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巾下的蔚兒,緊緊握著懷中的小刀。
爹、娘,這是你們在天上給孩兒的安排嗎?原諒孩兒已經不再打算尋仇,怎知現在竟將嫁入仇家,如果這是您們的意思,那么孩兒一定為您們報這深仇。
蔚兒手握小刀,像是握著僅有的希望。
“三郎……不知你現在何方,有沒有遇見小蠻?你等我,我一定不負你。
蔚兒緊鎖著眉,未來充滿未知,她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成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再順利見到心上人。
只是她怎么也沒料到,會這么快就再見到他……
新房里,李馭看著蓋著紅巾的蔚兒:“公主,我是你的新郎倌。”
聽到熟悉的嗓音,蔚兒一驚!
這……分明是三郎的聲音!
蔚兒一手放在腰間,一手扯下紅巾。
“你……三郎?!你怎么在這里?”
“蔚兒!痹僖娗槿耍铖S心中自是歡喜萬分,不過他也知曉蔚兒一定會被實情嚇壞,想先試圖緩和氣氛。
只見他一手握起蔚兒放在腰間的手,一手按著她的肩,果然,“哆”一聲,蔚兒藏在懷中的小刀應聲落地。
“我的娘子,別傻了,這樣不可能成功的!崩铖S話還沒說完,就見蔚兒驚慌地道:“三郎!你是怎么混進來的?這里守衛森嚴,你快走,要是被人發現就不妙了!
蔚兒一時慌亂,弄不清楚狀況,李馭按著她的雙肩柔聲道:“要是被人發現你是來謀殺親夫的,那才不妙。”
“不會的,我會先灌……”
“先灌醉他,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宰了他為父母報仇,最好還有機會也對李敬德下手,如果沒有機會也沒關系,就當父債子還。事成之后自己趕快逃出,再想辦法會情郎!
“三郎……你怎會知道那么多?小蠻都告訴你了嗎?這里太危險,等會要是李馭那惡人進來,你一定逃不了,趁現在快走!
李馭看著他慌亂的妻子,雙手緊緊按著她的肩,試圖讓她鎮定,他的雙目傳達著如同以往的情感,用沉著的語氣對她說道:“蔚兒,看清楚,我身上穿的是什么服裝?”李馭一身新郎服,伸手摸了摸蔚兒的小臉蛋。
蔚兒先是定了定神,然后臉上表情由吃驚轉為不可置信,她緩緩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眼神中盡是訝異。
“明白了嗎?”李馭看著她驚訝的臉龐。
“三郎……你……”沒想到蔚兒道:“你已經殺了李馭?穿著他的衣服混進來救我?”
“蔚兒,不是!崩铖S緩著語氣。
“不是?那是什么?你怎會……難道……難道……”蔚兒說到最后一個字,聲音已經細如蚊蚋,不自覺開始顫抖,最后抬眼看著他,“難不成……你是……”
“是的,蔚兒,就是我!崩铖S語氣平穩堅定,他知道蔚兒短時間內一定無法接受,他的雙手堅定地握著蔚兒的雙肩,眼神中傳達了無限柔情。
蔚兒的雙眼,卻透露出無數復雜的情緒。
她怔愣地望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李馭握著她雙肩的手,仿佛可以清楚感覺到蔚兒的心跳。
這樣的蔚兒真讓李馭心疼極了。 “蔚兒,你還好嗎?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一定很復雜難受,沒關系,我會一直陪伴著你,直到你釋懷!
蔚兒仍然沒說話,但雙眼已經轉為無神,兩行淚水靜靜淌在臉上。
這樣的淚水,李馭感覺比拿刀剌進他心房還難受。
“蔚兒,你別這樣,我會盡我所能地疼愛你,讓你忘記過往一切,好嗎?”看見這樣的蔚兒,李馭急了。
半晌,沉默不語的蔚兒終于開口了,卻是一字一刀劃在他身上。三郎……為什么是你?為什么?我寧愿你只是那個山野獵人,現在……我爹娘的仇,一輩子沒希望了!
“蔚兒,報仇真的那么重要嗎?”李馭說的感傷。
“三郎,如果李敬德死在我爹爹刀下,戰場上的你會怎么想?”
“我……”李馭一驚,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他心中清楚知道,自己一定會想盡辦法在沙場上為父報仇。
“我是女孩子家,沒有機會上戰場,當我知道要嫁進李家時,我就知道這一定是爹娘在天之靈為我安排的機會,他們要我復仇。我本以為我可以手刀仇人之子,現在……沒機會了。”
蔚兒說完又是一串淚。
李馭心痛地抹去蔚兒的淚水,他低估了蔚兒的傷痛,一心只想與她雙宿雙飛,現在設身而想,才知道這傷痛會是如此之深。
新房外,賓主盡歡,而房內卻彌漫著無法言語的沉重。
“好,”李馭拾起落在地上的小刀,將它交到蔚兒的手中!拔祪,我知道弒父之仇不共戴天,也明白你現在的心情,如果你真的無法忘懷父母親的死,現在刀在你手上,我不會躲!
