)很好了。」說完,他連哄帶騙的將谷凝香帶走。
谷凝香因?yàn)槌兄Z,如今卻是不走不行。不能與陸樽獨(dú)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遺憾無比。
待谷凝香走了,床上的小毛子睜開了眼,朝著陸樽虛弱地說道:「少爺,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陸樽撇唇一笑,這笑容卻有點(diǎn)苦澀!敢仓荒苓@樣了,比起被趕出溪頂村,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算是好的!
他看著在床上躺得筋骨都酸痛了的小毛子,搖了搖頭,「你該煩惱的是,這屋子里的食物不是藥草就是樹根,甚至還有些礦石,我們的年夜飯究竟要吃些什么?」
小毛子聞言也跟著苦笑起來,他這場病到是真真實(shí)實(shí)的嚴(yán)重,不比先前的陸樽好多少,應(yīng)該是因?yàn)閺?qiáng)撐著照顧陸樽,自己卻沒有注意保暖導(dǎo)致寒氣侵體,所以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痊愈,要幫陸樽煮一頓飯更是無能為力了。
「放心吧,你安心養(yǎng)病。本少好歹也是飯館出身,雖然鍋鏟只會拿來打架,但是弄出點(diǎn)吃的還難不倒我!龟戦卓嘀凶鳂妨艘环,便轉(zhuǎn)身到后間去覓食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家家戶戶都已經(jīng)躲在屋里圍爐了,陸樽由后頭端來一大盤像是泥石的東西,砰的一聲擺在了桌子上。
「嘿,小毛子,看我找到了什么!
小毛子定睛一看,笑了起來,「這是甘薯。】酒饋淼故窍。」
陸樽干笑起來,「本少廚藝不怎么樣,烤甘薯的手法倒是不錯,來吧來吧!」
他將桌子拖到小毛子的床邊,兩人就這么面對面坐著,中間擺著一盤烤甘薯。
看起來是有圍爐那么一回事了,但是兩人看著看著,同時嘆息起來。
「真凄涼啊……」
陸樽與小毛子都孤單無親,也算是同病相憐,這種景況都悲涼得讓人覺得好笑了。
就在兩人要動手時,一名老翁突然推開門端了盤東西進(jìn)來。
「你們果然在。 估衔炭戳丝此麄兒岬淖烂,笑著說道:「就知道你們沒東西吃,只有甘薯怎么成?這是我家的面疙瘩,送點(diǎn)來給你們!
陸樽與小毛子的心頭像是被什么打動了,傻傻地道了聲謝,但老翁人都還沒進(jìn)來,突然又一個大嬸來了。
「哎喲,老黃你也來了?送面疙瘩?」大嬸的大嗓門一下子讓小屋子熱鬧起來!竵韥韥,喬大媽這里有鹵牛肉,還有些嫫嫫什么的,將就著吃啊!
見桌面上的食物越來越精采,陸樽與小毛子都處在訝異之中,一時竟不知怎么反應(yīng)。這時候門外又走進(jìn)一人,居然是不久前才離開的居奇。
居奇的表情是老大不情愿,一進(jìn)門就拉高了聲音說道:「便宜你們了!我娘知道你們沒東西吃,叫我端了餃子來……咦,黃伯伯、喬大媽?你們也來了?」
不待他們響應(yīng),門外突然又鉆進(jìn)一個鬼鬼祟祟的人,一屋子的人同時望過去,叫那鬼祟人影嚇了一大跳,頓時將手上滿滿一大布包的肉包子藏在了身后。
「谷大夫?」居奇的臉都快歪了,「你不是應(yīng)該在我家?」
「那個……」來人果然是谷凝香,她偷偷從熱鬧的圍爐借故溜走,心忖只離開一下就回去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沒想到自己的房子里居然滿滿的人,這下被抓個正著。
「因?yàn)槟隳锝o了我太多肉包了……我想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她絕對不承認(rèn)這是她厚著臉皮去要來的,只能支支吾吾地道。
原來大家不約而同都替屋子里這兩個可憐蟲送東西來了,連一直冷言冷語的居奇與逃避排斥的谷凝香都不例外。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笑了起來,這一笑就無法停下來了。
尤其是陸樽,他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小毛子也早就搗著臉哭得不成人形。
在皇宮里,哪里有誰會像這些非親非故的村民一般對他這么好呢?
「謝謝,謝謝你們。」陸樽說不出自己內(nèi)心的感動,不過他這下真的徹底了解,為什么谷凝香會留在這個地方了!高@真是我這輩子過得最有意思的一次除夕夜……」
在這樣溫馨的氣氛之中,誰也不想說些掃興的話,居奇自然也不例外,難得對著陸樽的臉色沒那么難看了。
原本以為只有這些人,突然門外又急急忙忙沖進(jìn)一個人,那人一進(jìn)來,看到滿屋子的人猛地一呆。
「咦?小李,你也送東西來讓他們吃嗎?你拿了什么?可別重復(fù)了。」居奇打趣地道。小李卻不似大家想象的那般開心,反而哭喪著臉,一副十分著急的模樣,直盯著谷凝香,一開口便是哀求,「谷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父親吧!我父親似是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