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白,現在回到臨析城一定會被認出來,雖然知道大哥等在家里一定緊張得要把家里的地給走穿了,雷之亦還是決定在山上等到天黑再回去。
但雷之亦絕對想不到,他會被跟蹤。
當雷奇措及江雁出現在眼前時,雷之亦錯愕不已,他們等在這里便代表他們知道他在荷居過了一夜。
雷之亦恭敬一揖,“父親!
“你還記得來臨析城的使命嗎?”雷奇楷依然是那副嚴肅的面孔,而且似乎還帶著一些雷之亦沒有完成所托的怒氣。
“之亦記得。”雷之亦的態度恭敬得有如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主子一般。
“喔?那你查到了什么?”
“雷佟笙已經幾乎不管事了,而雷以欽因為骨氣,不想依附天莊生存,但并沒有打算對天莊不利!崩字喟堰@段時間的調查及觀察結果老實告知。
“是你沒查出來,還是雷以欽真的沒有對天莊懷有惡意?”
“雷以欽不是那種人。”
雷奇楷冷眼的望向兒子,那眼神不是父親對兒子,倒像是主人對奴隸,而奴隸沒做好分內之事,主子正準備給予懲戒!澳闶巧底邮菃?”
雷之亦不解,他做錯了什么惹得父親生氣?“父親……我做錯了嗎?”
“你是中了美人計吧!你昨夜宿在哪里?”
雷之亦望向江雁,知道必是他將他與阮丹荷的事告訴了父親,要跟蹤他沒那么容易,但江雁有這個本事。
“不管江雁查到了什么,都只是表相!
“你不是裝瞎,是真瞎了!崩灼婵瑢鹤硬患俎o色,言談間滿是對他的失望。“看來,你還不足以讓我支持你當天莊的家主,你想若是這事讓祎正來辦,會如此嗎?”
雷之亦不甘心,讓二哥來辦當然會如父親所愿,因為他只是乖乖聽命,不會查事實如何,直接便會對天市院不利。
但他不是這么短視的人,現在斗垮了天市院,不但讓另外兩個雷氏旁支看了寒心,且雷氏四分五裂最高興的便是朝廷,朝廷一向忌憚民間豪強,雷氏散了,朝廷便可趁機并吞。
“請父親相信我,真遇到生死存亡,天市院是盟友,不會反咬我們一口。”
“是嗎?如果你真這么無能,那么在你祖父面前,我要支持的下一任家主便是祎正!
七個兄弟里除了雷司楓,余下的每一個兄弟都想著家主的位置,本來在雷之亦的眼中,唯有三叔家的七弟雷傾天對他最造成威脅,如今失去了父親的奧援,雷之亦在這場爭奪戰之中便被雷傾天給遙遙甩落在后方。
“只有我贏得了七弟!
雷奇楷冷冷一笑,仿佛雷傾天不是什么阻礙一般!澳阍俚⒛缬谌畹ず傻臏厝徉l里,那么你對傾天來說也不是對手了!
看著父親離去,雷之亦緊扣成拳的手心有指甲陷入掌心的疼。他的父親是嚴父,過去他一直認為那是父親望子成龍的教育,而如今他為何覺得自己像被丟棄在天市院的棄子?
此時,有人托起了雷之亦的手,雷之亦回身,看見了阮丹荷。
“你……聽見了?你知道我來臨析城的目的了?”
阮丹荷只是分開了他的拳頭,看著他掌心的甲痕輕輕揉著。雖然她一直懷疑雷之亦來臨析城的目的,但她沒想到雷之亦會為天市院說話,她深受感動,對于自己曾誤會他要對天市院不利覺得歉疚。
“謝謝你!
“我說的是實話,無須道謝,如果雷以欽真對天莊有異心,我不會饒他。”
“大少爺他……對你有些誤會,再加上他對天市院的未來有期許,他的確想讓天市院獨立出天莊的勢力,但從沒想過對天莊不利,謝謝你在你父親面前為天市院說話。”
雷之亦收回了手,他不希望自己那么難堪的一面被阮丹荷看見。“看到我在父親面前如此唯唯諾諾,你覺得可笑吧!”
阮丹荷搖了搖頭,“是他偏心,不是你可笑,明明都是兒子,為什么這么不相信你。”
他不愿多提,轉而道:“他身邊的人叫江雁,你要小心他,我父親認為是你影響了我,定會派江雁對你不利!