蔚兒楞了一下,便幽然抬起頭回道:“三郎,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的。”
“這就對了,既然上天安排你遇見了我,就是要你不用再為報仇之事煩憂,此生,有我來贖罪,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撫平你心中的傷痛!
李馭的眼神閃耀著如火的光芒,蔚兒知道只有真心才可以燃起這樣的火焰,但她現在思緒紛亂,不知所以。
“蔚兒,我知道,事情出乎你預料,一時之間你一定無法接受,但只要你愿意改變一點點心意,我會竭盡所能彌補這一切!
李馭握著蔚兒顫抖的雙手,久久不肯放。
*
接下來蔚兒在李家的日子,可說是真正如公主般的生活。李馭安排了好幾位婢女專責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并找來廚師烹煮北方菜肴,讓蔚兒能吃得習慣。
為了怕蔚兒孤單,李馭只要一有空,便會陪著蔚兒練劍,或者帶她出外游歷京城風光。如果要練兵,他也一定會安排人陪蔚兒到城內看看戲、聽聽曲,不讓蔚兒在房間發悶胡思亂想。
這天,蔚兒又看見李馭和幾位工匠,在李府后方拿著圖對著空地指指點點。
“三郎,你在做什么?”
“蔚兒,你來的正好,來看這個,你喜不喜歡! 一看見蔚兒,李馭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
蔚兒走近一看,好像是一張建造圖!斑@是什么?”
“這幾個人是京城有名的工匠,這是設計圖。”李馭開心地說著,一手指著圖說道:“這里是一座涼亭,你以后可以在這邊練劍,旁邊是一片花圃,你喜歡種一些花草對嗎?到時我再差人買一些你喜歡的花苗!崩铖S說得專注!斑有,這里是池塘,我會養漂亮的錦魚讓你欣賞。另外這邊是浴堂,到時我會教人每天早上為你燒好熱水,你可以在這里晨浴。”
這是李馭要為蔚兒建造的一座別院,他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盡是開心專注的神情,蔚兒一一看在眼里。
此時,李馭話鋒一轉,手指著另一個方向說道:“還有,我想在這里蓋一間宗堂,供奉你的父母親。”
蔚兒先是一陣訝異,隨后便說道:“要在李府里供奉一個突厥部落首領,我想這樣不妥,要是讓人知道了會怎么想?我不想讓你爹爹為難!
“不會的,蔚兒,我爹很明理的!
“就算爹明理,但人言可畏,屆時一定會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三郎,我心領了,謝謝你的心意!
李馭知道蔚兒說得有理,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拔祪,我會想其他辦法彌補你的,我會盡一切力量讓你過得快樂!
李馭的胸懷,依然是那樣壯碩溫暖,蔚兒想起昔日兩人練完劍后,一同騎著一匹馬從高原上慢慢踱步回來的日子。
一樣的胸膛,而自己……到底有沒有辦法回到以前的那個蔚兒?
*
在突厥挑釁般地侵擾渭水后,唐朝集思應對之策,李馭邊關經驗豐富,奉命留在京城領兵操練。
這日的校場上,只見李馭身著軍服,氣宇軒昂,手持大弓示范著馬上射箭的技巧,并講解突厥軍的習性。
突然,只聽見“咻!”一聲,長箭穿過樹梢,正中一只闖進禁區的飛鳥,李馭引弓長射,馬甚至還在跑。
“去看看這只鳥上面有沒有綁上什么字條!崩铖S中氣渾厚,命令士兵察看鳥兒。“記。∪膺吔腥嘶⒁曧耥翊瓜阎性,無時無刻要保持警戒!”
“是!”
士兵齊聲一喊,響徹云吞,正前來巡視的太宗看見這整齊的軍容,心中大悅。
“三郎,你可知天助大唐。”李世民將馬騎到李馭身旁。
“我也是這么想!崩铖S點了點頭!盎噬鲜窃谡f突厥近兩年天候惡劣,牲畜死傷不少之事吧!”
“正是!不虧是我大唐的邊疆大將!
“我還有消息,他們可能有內訌!
“是嗎?”李世民眼一抬。“你的內幕消息可不少!
李馭點了點頭!拔茵B了很多探子,也時時提防對方的探子!彼e了舉手上那只剛剛被射下的飛鳥,李世民微笑點頭,李馭續道:“皇上記得突利可汗嗎?”
