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這是我從一個賣菜的老婆婆那里聽到的,她說她的小孩在襁褓時就夭折了,每每提起他,她總是哭泣,可她也說了,她不后悔曾經生下他,讓她有這么一個時時刻刻想起來就會落淚的孩子,因為他,她懂得更珍惜身邊的親人,母子緣份雖然短暫,可是他曾經給過她當娘的喜悅,抱著他軟軟身子時的感動與幸福,這些珍貴的記憶都將陪著她一起到老,讓她不致有個空白的人生!
吐了一口長氣,倪太妃忍住盈哐的淚水,雙戶緊握著她的手,“你雖然年輕,不識幾個字,可是人生道理卻比我懂得太多了。”
這一連兩天,她為了“奶奶”兩字拚命沉淀心緒、埋藏悲傷,卻遠不及女娃兒這一席話來得豁達,想來真是慚愧。
勤敬的黑眸中則有明顯的驚喜,正巧這會兒,朱小小驕傲的眼神也偷偷的看向他,一瞧見他的眼,她是既開心又不好意思,便笑呵呵的以手點著鼻子再看向倪太妃,“其實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難過,因為你難過,我也會跟著難過!
“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彼娴氖怯此鷼g喜。
“那個,倪太妃,你敦我這首詩好不好?”她得找點事兒來做,要不然再被贊美下去,她怕自己會忘了自己是誰嘍!
“倪太妃,如果你不想氣死,還是別教她了!鼻诰慈滩蛔〉淖隽藗良心建議,因為妻子在習字及學規矩的態度上,好聽點叫做隨性,不好聽的就是不用功、隨便!
“為什么會氣死?你說清楚喔!”朱小小可不平了,立即大聲抗議。
“你本來就不是個用功的學生!笨隙ǖ恼f法,黑眸里也有著挑釁。
聞言,朱小小不禁有一點點心虛,“你、你少看不起我,我背這首詩給你聽,當然,你得全部教我念,有些字是不很確定啦!”
倪太妃瞧著她一下子大聲一下子又吶吶的收起尾音,不由得笑了起來,再看向勤敬,“你就教教她吧,難得她有心要學!
他故做一副委屈狀,“既然倪太妃這么說,我只好做了!
他一字一字的教她念,講解意思,朱小小看來特別的認真,才念個兩、三遍,竟然就會背誦了。
“敬兒,這就是你不對了,小小背得快,念得也極好呢!蹦咛谫澝乐煨⌒〉耐瑫r,也忍不住小小訓了勤敬一頓。
“就是嘛,聽到沒有!”朱小小可得意了,一看到他雖然一臉笑意,但明顯還不服氣的表情,她洋洋得意的再背了一遍,“怎么樣,對吧?”
“好,我再教你一首!贝蜩F趁熱,勤敬希望她這熱度能再持續,便又教她另一首王維的“山中”!扒G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他一樣解釋,一字一字的教,可這次朱小小怎么背都輪轉不過來,老是丟三落四的,幾次下來,忍不住哀叫,“怎么那么難。
勤敬也覺得奇怪,“不都是王維的詩,也都是一樣寫景的——”
“不一樣,不一樣!”她猛搖頭打斷他的話,“真的,剛才那首聽來就特別耳熟好背,但這首什么山中,我不要學了!蓖铝丝陂L氣,她改看著字畫上那幾朵幾可亂真的桂花,“我學畫桂花好了,我對這種花很熟,從小看到大的!”
“那你一定也很喜歡桂花了?”倪太妃微笑的看著她。
“不知道,我想我應該是喜歡它的香氣!
“香氣?”
“嗯,我娘說我小時候很奇怪,晚上大哭大鬧時,只要有桂花香飄來,就會安靜的睡著,而且屢試不爽,那倪太妃呢?你喜歡桂花嗎?”
倪太妃先是一怔,隨即長嘆一聲,“又愛又恨吧。”
看著她再度陷入沉思,勤敬完全明白個中原因,向妻子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靜靜的走出靜月齋。
“我覺得倪太妃好可憐!辈盘こ鲩T,朱小小眼圈立即一紅,忍不住哽咽。
勤敬眼神一柔,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她一愣,錯愕的抬頭看他,在他低頭看她時,嚇得又低頭,臉頰也不自禁的發紅發熱,想推開他,卻又不想離開他的溫暖。
勤敬只是靜靜的抱著她。好一個善良的可人兒,他心里有一種嶄新的感動,也有一種他很清楚的悸動,那是他再也無法否認的心動。
懷中的人兒,似乎比他想像中的更為成熟,至少她安慰倪太妃的那一席話就令他印象深刻,也許,也許,他不必等太久了。
“不好了!不好了,兩個小少爺留書走人了!”赫總管突地急急奔了過來,擁抱的兩人也在瞬間分了開。“怎么回事?”
見主子一臉不悅,赫總管連忙將一張也不知道兩個小少爺是在何時塞在晴泉齋的信遞上。“老王爺跟老福晉都不在府里,我也問過了,兩個小少爺真的駕了一輛馬車出去,還喝令不許有人跟、不許有人說,不然,一定會讓他們死得很難看,所以下人們……唉!爺,我們得快派人追上去!