這個江雁,阮丹荷是認得的,當初就是他打殘了水兒姊姊,明明就是一個弱女子,他怎么打得下手,不知江雁真對上她,他們誰勝誰負?
“江雁是你父親派在你身邊的眼線嗎?”八年了,什么樣的父親會派人監視兒子這么多年?莫非真是豪門里爭產才會有的情形?
雷之亦沒有回答她這句話,“我不會對天市院不利,所以希望你剛才聽到的事別說出去!
阮丹荷不會說,但她會幫雷以欽留意,雷之亦是不針對天市院了,但難保他父親不會真派那個叫雷祎正的來!艾F在天都亮了,你回城里容易曝露身分,先回荷居去吧!我還得趕快去天市院。”
雷之亦凝視了她許久,才接受了她的善意,“多謝!
阮丹荷給了他一個笑容,才轉身要往山下去,雷之亦又喊住了她。
“雷以功的事你怎么處理,你必須給他一個教訓,但他一定打死不認。”
“我會讓人把小艾抓回來,當然即使小艾供出雷以功的話他也不會認,我不能拿雷以功怎么樣,但我會讓天市院上下都肯定雷以功就是主使者,只是不敢說出口,如此,可以讓雷以功短期不敢再害我。”
“彌真的處理得來?”
“我行的,我很會假哭喔!哭得梨花帶雨般,因為我幾乎不哭,所以更讓人心疼呢!
“是雷以欽才吃這招吧!”雷之亦不難猜出能為她主持公道的只有雷以欽,她心儀的男人……
“那你就留在荷居,等我回來告訴你今天的經過吧!比畹ず晒钠鹆擞職忾_口邀請,因為經過方才的事,她想重新認識他,或許……過去是她把他想壞了,所以她要給他機會,也想問問他到底記不記得當年的小饅頭。
但雷之亦卻誤會了她的甜笑,以為那是她想起雷以欽的呵護才這么笑,他的心像被人扯住一般,揪著、痛著。
“你……要小心。”
“放心,我沒事的,小饅頭現在已經是大饅頭了,聰明了不少喔!”
“小饅頭”三個字再次震驚了雷之亦,她為什么會一再的提到小饅頭,小饅頭是他夢里那個胖女娃的名字,阮丹荷提起這事,只是巧合嗎?
他想開口喚住她,她卻早已走遠了,雷之亦不斷的回想關于小饅頭更多的事,直到漸漸覺得頭疼,癱倒下來。
一直隱身在暗處的江雁這才現身,的確在雷之亦來到臨析城時,大老爺就派了他來暗中監視三少爺,他也老實向大老爺報告三少爺很看重大老爺的命令,甚至易容潛進天市院調查,所以三少爺所調查出來的結果不管是什么,根本無須懷疑。
但江雁不明白的是,大老爺還是不相信,只認定了雷以欽對天莊有異心。
還有,明明把三少爺派來調查天市院很可能讓他恢復記憶,這對三少爺是致命的不是嗎?為什么大老爺還派他來?
江雁邊想邊由懷中拿出藥瓶,把神醫前輩交給他的藥喂入了雷之亦的口中。
“三少爺,這是止疼的藥!睋奶焓性旱氖伦屗謴陀洃洠越汶x開時特地向翳無仇要了藥。
“我父親不會武功,他離家近百里來到臨析,你該去保護他!
“大老爺到癸縣視察天莊產業,帶了不少隨從,只是在回程時途經此處,要來告知三少爺需以任務為重,如今已起程返回天莊了!
“那便好……那便好……”
但江雁聽了可不覺得好,看來除了讓三少爺遠離阮丹荷外,他還必須讓阮丹荷對三少爺死心,讓他們不再相見,一再接近她的話,只怕三少爺的記憶早晚會恢復!叭贍敗埪犖乙宦晞,那個阮丹荷,能離她多遠就離她多遠!
雷之亦卻誤會了他的意思,“難道我父親要對丹荷不利?”