“當然記得,膚一登基,他和頡利可汗就聯手給我個盛大‘祝賀’。”李世民指的正是渭水之役。
“是的,他們是堂兄弟,最近北方大雪連年,不少地方鬧饑荒,頡利可汗雖善戰但卻不善處理內政,他在此時對其他部族欺壓受到反抗,于是派了突利可汗去鎮壓!
“這我有聽說,結果突利卻大敗!
李馭繼續說道:“沒錯,他戰敗回來后,頡利可汗當眾責罰他,突利可汗現在對他也相當不滿,認為他不但未處理好災荒,甚且還不明就里給他難堪!
李世民一聽大悅!八裕F在是分化的好時機!
李馭點了點頭,李世民道:“若此次分化突厥成功,你又將是大功一件,到時再賞你十個美貌公主吧!”
“一個就夠了。”李馭笑笑,心中暗道,一把小刀他能防,十把小刀可難了。
“說到這里,”李世民突然沉吟!澳隳俏煌回使鳎好嗎?”
”嗯?”李馭先是一怔,隨后知道李世民要說什么,“皇上放心吧!蔚兒不是突厥內應!
他知道李世民之所以能夠以二皇子身分當上一國之君,不會沒有城府,他和爹爹一樣,都有想到這一層。
“三郎,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要你多提防!
“臣知道,李家承蒙皇恩,掌理許多軍機,若因此泄漏半點機密,臣寧萬死不辭!
“你也會來這套宮話了!
李世民用言語頓時化解了嚴肅的氣氛,不過李馭知道,世間沒有永遠的朋友或敵人,身在權力斗爭的皇朝,伴君如伴虎,手掌軍權,不知有多少人眼紅,更須步步為營。
。
惡劣的氣候果然削弱了突厥的戰斗力,下少戰馬、牲畜死亡,頡利可汗處理不當,和突利可汗關系更加惡化。這個分化的時機唐朝自不會放過,派人煽動,果真不出幾日,突利可汗便率隊投降唐朝,唐朝大為振奮。
不過,被逼急的頡利可汗也有了動作。
這天,蔚兒正在房里學著刺繡,一朵鮮艷的牡丹在繡布上栩栩生動,此時侍女敲著房門。
“公主,外面有人找您!
“誰?”
“是廚子,他要問您今天想吃什么。”
李馭為蔚兒請了北方廚師,料理她吃得慣的食材。
“不用問了,我吃什么都可以!蔽祪簺]有停下手上的針線,也不打算特別交代廚師準備什么。
可是廚師卻沒有離去,執意要進屋!肮,我帶來了一些特別的食譜,請您過目一下好嗎?”
蔚兒不知為何廚師今日一定要見她,便打開了門問道:“什么食譜?你拿主意就好,我沒有特別想吃的!
“公主,我可以跟您解釋一下食譜的內容嗎?”
只見廚師眼神閃動看著蔚兒,蔚兒益發覺得不對勁,直至見到他隱約露出懷中的令牌,才大吃一驚。
她神色不安,轉頭對著侍女說道:“你先下去吧!我向廚子交代一下我要吃的東西。”
“是。”
遣走了侍女,房中無人,她慌忙的把門關上。
這廚子身上的令牌,是頡利可汗的。
“你……你怎么混進李府的?來這里做什么?”蔚兒的慌張盡寫在臉上。
“阿史那公主,可汗已經快沒耐心了。”只見那廚子大刺刺地在椅子上坐下,從懷中另外掏出一封信!澳阕约嚎窗!”
蔚兒接下這外觀看起來是食譜的信,內容寫的盡是頡利可汗要她早回報唐朝軍機之事,她看完便二話不說將它放在燭火前點燃燒毀。
“你到底是怎么混進來的?”蔚兒有些慍道。
“公主,你不用管我怎么混進李府,先管好可汗要你辦的事,不要忘了,你是突厥公主,李唐是我們的敵人,還有,李敬德更是你的殺父仇人,你這樣慢吞吞不回報消息,可汗很不高興!
蔚兒沒有看著這人,只悠悠的說道:“你回去吧!我現在不想聽這些!
“公主!”
“不要說了,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蔚兒眉梢緊蹙。
“好,我走!边@廚師瞪了蔚兒一眼,“哼!別忘了,揭穿我沒好處,只讓你的身分更容易被懷疑而已,我走了,你自己想清楚!闭f罷他便轉頭離開,獨留房中抿唇不語的蔚兒。
我該怎么做……
我的夫君……殺父仇人……
蔚兒的心中,矛盾難受,偏偏無人可以傾訴,可汗想必快要失去耐心了,他會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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