“赫總管,你為什么這么緊張?小清跟我說了他們鬧脾氣時,只會出去一會兒就會自己回來,不是這樣嗎?”朱小小看見赫總管的神情,再看到勒做看信時的擰眉狀,也跟著緊張起來。
“稟小福晉,小清的話是沒錯,可是今天兩個小少爺寫著他們要去山上的龍湖!那一區森林茂密,一些隱藏在近半人高雜草的小水潭或是被雜草包圍的湖水都不少,只有外來客才會走錯路往那兒去,只要一不小心掉進去,若沒人瞧見就必死無疑,因為根本是找不到人的!”
“天啊,他們怎么會去那里?!”她的心都揪成一團了。
“去年,有個下人聊起龍湖,被兩個小鬼聽到了,就說要去探險,但被我攔阻下來,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記得那個地方!鼻诰磽u頭。
“那我們趕快去找他們!”朱小小急著要出去。
“不行!我去,你留下。”勤敬一臉嚴肅的看向赫總管,“他們應該才出發沒多久,這事暫時別跟我阿瑪和額娘說,也別驚動倪太妃!
“是,爺。”
“等等,我也要去,”她很快的跟上他,“是我跟他們爭吵,他們才……”
“你說什么?”
“哎呀!不管了,我們先上馬,你載我,我再說給你聽!辈还芮诰吹囊庠,焦急的她硬是拉著他到了馬廄。
“小小?”
“別勸我,你不讓我去,我自己也會想方法去!”
看著那張倔強又擔心的小臉,勤敬沒轍的點了點頭,翻身上了匹高大的黑馬,將她拉到懷中坐下后,一路策馬奔馳,一面聽著憂心忡忡的妻子嘰嘰喳喳的說著一早就在晴泉齋發生的事。
只是,他們一路往山上跑,卻沒有追上雙胞胎的馬車,有可能他們根本沒往山上來,只是搗蛋亂寫而已,也有可能兩人已經入深山了,不管如何,他們勢必都得進入森林查看。
但在進入茂盛的森林后,山路變得狹窄,明明是天朗氣清,這里卻是樹蔭蔽日,看來幽幽暗暗,偶爾因風兒吹散枝葉才能見到陽光,還真有點兒恐怖。
勤敬當機立斷,“你留在這里,我自己進去,還有,不許亂跑,我四處找看看,很快就回來!
“好吧!笨粗遣皇菢淠揪褪桥c她的腰同高的雜草林,再想到可能一腳踩下去的是湖或是潭,她還真的不敢亂走!澳悄阋欢ㄒ⌒摹!
“我知道,你……如果我在天黑前還沒有回來,那就代表……”
朱小小想也沒想的搗住耳朵,“我不要聽!你也不要嚇我,我知道這里很危險,但你看來不像短命的人,我也不像會守寡的人,所以你少烏鴉嘴!”
勤敬不想告訴她,這里還有個“活墓場”之稱,不少人誤入此地就不曾再走出去,這也是為什么他不愿派赫總管帶一群人來搜山的原因,屆時就怕會添更多條人命。
拉下她的手,他只說:“那記得把我們的馬兒顧好,別讓它亂跑!
她這才笑了開,“當然,馬兒要是跑了,你可能要我背你下山,那我不自找罪受了?”
黑眸流露真情,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朱小小,你真的沒有我想像的那么笨,事實上,你的笨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樂觀,是一種對生命的知足與喜樂,我竟到此刻才體會出來?”
朱小小雖然有點兒受寵若驚,可是她也莫名的感到不安,覺得這一席話很不吉祥,“勤敬,你老實說,你這一走進去是不是很危險,連你都沒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是不是?要不,怎么會破天荒的贊美我,還把我說得這么好?我不習慣,也不想習慣,我突然會怕了,我跟你一起走,出了什么事都在一起,死也同一天也沒關系……”
他的手突地搗住她的唇,“小傻瓜,腦袋怎么會裝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會武功啊,我現在就進去了,答應我,一定不可以跟上來,免得我出來了又得進去找你。”
她只能點頭,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那一片茂密的林木之中。
但隨著時間的經過,她遲遲不見他回來的身影,眼看四周比先前看來更暗了一些,更涼了一些,錯落的枝葉形成令人發寒的詭譎黑影,隱隱好像還聽到幾聲烏鴉啼叫,朱小小更加忐忑不安,猛搓著自己泛涼的手臂。
他怎么還不回來?!
只要一不小心掉進去,若沒人瞧見就必死無疑,舊為根本是找不到人的!
赫總管的話突地一閃而過腦海,朱小小臉色一變。不行!萬一他真的跌落到哪個地方……
回頭看著那匹陪伴她的馬兒,她解開了綁在樹上的繩子,“你走吧,我也沒把握自己會不會回來,但不管有沒有,我一定會有勤敬陪著我,所以,你先走吧,走!”
馬兒揚了揚頭,這才奔馳而去。
回頭看著前方那片偶有山風拂過,透了點光線的森林,朱小小深吸了口氣,無畏的走了進去,一邊喊著,“勤敬——你在哪里?我走進來了,你出個聲音啊,勤敬——”
她曾在老家的森林里撿柴火,也曾追過野豬,所以對森林并不陌生,知道自己得做些記號,否則容易迷路,所以,她一邊找勤敬,一邊撕下裙子的里布綁在較高的樹干上,并盡量維持直線行走,讓視線較清楚,可是他到底去了哪?怎么都沒看到人?