江雁發現雷之亦誤會了,但卻覺得唯有如此才能讓雷之亦遠離阮丹荷,所以他讓雷之亦誤解下去!皩傧虏荒苷f。”
雷之亦眼一瞇,他無法違抗父親,但他也絕不可能讓此事發生。
小艾被押到了天市院后,的確打死不敢供出雷以功,雷以功也矢口否認,雷佟笙怎會不知道自己兒子打的是什么主意,總之也沒真的損了阮丹荷的清白,便不想再計較了。
但他還是喝令雷以功避嫌,不準再接近阮丹荷。小艾則是被遣退了,不再錄用。
阮丹荷不同情杠責的小艾,畢竟她是真的背叛了她,也知道雷佟笙絕不可能真的嚴懲雷以功,她也只是想讓雷以功暫時打消得到她的主意。
只是雷以功這一舉更讓阮嬸緊張,她急著找媒婆想幫女兒尋門好親事。
后來,天市院里開始傳出謠言,說阮丹荷被下藥的那天碰巧找了她的情人到荷居私會,所以那男人便爬上了阮丹荷的床。
這個謠言的確毀了阮丹荷的名聲,阮丹荷知道這謠言一定是不甘心的雷以功主導的,這便是她身為奴籍的悲哀,她無法為自己討回公道。
而更令阮丹荷傷心失落的,是雷之亦。
她讓雷之亦回到荷居暫避的那天,當她由天市院回到荷居時,并沒有見到雷之亦,在她下定決心好好與他重新認識時,他走了,而且一消失就是半個月,未曾再出現。
阮丹荷這才發現,只要雷之亦不來找她,她根本無從得知他的任何消息。
今日晨起,她發現房門前有一封由門縫塞進來的信,署名雷之亦,上頭說他已為天市院向父親澄清了一切,如今他任務已了要回天莊了。
他……終究還是走了,翔舞的鳳凰,她依然留也留不住。
近來阮丹荷有空閑時總是一個人在園子里,看著樹上的櫻花沉思,雷之亦這段時間授課完要離去前,常常見到這樣的她。
他從來不敢想阮丹荷是因為他的消失而失落,他認定阮丹荷之所以心事重重是因為近來的謠言。
他不是不想去見她,而是擔心父親還沒對天市院的事死心,若他再見她,怕惹怒了父親對阮丹荷不利,他必須保護她。
所以他只能以田亦的身分見她,能藉以說服父親他是在執行任務,而不是被兒女私情纏身。
阮丹荷聽見了腳步聲,果然看見田亦來到她身邊,這些日子他只要遇見她就會像這樣靜靜的陪在她身邊。
“阿亦公子,謝謝你。”
“你心情不好,我怕你胡思亂想!
阮丹荷幽幽輕嘆,雷之亦消失的事、謠言的事都讓她心煩意亂!耙驗橹{言的事,我母親又急著幫我定下親事。”
“她是擔心你,只要你名花有主,像三少爺那樣的人就不敢再輕薄你。”
阮丹荷并不想剖析她的心,可最近她與田亦的確很有話聊,而且田亦也曾經幫過她,讓她不知不覺對他敞開心房。“阿亦公子,我其實并不甘心為奴,我會對天市院忠心是因為大少爺曾應允讓我脫離奴籍,對于婚姻,我也不認為女人一定得成親才行!
“難道你打算一輩子不嫁?”
“如果不是我要的那個男人,我寧可一輩子不嫁!
雷之亦當然也不希望阮丹荷隨意找一個男人嫁了,但如今她謠言纏身,他心疼!拔規湍惆桑∮晌页雒娉吻逭f荷居有地方需要修繕,你一個女人家做不來,所以請我幫忙,而我去荷居的時候正好撞見了三少爺的詭計,救了你,還把你關在房里一夜在外守著,直到你藥效退去!
阮丹荷凝視著他,不明白為什么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她,他們是頗有話聊,但僅止于此不是嗎?“阿亦公子……你為什么這么幫我?”
“朋友之間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嗎?”
“朋友?我們是朋友嗎?”她怎么覺得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一個朋友。
雷之亦似乎是誤會了阮丹荷的語氣,他陪著笑,“對不住,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怎么自稱是你的朋友。”
“阿亦公子這話折煞我了,我只是一個奴仆!
“我說的配不配成為朋友,不是因為身分地位,而是你愿不愿意視我為友!
這就是阮丹荷喜歡與他談天的原因吧!淡淡的笑意漾開在她的臉上,一如吹撫在他們身上的春風一樣輕柔。
“可你的眼神并不像把我視為朋友!
雷之亦怔了怔,再望向阮丹荷時耳根竟泛紅了。他感覺到耳根的熱度,知道自己如今的反應,他不禁自嘲著他雷之亦是京里多少艷妓的入幕之賓,竟會因為阮丹荷一句話而紅了耳根?要不是他覆著假皮看不見,臉大概也是紅的吧!
雷之亦知道,那是因為他從沒對哪個女人說過這句話——
“因為我喜歡你,阮總管!
“你……喜歡我?”
“是!”
阮丹荷不能說不震驚,但盡管她對他沒有相同的心思,仍覺得這句話令她心頭泛甜。“但……我只當你是朋友!
雷之亦當然知道阮丹荷對他并沒有多余的心思,不管他用雷之亦的身分追求她或用田亦的身分追求她,她心里似乎都只惱著一個人!拔颐靼住!
見他那么釋然,她倒覺得有些失望了,不由發噱,“就這樣?也不多爭取我幾句,真讓人傷心。”
被她這么一說,他也笑了,“那是我有自知之明,否則早在你讓三公子誤會我們的關系時,我已樂得用盡心力追求你了!
他再提起這件事,卻讓阮丹荷心里有了計劃,如果他真的喜歡她,會肯幫她吧!
“阿亦公子,請你娶我!
“什么?”
阮丹荷肯定地再說一次,“請幫幫我,跟我假成親,有朝一日出現了真正屬于你的女子時,你只需休棄我便成!
雷之亦不肯答應。“阮總管你傻了嗎?我一個男人再娶不算什么,你一個女人家再嫁容易嗎?”
“別為我擔心這一點,我只問你肯不肯幫我?”
“我……”
“謠言說了我私會情人,我就讓這個情人真有其人!
雷之亦當然想要阮丹荷,但并不是以田亦的身分,而是以雷之亦的身分。【驮谒性讵q豫時,阮丹荷又問了一次。
“阿亦,你愿不愿意娶我?”不是疏遠地喊他阿亦公子,而是用她甜美溫柔的嗓音輕輕喚著他。
阮嬉本是領著王媒婆來見阮丹荷,想跟她提又有人想娶她,沒想到會正好看見阮丹荷對另一個男人示愛。
“丹荷,你在對田公子說什么?”
阮丹荷被撞見了這事,沒有羞窘,反正她已經決定了,被聽見了又何妨?
但雷之亦卻無法讓人看阮丹荷笑話,因為那個王媒婆可是外人,而且一副就是準備把這事當茶余飯后話題的表情。
雷之亦托起阮丹荷的手,注視著她道:“我愿意!
在阮嬸狹小的房里,阮嬸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她是把王媒婆請走了,但剛剛女兒說的那句話,大概不用多久就傳遍整個臨析城了。
本來謠言就說阮丹荷有個情人,如今田亦的出現便證實了。
“你們之間到底怎么回事?”阮嬸指著身前站著的田亦及阮丹荷問著。
阮丹荷知道母親一定不肯她嫁,索性編了謊言讓親無從反對,“娘,我老實告訴你吧,我跟阿亦互有愛意,三少爺對我下藥的那天的確是我們私會的日子,阿亦救了我,幫我解了媚藥,隔日婢女送洗漱水撞見我們在床上,這事才會傳了出去,你若不信,去調那名婢女來問就知道我沒說謊!
雷之亦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阮丹荷竟把雷之亦做的事全推給了田亦!
一心想把女兒嫁給好人家的阮嬸,聽見這消息差點氣暈了過去,先不管那田亦長得什么模樣,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家跟男人私會,像話嗎?
阮嬸的臉色鐵青,看來十分生氣。
“阿亦……你怎么一句話都不說,你忍心我隨便嫁一個我不愛的人嗎?”阮荷語氣令人憐惜,而且手絹一按眼角,眼淚潸潸而落。“這樣你還說喜歡我?”
雷之亦總算知道那天阮丹荷對他說她很會假哭是什么情形了,就是他現在見到的這進退維谷的情形,他答應與她假成親,但可沒打算讓她成了婚前與人私會的女人啊!
雷之亦無奈,假成親便假成親吧!本來因為擔心父親針對她才暫時遠離她,現在他不管了,他要把她時時帶在身邊保護著。
“阮嬸,是我毀了丹荷的清白,我會負責的!
“你、你居然……”阮嬸大怒而起,女兒說的她可以當她是賭氣,可如今田亦也這么說,這讓阮嬸不得不相信,自然滿腔的怒火又被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